衡華收起地面上的魔典殘頁。
風允行封存其中的神識、力量已徹底消失。
“入聖之劫。”隨著風允行那一番話，衡華道心隱約感覺到自己頭頂的重重劫數。
聖道高遠，大道艱難。
入聖第一步，便劫數重重。
“不過——”
衡華很快便精神起來。
劫難又如何？
自修行天書道法以來，劫數還輕了？
從築基那一步，便有七情之難阻道。往後每一步推演道法，都會劫數相隨。若非自己收攏三德之氣，增運削劫，指不定早就被重重劫難磨死了。
如今入聖得道，劫數重降，更說明天書道法的奧妙。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這場仙魔鬥法。”
壓下萬千思緒，他走出山洞，和伏瑤軫匯合。
雲夫人礙於身份，在送伏瑤軫迴歸人間後，已自行離去。
伏瑤軫與孟晨劫仙站在一起，兩人正低聲爭執著什麼。衡華走過來，孟晨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伏瑤軫道：“你向我保證沒用。作為鄉人，我的話可未必管用。你們先把滄瀾子說服吧。”
轟隆——隆隆——
十方魔域被無窮雷火轟碎，一位位魔君收起魔境，正狼狽閃躲天地懲戒以及劫仙們的落井下石。
一重重仙山阻隔魔君後退之路，劫仙們站在山頭放冷箭。
“該死的卜玄，等本君逃出去，回頭要你好看！”
黑蛟君身上被九天罡風刮出一道道傷痕。卜玄趁機施展靈雲咒，將仙氣催生一朵朵白雲，依附於傷口處，促使其傷口更難癒合。
神妃頭頂明星，抵抗單靈慶催生的萬千峰刃。暗中施“九度隱星大法”，逃避天劫鎖定。
太上魔君、石語魔君等有樣學樣，各顯神通以削減天劫威勢……
而在這種情況下，仙魔雙方再度達成黑箱交易。
阻攔神妃、黑蛟君、太上魔君等人的卜玄、單靈慶等劫仙，轉而放棄攻伐，而是三兩一組，直奔東部、中部、東南三處戰區。
衡華眉頭一挑，不覺色變：“換子？”
以犧牲幾個戰區的戰果，換取自己等人的喘息。
這事，的確是魔道能幹出來的！
可對伏衡華而言，這一場面就不美妙了。
“理解。畢竟對赤淵而言，殺這幾個魔君的價值，全不如將各處戰區收回，徹底復原萬嶽境來得重要。”孟晨笑道，“也好，契合我們的計劃。‘小軍師’給我們佈置的計劃，就是把中部戰區拿下。”
衡華側目看向孟晨。
且不論“小軍師”可能是誰。
僅仙道拿下中部戰區這一點——
我的悟空靈神還在那裡呢。
“前輩，幫個忙，我也去——去中部戰區！”
……
中部戰區。
幽玄魔宮在少君歸來後，配合四法魔君一起佈陣，以牽制劫仙宋玉。
突然，幽玄少君一個激靈，果斷掏出萬魔葫蘆把自家宮人裝走。
末了，還對四法魔君和武姚魔君傳信。
“出事了，快撤！”
葫蘆裝走眾人，他第一個脫離戰場。
宋雲眼疾手快，隨手捏成一座千仞雄峰擲去。
少君頭也不回，腰間天邪動，銳利劍氣噼碎後面的雄峰。
“變！”
山峰碎片變成成千上萬道山刺。每一根山刺表面浮現三千八百道伏魔咒文。
那一股股氣機鎖定少君。
少年腳步一頓，轉而把天邪劍氣拿在手中。
邪劍威天。
又是一劍，在群刺尚未射過來時，便在空中一一引爆。
“本君知道自己英俊瀟灑，討人喜歡。但宋閣下迷戀不放，苦苦追尋，不如隨我來中大陸做客一場？”
調笑一句後，少年腳底抹油，迅速逃跑。
宋玉見狀，果斷放棄追殺幽玄少君，而是把目標放在另外二魔處。
四法魔君和武姚魔君反應慢了一步。宋玉、溫榮已得知萬嶽境內的變故，知曉援軍將至，他二人奮力將仙山祭起。
一重仙山砸中武姚魔君的法相。魔君當即顯化擎天之身，將仙山扛起。
另一重仙山在雲空幻化千山疊嶂，反用一重仙陣困住四法魔君。
“哈哈……”武姚魔君舉起溫榮的火焰山，忍著炙熱叫囂道：“溫榮，你的仙山火力重，不知你們仙家後輩能抗住不——”
四隻手臂合力把仙山對仙道大營砸下。
“不好！”
溫榮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飛入仙山之下，想要將自己的仙山收走。可魔光裹挾下，他根本無法召喚自己的仙山。
“師弟，退後。”
赤氣鳥鳥，王鶴憑空出現在火焰山下。拂塵一掃，仙山穩穩定在半空，把魔氣盡數淨化。溫榮趁機將仙山收回。
另一側，困在千嶽誅魔陣中的四法魔君面臨宋玉的全力反攻，已及及可危。當公孫清阿進入仙陣幫忙，勝負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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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一聲悲吼，天魔真身被陰陽仙山碾碎。
魔魂狼狽地在雲海中逃竄，四法魔君心中已然明白。
“該死的神妃，該死的黑蛟君。你們竟敢把我們各處戰區的魔君拿來當棄子！事後三位陛下問及，你們如何交代？”
捨棄這一部分魔君、魔徒，神妃等人自然有辦法瞞天過海，逃過天劫追蹤後返還中大陸。
“哎——”
一隻魔雲巨手從東方升起。
太上魔君到底念著一點天魔同袍的情誼。
主動選擇從中部戰區逃離，並在離開之時強從仙陣撈走四法魔君的魔魂。
休的一聲！
五光十色的神石從太上魔君身後襲來，一舉擊穿魔掌。
轟——
五彩石在空中炸開，魔雲被氣浪震碎成千萬殘雲。
“太上魔君，得罪了我，還打算輕鬆離開嗎？”
孟晨攜伏衡華、伏瑤軫追上來。
衡華以雲軸演化群星，以一條浩蕩星河凝成長弓。另一手施展“五行山法”，在手中凝練五彩石。
這五彩石蘊含一記天級道法威能。衡華還額外讓孟晨加持一枚雷劫烙印。
五彩石如箭失擊出，不僅可以引發五行之氣的大爆炸，更能接引一絲天地劫運之力，迫使太上魔君再度入劫。
“閣下，我們方才不是已經談妥了嗎？”
太上魔君眯眼看向孟晨。
他暗中施法，努力消弭自身氣息，確保天劫不能鎖定。雖然只是雷劫，但雷劫之後勢必引發風火二劫，對自己不利。
“哈哈……那是赤淵劫仙們的想法。我這外來人可不會跟你們談什麼。而且——”
他看向面露兇色的伏衡華，心中暗道：讓這小子出口氣，把這點抑鬱發洩了。總好過憋出病來。
伏瑤軫對他的保證，孟晨將信將疑。但他清楚，想要避免伏衡華入魔，首先需要確保伏衡華的心緒平穩。
“前輩！”
衡華再度凝練第二枚五彩石。
孟晨手一拂，五彩石浮現火劫烙印。
他如今在白瑲參悟風火雷法，對天劫把控越發精深。加上順利度過火劫，已是東來最頂尖的那一列劫仙。
第二枚五彩石激射而出，太上魔君連忙顯化天魔真身。跨入仙陣把四法魔魂保護起來的同時，揮動十二只手臂催動魔雷。
訇訇——
雷霆擊碎第二枚五彩石。
噗嗤——
五彩石化作虛影，無數氣泡在眼前散滅。
不好。
感覺身後襲來的勁風，魔君果斷回援。
“看我這一記定海神針！”公孫清阿見伏衡華暗度陳倉，把五彩石藏在魔君背後搞偷襲。立刻施展剛剛學會的天級道法定海神針。
全部法力在這一刻湧出，天空陡然升起巨峰把太上魔君鎮住。
真身被定，先是陣法中的三十萬道誅魔金光刺來。緊接著五彩石狠狠撞斷嵴柱，天魔真身轟的一聲跌入仙陣。
熊熊天火在背部燃燒，混雜五彩石的五行元氣，火勢越發勐烈。
“宋玉——配合我鎮壓！”
公孫清阿驅使“定海神針”壓住太上天魔。
宋雲揮劍一指，天空千峰如同上千根天嶽仙釘，牢牢釘穿魔軀於大地。
衡華此時再將第三枚五彩石打出。
這一次，直奔面頰。孟晨劫仙亦加持風劫之力。
魔君被兩位劫仙束縛，眼睜睜看著五色華光奔著面門而來。
彭——
這一下撞斷山根，鮮血橫流。而風劫烙印引動，罡風撲面而至，直接把他的臉頰削掉。
“啊——”
慘嚎後，太上魔君捏著四法魔君的魔魂，果斷施展“天魔解體大法”。
狂暴魔氣在仙陣中炸裂，孟晨第一時間把伏家兩個後輩裝入袖袍，化作虹光遁向赤嶽仙山。
伏衡華既已出氣，此處戰場魔氣厚重，不可久留！
宋玉見公孫清阿法力損耗過劇，也放棄壓制仙陣內的爆炸，拉著師伯匆匆離去。
蘑孤雲貫穿清霄，聲動萬里。
整個中部戰區被餘波掃蕩，不少仙魔修士難以站穩，紛紛跌落在地。
劍魔君輕聲一嘆，也化作劍光遁走。
德豐真人不欲追趕，招呼仙道諸修絞殺殘存魔眾，徹底奪回右大陸失地。
……
兩道魔光先後逃往中大陸。
“兩位兄長。”這時，萬魔葫蘆砰的一聲在半空顯現，幽玄少君在玉龍海上空叫住二魔。
太上魔君停下，魔氣在身上湧動，原本自殘一半的魔軀再度復原。四法魔君差一些，魔軀徹底毀滅，只能靠著魔氣勉強擬化一具軀殼。
二人看到少年，心下不免升起幾分戒備。
“我來護送兩位兄長回去。”
二魔盯著少年手中的葫蘆。
他們隱約感覺到一絲絲掙扎的血氣。
“你——”四法魔君打算說什麼，被太上魔君攔下。
老魔君沉吟道：“你離開中部戰區，未曾遠行。在我二人受傷之際，特意護送我二人返還中大陸。此功，我會向三位魔帝表。”
四法魔君閉嘴。
少年咧嘴一笑：“多謝兄長。”
他護送二人從玉龍海上空返還中大陸，並繞開往日魔道行動的路線。
四法魔君心有不解，少年指著前方一片雲海道：“東來神洲與無妄仙洲的人聯手，似乎打算在這裡做什麼。我覺得不妙，未敢靠近。便在此接引同道，打算繞道離開。”
老魔君打量那片仙光雲海。
伏宣和等三路人馬在中大陸抽出靈脈後，紛紛聚集於中大陸的玉龍海沿岸。按照東方芸琪的計劃，他們打算在中大陸舉行一個以太陰為核心的秘儀。
老魔君掐指推演出一二，凝重道：“那就繞道。”他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傻乎乎跑進去，可能會有隕落之厄。
葫蘆催動陰風，三魔繞道南行，返還魔道腹地。
之後，二魔眼睜睜看著少年回返幽玄魔宮。
四法魔君道：“他的葫蘆還在掙扎，為何不讓我點破，把人救出來？”
太上魔君答：“一個血魔道的魔君，與我等非親非故。何必去惹他不高興？他肯援手你我，足見天魔之盟。其他的……由著他吧。”
悟空靈神先一步逃回玉龍海。
察覺伏宣和等人的行動，本打算觀望時，恰巧看到紀東林和另一位血魔君從東部戰區逃回。見此，少年秉著助人為樂的心態，將紀東林請入“欲界”，享受天人自在極樂。
他特意去太上魔君跟前晃了一下，也是希望從魔君跟前過個明路。
老魔君道：“如今神妃、黑蛟君和我，放棄幾個戰區的魔修，換取我們的順利脫身。回頭魔道又有一場內訌。此刻，保持我們天魔道統的盟約，不比救下一個血魔重要？另外——”
他頗有深意地打量四法魔君。
“你傷勢嚴重，想要快速療傷……”
四法魔君回想幽玄少君的葫蘆，頓時明悟。
他只抓了一個血魔君，還有一個逃回去了！
“走啊，我幫你一把。能早些恢復傷勢，這才是要緊的。”
……
幽玄少君返還陰隆山，眺望中大陸在玉龍海附近的土地。
“小軍師……東方吧？她想要在這裡鼓搗一些玩意？不過——她竟捨得從仙藻宮出來了？”
天央盛會，她都不樂意露面呢。
這次出來，竟一步到位，直接出東來？
“玩得很大嘛？”
目光轉向北海，冰輪當空，銀輝普照。
彭——
月蓮如箭失，狠狠射向五蘊魔君。
衡華以群星為弓，五彩石為箭，偷襲太上魔君。她亦有類似手段，將“太陰月亮船”視作仙弓，然後凝練一朵朵月蓮。
這些月蓮皆是天級道法“玄月神誕”的簡易版。
這門道法在太陰天書十分有名，是塑造太陰星的無上秘術。邀月金蓮也好，她身下的月亮船也罷，俱是這個天級道法的衍生、變種。
少女右手翻動，澹金色月蓮一朵接著一朵。
當化作太陰箭失射出後，北海溫度驟降，五蘊魔君的行動越發遲緩。而他召喚的天魔將們受到太陰玄氣攻擊，已凍成一個個冰坨。
再看海面，當他閃避箭失，讓那些月蓮在水面紮根後，北海已出現一座座規模不一的太陰島。陰氣逼人，寒光閃爍。這些島嶼排布看似散亂無序，但五蘊魔君能感覺到，這是一種陣法。
“太陰陣？玄冥陣？亦或是伏魔陣？”
魔君思考一番，不敢繼續拖延，展現天魔真身後，奔著月亮船上的少女而去。
彭——
一道金光自少女頭頂顯現，與魔君的天魔七情爪對撼。
隨後，身著白衣，腦後有月輪光背的寧靜少女站在彎月少女上方。她提著一根金鞭，冷冷注視五蘊魔君。
“分神？化身？是月相之力？”
轉眼間，少女另一側又站著一位黃裳少女，容貌與其相類。
“剛才拿損魔金鞭和閣下交手的，叫十五。這一位，是小九。”
聲音從五蘊魔君背後傳來，他神識一掃，又是一位黑衣少女：“而我，是二十七。”她身上佩戴的月亮圖桉，和前兩位又有不同，手持一根血色鐮刀。
“一月輪轉，夜夜不同。怎麼，你還真有三十個化身？”
“閣下想要都看一看嗎？”又有新的少女出現，她一身翠裙，雙手捧著銀盤。
“……”
月光再度閃動，新的化身繼續出現。
“水月幻化。”翠裙少女和新出現的同伴合力催動銀盤。
銀輝伴隨澹黃色光霧在空氣炸鍋蔓延。
霎時間，魔君面前浮現重重幻象。
在我天魔道面前玩幻術？
魔君心下冷笑，漠視這些幻象而不動本心。
比起這些幻境，他更在意那個手持金鞭的少女。
“損魔金鞭。是我東來前輩合力祭煉，為了幫我一位朋友。”
少女簡單講解，再度揮動金鞭。
那一霎，魔君感覺自己體內的法力差點停下運轉。
迅速化作魔氣避開金鞭，餘光窺見金鞭上的二十四道符印。
仙道二十四劫仙合力所做，專克魔道的秘寶。
魔君能隱約感覺到，如果這只金鞭的威能全數爆發，且無法躲閃的情況下，七大魔君那種層次的高手，也要死一次。
“罷了，既然是秘寶。那就有限制次數，讓別人來扛吧。”
魔君不欲久留，化作魔光遁回中大陸。
他離去後，少女也松了口氣。
這損魔金鞭是東來劫仙們針對伏衡華入魔而準備的。要是在這裡用了，她回頭也沒法子剋制伏衡華的魔性。
“走了也好，省得耽擱時辰。”
月光一閃，月亮船消失不見。
五蘊魔君特意隱藏在現場的神識見狀，這才徹底離去。
下一刻，月亮船出現在昌明山上空。
“他果然來過這裡，而且在這裡動了一些手腳。”
少女審視整座山脈。
龍道人等先一步趕來，正在抽取昌明山地脈。
磅礴的大地元氣宛如龍形。見狀，她向下拋落一朵“邀月金蓮”。
蓮花飄然，當觸及地脈所化的長龍時，無數蓮瓣瞬間散開，裹著長龍化作冰川之龍，直奔伏宣和等人所在。
“滄瀾前輩。”
伴隨月光傳來的話語，滄瀾子揮劍一指。
一道道水流從劍尖飛出，環繞大地不斷飛旋。
冰龍正對水流漩渦的正中央。
彭——
冰龍直墜而下，寒氣裹挾水流，千里疆域瞬間冰封。
“準備太極圖法。”於丹青提醒東墨陽、李如心。
二人合力演化一道太極圖，伴隨寒潮覆蓋玉龍海沿岸——中大陸一側。
“是這樣的想法啊。”幽玄少君看明白好友的計劃，將葫蘆立在陰隆山上空。
“定——”
寒潮、冰雪向中大陸掃來。當靠近陰隆山地界時，被萬魔葫蘆定住寒氣，無法寸進。
黑蛟君狼狽地帶領一部分殘存魔修從北海過來。正巧看到寒潮冰封千里，什麼魔修、魔獸，就連魔氣也被這千里寒潮冰封。
受到中大陸各路魔君、宗師的阻攔。寒潮阻隔在一定範圍內，促使冰雪、寒氣不斷積累。冰川在地面不斷上隆，逐漸形成高原雪域。
“他們這是打算另外建造一處大陸？”
而看到那些沿海地帶後，黑蛟君神情越發古怪。
在大魔劫前，赤淵道派一直致力於開疆擴土。他們曾煉山開陸，將中大陸一部分土地佔據。彷彿是右大陸探出的一隻手，將玉龍海沿岸納入仙道掌控。直到大魔劫開始，這部分觸及中大陸的土地率先丟失。也正因為這部分土地，才有了最初的玉龍海戰區。
眼下，這部分屬於仙道的故土又被東來修士們用另一種方式奪回。
“地下鎮壓的仙家符籙、靈脈若是被啟用……大魔劫至今的努力，可就全數白費了！”
但黑蛟君此刻的傷勢，顯然沒辦法再從滄瀾子、“象帝之眼”手中奪回失地。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座被冰雪覆蓋的陸地誕生。
“一炁太極，乾坤兩化。”東墨陽催動體內的太玄陰陽道種。在太陰道法之下，全力運轉“顛倒陰陽術”。
魔氣被冰川高原下方運轉的太極圖吐納，不斷提煉為仙靈之氣。
中部戰區。
德豐真人領著人馬正在各處靈山解封“地脈”。當屬於仙道的靈脈再度吞吐靈氣時，萬嶽境的領域得以復原。
而就在這一刻，殘存魔氣彷彿受到某種感召，德豐真人來不及淨化，便見那部分魔氣向玉龍海方向流去。
取而代之，是大片大片的仙靈之氣自玉龍海向萬嶽境湧來。
“太極基盤，顛倒陰陽，輪轉仙魔。”德豐真人瞧見熟悉的手段，目光一動，元神裹著霞光衝入天空。
眼見玉龍海彼岸的仙道故土被冰原覆蓋，並在某種力量驅使下，形成太極的其中一儀。而自己目前所在的中部戰區沿岸地界，則作為太極的另外一側。
玉龍內海，則是這座太極的中軸。
“還真是太玄一脈的手段。不過那凍結冰原的手段，似乎是太陰姥姥的道法？”
兩位天書傳人的合力嗎？
德豐真人靜觀不語。
冰原上，伏宣和、於丹青等人打量腳下堅實的冰川。
仙魔二氣在太極基盤中不斷流轉。其最終凝結為一種奇妙的、相容仙魔元氣的道炁。
“混元一炁。”方東源心神激盪，他感覺到冰原下方的共鳴。
當大量魔氣從中部戰區迴流，又透過陰陽道法轉化為仙靈之氣。週而復始，其提煉而來的混元一炁作為天地本源之力。在這片被仙魔兩大道統針鋒相對的南洲世界，打造出一片中立地帶。
在冰原上，仙魔二力可以同存。並於冰原深處提純轉化為混元一炁，然後再轉化為其他各類元氣，供冰原修士們修煉。
“這是給東來修士打造一座基地。比起小六兒那邊建設的地下福地。顯然這裡更合適。”
混元一炁乃萬氣之母。可自行轉化任何一類元氣。紫皇閣需要的，玉聖閣需要的，太玄道統需要的……都可以用混元一炁提煉轉化。
眼看自己建設的冰原成型，月船上的少女露出笑容。
她傳音北海上的宮女們。
很快，玉鸞領著一眾仙藻宮婢女，在冰原上面建立城池。
月亮船緩緩降落，少女第一次降臨於世人面前。
“我修煉道法緣故，暫時不便落地，望請無妄洲諸位同道見諒。”
看著坐在月亮船上的少女，眾人神色各異。
伏宣和在東來時間短，自覺不認識此等高手並不稀奇。
東來人傑輩出，哪個犄角旮旯藏著一位天書傳人很奇怪嗎？
畢竟，太陰姥姥一脈可是正經的東來頂級道統。
但鍾離子涵、東墨陽等人看著月亮船上的仙子，臉上不免帶著幾分震撼。
東來，什麼時候還有一位天書傳人？
而且從道法造詣、道行修為看，似乎也是東來年輕一輩的頂尖水平。
鍾離子涵暗忖：“我本以為，東墨陽、伏衡華已是東來天書道統的拔尖水平。”
——畢竟有《易天八極書》的兩位傳人墊底呢。
“我的天書道法來自師祖，僅論修行和法力，我不弱於衡華。但論道法造詣，我不如伏衡華。”衡華那種創新類的天才，東墨陽自嘆弗如。
但眼下，他竟發現眼前這少女的道法造詣，不在伏衡華之下。
——她的月亮船，是自行衍生創造的天級道法，是“玄月神誕”的簡易版本。一個兼具攻擊、防禦、淨化汙穢、光速移動等諸多功能的代步道法。
東墨陽有自知之明，他不擅長創造道法，絕對創造不出“月亮船”這樣的天級道法。
李如心蹙眉不語。
對方的太陰天書剋制自己，自己哪怕施展“日月明鏡尊”恐怕也打不過她。這樣的檔次，玄英榜竟然沒有記錄？
不，應該是有記錄的。
李如心想到玄英榜上，兩個隱匿名諱的排名。
在於丹青、伏衡華、於小磊三人的並列第六後，傅玄星仰仗仙劍之力，堪比真龍的強悍肉身，硬生生搶奪第九寶座。
但第十、第十一兩個排名，皆隱去名諱，天央盛會也未曾參與。
“難道，她是其中之一？”
洪昌乙等人感受月亮船上的浩瀚法力，更是一個個目瞪口呆。
伏流徽似乎想到了什麼，主動走到伏宣和身邊，低聲講出這位仙藻宮少主和六哥伏衡華的交情。
“小六兒的朋友？”
伏宣和沉默不語。
如果傳聞不錯，小六兒作為天書開創者，似乎也遇到對手了。
此女道法修為，不在自己之下。
龍道人看到眾人神情，心中暗暗自得：哼——這可是我玉聖閣當代最強的女弟子。不，是東來當代的最強女修！唔……眼下師妹比我可能還差一線。但未來成就……不行，我必須加快研究《天聖玉章》。
感覺到自己可能被超越，龍道人心中充滿危機感。
於丹青率先反應過來，和月船上的少女打招呼。
“靈章派多謝姑娘以及東來諸位同道相助。”
少女微微一笑，繼續跟他搭戲：“我東來神洲受邀而來，立此冰城抵抗魔道。無妄洲的同道，可願在此駐紮，與我等一起修行？”
於丹青自無不從，以無妄洲靈章派長老名義，答應門下駐紮冰城。
“敢問姑娘，此城何名？”
“冰城建設尚需一段時日，待我東來的另一位城主趕來，協商之後再做計較。”
之所以眼下要加緊建立冰城，是她正修行一門關鍵道法，不方便落足南洲汙穢魔土。也因此，才會施展神通道法，生生立起千仞高原，以避免濁魔之氣的汙染。
玉鸞領著宮女們在冰原打造花園，正為她搭建立足之地。
眾人交流一陣，少女主動傳音伏宣和，講述有關衡華魔難之事。
伏宣和略一思索，點頭拱手道：“多謝姑娘提醒，這事，我曉得了。”
滄瀾子神情凝重，主動提醒道：“此事關乎重大，還請伏家務必重視。稍後我與你一起前去赤嶽，看一看伏衡華當下處境。”
伏宣和再度皺眉。
東來這邊的態度，是不是太鄭重了？
“也好，那就搭前輩的雲頭，我也省些力氣。”
伏宣和招呼伏家三人，打算一同隨滄瀾子前往右大陸。
這時，玉龍海中部那道貫通天地的風暴炸裂。
一股股宏大氣勢在內海散開。
兩道真仙氣機鎮壓內海，迅速掃過全域。
三道魔光倉促從玉龍海逃離。
“退，快退！”
魔帝敗了？
玉龍海魔營這一邊的魔君察覺不妙，迅速往內部撤。幸好方才冰原聳立時，他們因為擔心太近，本就有挪窩的念頭。如今行動迅捷，全軍順利逃回魔道腹地。
隆——隆隆——
三道魔光倉促返還中大陸。可其中一道剛剛進入中大陸領域，便被緊隨其後的天雷重創。
雲空上方赤光一動，魔帝當場隕落。
浩蕩血雨在中大陸飈射。
另外兩道魔光加速逃竄。其中一道星光一邊灑下魔血，一邊逃回左大陸。
“陛下！”
神妃駭然失色。她尚未迴歸左大陸，正打算在中大陸重整旗鼓，開啟魔君大會。眼下顧不得其他，連忙帶著親信返還魔宮。
另一道幽藍水光也一邊落血，一邊逃回蒲河魔宮。
“魔帝，你還是死吧！”
玉龍海上空的赤色仙光掃羅。
在魔帝即將逃回魔宮的瞬間，徹底毀滅其真身。唯有一道魔魂倉促從眉心遁出，返還魔宮後開啟禁制。
大量的守護陣法執行，出手的真仙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魔魂苟延殘喘。
“天境之戰結束了？”
伏宣和反應過來，迅速從乾坤洞天擒出一個女修。
他死死捏著女修脖頸，急忙對滄瀾子吼道：“前輩，勞駕一起出手將她封印。”
“洞……洞主？”那女修是當初在三井洞天中，幽玄少君救下，出自“二百六十五號村”。其乃九陰爐鼎之體，九陰玄君都十分眼饞。後來在對抗魔君的戰鬥中，曾協助伏宣和統合三井洞天內的仙道修士。
目前，她算是乾坤洞天內的二把手，負責幫助伏宣和打理內務，管理一眾修仙者。
她剛才正在宮殿中和殷玉瓏說話，卻不料伏宣和突然把她召喚出來，並打算對她施加封印。
女修一臉不解，呆呆望著伏宣和。顯然不明白，這是為何。
震驚，困惑，愕然……
面對女修目光，伏宣和果斷引爆自己早已留在女修身上的重重封印。
一條條紅色鎖鏈在女修身上蔓延。
可這還不滿足，伏宣和再度要求滄瀾子動手加固封印。
滄瀾子盯著女修，靈覺隱約察覺一絲不妙，迅速結印掐訣，幫忙封印女修。
“爐鼎分身？”
月船上，一絲絲太陰月華落下，也在女修身上加持封印。
而這時，天空飈灑的血雨彷彿感覺到什麼，其中有一道血光直奔著女修而來。
“定！”
月蓮飄然，直對上血光。
下一刻，血光擊碎月蓮，繼續奔向女修。
“這——魔帝真血？”
滄瀾子醒悟過來，抓起女修便要向玉龍海而去。
那兩位真仙還在，必然可以阻攔魔帝奪舍。
看著血光撲向自己，女修隱約明悟了什麼，緩緩閉上眼。識海深處的封印主動瓦解，大量記憶開始進行融合。
當滄瀾子抓住她，向玉龍海飛去時，她驀然睜目，右手凝聚魔氣狠狠擊向滄瀾子。
“果然如此。早知道，就直接下殺手了。”
狂風暴動，一把符劍從背後襲來。
伏宣和語氣森然，在封印符咒外，又將女修體內早先預留的八千四百種咒殺秘籙引爆。
“啊——”
女修體內傳來種種咒術反噬，剛剛凝聚的元氣徹底渙散，直接摔倒在地。
在場到底有不少明白人，鍾離子涵和於小磊迅速祭起仙劍。
叮——
天空血雨飄下一條紅綾，將兩把仙劍抵住。
那魔寶纏繞在女修身上，夾帶的一絲魔帝真血被女修吸收，煞白的臉漸漸恢復紅潤。
“洞主好狠的心。竟在妾身體內留下如此多的咒符。”
伏宣和不言不語，只管驅使女修體內的符咒。
但帝寶加身，又有魔帝真血不斷從天空流入其體內、她身上的氣機越發膨脹，那一點仙家真元也被海量魔氣取代。
很快，她當著眾人的面突破至魔君層次。
天空雷音轟響，玉龍海方向的仙光似有所覺，再度向這邊掃來。
女修望著伏宣和，殺機剛一生出，立刻感覺到玉龍海那邊的攻勢。
她揮舞長綾，正要提防時，卻見那一道仙光戛然而止。
玉龍海內的真仙氣機立時消失了一道。
“哈哈……我當你們如何呢。敢情也只是強弩之末罷了！”
用一個真仙的死，換取我們這邊的三帝重創？
這場魔劫的勝負，還猶未可知！
“魔女，師侄不在，老夫殺你也如殺雞！”
殘存的那一道真仙氣機傳出蒼老的聲音。
一道仙光落向中部戰區，德豐真人之處。
肉眼可見，大量仙氣如同一條條龍蛇鑽入地脈。
尚在淨化、啟用中的萬嶽靈脈在真仙力量驅使下，徹底恢復如初。
“起！”
一條條靈脈交織著飛入天空，如同一隻手臂探向中大陸。
隱隱綽綽，萬嶽境的雲霧幻化為一尊巨人。那只靈脈凝聚的手臂，正如同萬嶽巨人的手，將彼岸沉眠的靈脈也一併納入萬嶽境領域。
手臂在一點點伸張，然後手掌成型……
靈脈巨手從冰原下方伸出，牢牢抓住“女修”。
“啊——”
女修發出慘叫，被靈脈巨掌死死握著，一點點碾碎體內經脈。
師侄的死，讓這位年老的真仙動了真怒。
既然師侄不在了，那就讓你們三大魔帝統統陪葬！
“老匹夫，休要放肆！”星羅魔宮、蒲河魔宮方向同時升起魔雲。在赤綾魔帝被抓住時，及時施加援手。
靈脈巨掌被魔雲腐蝕，赤綾魔帝尋得一絲喘息之機。
“嘿——”鍾離子涵拍了一下東墨陽，然後招呼其他修士合力。
“咱們也別幹看著，動動手。一個伏魔陣，藉助冰原的特殊地利，幫伏道友困住她。伏道友，你還有手段吧？”
伏宣和默默點頭。
月蓮飄蕩，雷光、水劍縱橫，繼而重重烈火、玉氣流轉。眾人合力在冰原之上再度構建陣法。
嘩啦——嘩啦——
玉龍海的海水受到真仙力量驅使，正大量向冰原湧去。
“陰陽太極，八荒伏魔。”
一道道金色光柱在冰原周圍升起，八道封仙法籙化為伏魔金光，形成� �一重鎮魔陣法抓住“女修”。
“就是現在！”
伏宣和引爆女修體內的最後一重後手。
轟隆——
女修頭顱直接爆炸。
“伏宣和——”神識向四面八方無差別掃射，眾人紛紛捂著腦袋後退。
雖然魔帝苟延殘喘，可那股品質遠高於這些年輕後輩的神識，僅僅一下掃射，便讓眾人神識受創，魂魄動搖。
索性仙氣接踵而來，撫平眾人靈魂層面的傷害。
“到底，還是讓這魔女跑了、”
老仙現身於冰原，望著無頭身軀沖天而起，倉皇逃出冰原地帶。
呯——
月蓮箭失跗骨而至。
雖然靈神受損，月亮船搖晃不休，但她強忍著苦楚，再度對女修身軀造成一度重創。
……
到底還是跑了。
伏宣和苦笑。
早知道，就早點下殺手了。
這時，殷玉瓏戴著面具，從洞天出來。
“什麼情況？小寧她？”
“魔帝早前預留的血胎分身。就是用來有朝一日復活的。”伏宣和簡單解釋了一句。
見霍仙人走來，他又多解釋一句：“您知道，我見過赤綾真容。”
“算那賤婦命大。”霍仙人頷首。
當初伏宣和擊殺郭魔君，惹得赤綾魔帝的分身跑來尋仇。
伏宣和那時，在他們的幫助下扇了魔帝一耳光，打落她的面紗。是南洲少數窺見魔帝真容，且保留相關記憶的人。
“罷了，姑且這樣吧。伏家小子，帶你家人來赤嶽。有些後面事，需要好好跟你談一談。”
真仙謝過滄瀾子等，為他們恢復法力後，直接返還赤嶽仙山。
但卜玄等人出來迎接時，神情卻全無半點喜悅。
他們的師尊，上代掌山，曾經領著赤淵紮根南洲的那位真仙，已然隕落。
霍仙人緩步走向神元大殿。
看著諸多徒孫輩的劫仙哀慼悲痛，也不免嘆息。
“安心吧，他的元神在我這兒，尚可轉世重修。眼下大魔劫時，還能強撐著再為赤淵道派出手一次。”
卜玄忍著悲痛，紅著眼睛道：“如今情勢大好，無須師尊耽擱輪迴之時。我輩……我輩可……”
哽咽著，接下來的話說不下去。
“讓他再留一留吧。親眼看到魔劫終了，也能為他圓一份心願。”老者轉過身，眺望中大陸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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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高聳，一輪明月虛空而立。
“也算是另一重方式，奪回故土了啊。”
他神識運轉，萬嶽境內的一條條靈脈閃耀金光。
整座右大陸如同一尊巨人，將探入中大陸的手臂緩緩挪動。
嶽神！
赤淵的根本道相。
正是將一座大陸煉成實際的法相，赤淵一脈才越發崇尚嶽神之理。
隆隆——隆隆——
伴隨嶽神動手，中大陸地動山搖。
三位重創的魔帝眼睜睜看著霍仙人更易山河，將靈脈方位走向，以及冰原位置全數變化。
冰原，如同被巨人拿在手中的太極寶珠，源源不斷從中大陸和右大陸汲取仙魔力量。
待轉化為混元一炁後，又可反哺右大陸的“嶽神真身”。
“成了。”
霍仙人舒了口氣。
“攻守易勢。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在大魔劫中反攻。”
說罷，他掃向太清峰方向。
孟晨、衡華、伏玄戈、伏瑤軫感應霍仙人歸來，主動從太清峰飛來，拜見真仙。
“你們……”
看著四人，然後目光一直落在伏衡華身上。
霍仙人沉默良久，方才憋出一句話。
“很不錯，頗有乃祖之風。”
說不得，罵不得啊。
某個未來的可能性受燭陰天魔主驅使，引發一場天魔浩劫。
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真仙。
但霍仙人有自知之明。
這種事，他不便於插手。
燭陰天魔主神秘莫測，他這樣的仙人見了，躲都來不及。
“你——好自為之吧。”
真仙很快送眾人返還太清峰。
至於其他和東來接洽之事，自有卜玄操持。他作為赤淵唯一的頂樑柱，眼下當務之急是療傷。
……
衡華等人見了一面真仙，便被“請”回太清峰，眾人不明所以。
“所以，那位真仙也發現你身上的古怪了？”
孟晨斜眼打量伏衡華。
“小子，沒什麼要說的？”
“前輩指的是什麼？”
衡華滿臉乖巧地坐在那裡，為哥哥姐姐外加劫仙前輩泡茶。
伏瑤軫輕聲道：“前輩，我說過了。已經將那些可能性封堵，魔帝命格與他無關。而且以衡華如今修為，縱然有太上魔印入體，也不會再有入魔之厄。”
“唔唔……太上魔印嘛。我弄不來，別人總能解決，算不得事，算不得事。”
孟晨手託下巴，打量伏衡華施展“雲腴之法”，慢悠悠問：“小子，還不坦白嗎？”
“晚輩不知道前輩所指到底為何。”
“我們已經去地下福地看過了，那本魔典在哪呢？”
啪——
伏瑤軫手中茶杯跌落，她死死盯著伏衡華，雙眸浮現星光，直接開始窺探歷史。
竟然是這件事。
伏衡華苦笑，輕咳了一聲。
“這件事，其實並不是我主動去找魔典。”
“嗯，繼續，我聽著呢。”
孟晨一副隨你忽悠的表情，慢悠悠端起伏衡華給他泡的茶。
“是有一天夜裡，魔典感應到我在修煉——因為魔典本身是一位姓風的前輩所留，和我家祖上有些淵源。感應到我練習風靈天劍，主動出現在我的桌桉，想要拉我修魔。當然，我是言辭拒絕了，並且根本沒有修煉他的魔道心法。”
“嗯，繼續。”沒有修煉魔道心法？呵呵——這話說的，就是一般的、淺層的、外用的咒術，你研究了一些唄？
“也就沒有其他了。”
衡華心裡發虛，可面上卻不露聲色，無奈道：“他想要拉我繼承他的道統，我不樂意，這事就結束了。事後，我就把魔典給燒了。你們看——”
他迅速掏出已經焚燬的魔典。
看到魔典銷燬，伏瑤軫神情略有釋然。
可想到未來的魔帝，她不覺暗暗思量。
那魔帝之所以牽扯衡華命數，是因為找到某個切入點，可以把衡華的命途引到他所在的“河道”。但如果和魔典無關，難道只靠著一枚太上魔印？
一枚劫仙層次的魔印，能迫使衡華入魔嗎？
走火入魔都很難吧？
這時，滄瀾子、伏宣和等人趕到赤嶽。
因霍仙人閉關，伏宣和與卜玄掌山交流後，在伏丹歌、伏雪客引領下直奔太清峰。
眾人一進來，便見孟晨翻看一本早已焚燬的殘籍。
瞧見滄瀾子，孟晨笑嘻嘻道：“來來來，道友快來。這小子剛才好一番言語，你來論論真假。”
“大哥——”
“宣和！”
伏瑤軫和伏玄戈豁然起身，激動地看向伏宣和。
伏宣和打量全場，目光看向伏衡華。
衡華因為化身和伏宣和打過交道，此刻十分澹然。只是滄瀾子也來了，再加上孟晨的態度，他隱約想明白了一件事。
怕不是東來劫仙們和阿姐一般，看到了一些什麼？
東來魔道的一位宗師殿主都能窺見伏衡華成魔的未來。
難道其他人看不到？
仙道劫仙二十餘人，人人都是傻子嗎？
只是，未來終究只是一種可能性。
越迷信未來，反而越會讓時間向那個未來划動。
所以，許多劫仙並不在意。
但眼下的舉動無疑說明，似乎東來劫仙們知道了一些事，開始對自己進行提防了？
“衡華。”
伏宣和大步走過來，輕輕一拍他的肩膀，招呼衡華起身。
“來來，換人了。”
叫起伏衡華，伏宣和一屁股坐下，又指著一個空位對滄瀾子道：“來的路上，也聽了幾耳朵。諸位此行，其中一個目的彷彿是為了衡華的魔劫？他可能入魔？”
衡華神色一動。
伏宣和對他擺擺手，顧不得此刻敘兄弟之情，直接大包大攬道：“行了，這裡交給大人吧。我來跟他們談，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去一趟昌明山。哦，對了，現在是冰川高原。”
昌明山？
衡華第一反應，自己魔道化身暴露。大哥清楚自己化身與他在昌明山相見的事。
但看伏宣和神情，他正專注打量兩位劫仙前輩，似乎並不是特意點出此事。
“你朋友在等你。人家大老遠從東來趕來，說是幫你擺脫劫數，你也不好讓人家一直幹等著吧？”
“去見見她吧。至於這邊的事，大哥來對付。”
東方？
衡華的確需要得知東來那邊的態度。比起兩位劫仙，自己的鏡友顯然是最佳物件。
他點了點頭，指尖凝結一道“符籙”，將自己被太上魔君暗算，窺見未來自己投注目光的經過注入符籙中。
交給伏宣和後，他急匆匆熘走。
滄瀾子欲言又止，被孟晨攔住。
“讓他去吧。他那張嘴，你能問出啥？如今伏家有大人在，那就跟真正主事的人對話。”
……
衡華離開太清峰，被隨後跟出來的伏向風、伏流徽叫住。
“三哥、八妹，你們怎麼來了？”
“是你的朋友登門，說是你有一場劫難。然後不知為何，東來各處宣揚你即將在南州入魔證帝的訊息，然後諸位劫仙被驚動了。”
啊？
衡華一臉迷茫。我的菩提化身根本沒有提及啊？
“那些普通修士大眾也都知道了？”
“那倒沒有，似乎是各宗門高層收到文書。說是有人占卜你成魔的未來，又不敢正面談及，擔心伏家報復。所以偷偷摸摸給各劫仙送了一份情報。”
“……”
衡華大腦過了一遍，人選鎖定在魔道。
行吧，反正不論如何，為了表明清白，我回頭要去把魔道犁一遍。是他們幹得最好，不是也無妨。
趕巧，伏衡華餘光瞥見伏向風腰間的鞭子，不覺失色道：“此等惡物，你為何帶在身上？”
“自然是祖父所託，擔心你入魔嘍？”
伏向風拍了拍腰間鞭子：“祖父言道，你們這些人跑去外洲，定是一個個撒歡瘋了，忘記家中規矩。讓我過來盯著你們。”
衡華神情變化，然後重重點頭道：“沒錯。桐君、蓬明不學無術，的確該好好管教。三哥好好盯著他倆，不用顧忌我為他們求情。”
“呵——”
伏向風盯著衡華不說話。
衡華到底臉皮厚，裝作不看懂他的意思。
“三哥和流徽留下吧，我去冰原轉一圈就回來。”
知曉衡華訪友，伏向風二人知趣懂禮，自不會過去討嫌。
“早去早回。你入魔的事，回頭咱們自家人還要好好說道說道。”
伏衡華默默又往“東來魔道”記上一筆，駕馭遁光直奔西方而去。
……
冰原。
鍾離子涵、東墨陽等偽裝“無妄洲人士”，幫助東來仙藻宮弟子打造冰城。
衡華到來時，冰城最外圍的牆壁已然成形。
冰晶在日光下泛著華彩，森然白氣凝成一朵朵冰雲。
衡華走來，遠遠瞧見玉鸞領著宮人正在採集冰雪煉製“冰晶花樹”。
“公子來了。”
玉鸞見他走來，喜笑道：“我家姑娘等你多時了。”
“她人呢？”
衡華抬頭望向天空，月亮船掛在冰城上空，但她似乎並不在上面。
“冰城中央，我們先趕工了一座瑤樹花海，她在花海等您。”
“好嘛，這麼大排場？”
玉鸞神色一正，嚴肅道：“她對這次見面十分看重，公子請務必鄭重對待。”
“？”
衡華不解，在玉鸞陪同下，走向瑤樹花海。
那花海位於冰城中央地帶。四周樹立由冰晶凋砌的冰樹，晶瑩透亮。
而花海中，則種植桃杏菊蘭之類。
“這些花……”
望著那金燦怒放的木樨、壽菊，幽雅清澹的蘭君、蓮仙，衡華表情越發古怪。
這裡種植的花草種類，似乎都是自家琅環館周圍的花？
“姑娘去蟠龍島求見東俠前輩。偶見島上花木燦爛，厚顏討要了一些花種。說是在南洲建書館時，會派上用場。”
“書館？”
衡華摸著下巴。
顯然，這書館不是東方建來自用的。
不自覺，青年臉上浮現笑容：“她倒是有心了。”
玉鸞見他笑容，默默把接下來的話隱去。
本來，穆老太太還打算讓她們將琅環館周圍的花木挪過來。但自家姑娘擔心損毀伏公子家裡的花客，萬一傷了哪位嬌客，反而招惹公子不滿。所以特意尋了一些花種，在來路上施法栽培，並以法術保持花期。如今正以百花齊放的美好狀態，挪入這片花海。
一陣涼風吹過，諸色花瓣隨風飄揚，看得伏衡華欣喜不已。
“難得在異域還能看到家鄉景象。好——好——難為東方了，有心了！”
百花繽紛的絢爛景象，十分貼合伏衡華審美。
他大跨步往裡走。
玉鸞默默站在門口注視。
三步後，伏衡華扭頭：“你怎麼不跟上？”
玉鸞搖頭：“花道中央有座芙蓉臺，姑娘就在那裡演法，公子自己過去吧。”
她有自知之明。
伏衡華搖頭：“這賞花還是要有人陪才好，孤身一人反而沒意思——也罷，你不來就算了。”
瞧出玉鸞神情，衡華不再多言，徑自往花海深處走。
望著青年背影，玉鸞苦笑。
我要陪你賞花，回頭宮主知道了……
正因為知曉自己身份，所以許多事情都不能做啊。
說真的，她很羨慕嘯魚。
同樣是婢女，仙藻宮可比伏家琅環館森嚴多了。
至少，嘯魚的婚姻大事由得自主。而自己……
又是一嘆，她默默在花海門口守護，順帶幫忙將干擾的人擋下。
……
“春看桃杏，夏觀蘭蓮……說起來，這樣的安逸生活，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享受了。”
南洲後，各種殫精竭慮思考對策，反倒影響自身生活。
如今仙魔易勢，又有大哥坐鎮，我可以清閒好一些日子了。
走到花道盡頭，在花海中央立著一座寒冰芙蓉臺。四周生長冰晶花樹，花蕾好似一朵朵出水芙蓉。
而看到臺上的背影，伏衡華突然愣住。
沒有轎子，沒有屏風……
無疑，這說明一件事。
看向這片明媚的花海，他突然明白為何東方如此鄭重了。
的確，說來的確應該鄭重一些。
衡華攤開手，雲軸緩緩展開。一尊尊星神飛入天空，在清空之下幻化一片絢爛奪目的星河。
銀色長河環繞花海，引得群花紛飛，與星光輝映。
少女有感，放下手中的“百念金絲繩結”，轉過身來。手指輕輕一動，天空中的月亮船垂下兩道月華，將二人分別籠罩。
雖然是已經知曉的容貌，雖然是早已結交多年的友人。
但這一刻，伏衡華還是笑著行禮，並主動縮小身材、容貌，恢復昔年玉兔島時的容貌。
“蟠龍島伏丹維門下，伏衡華。敢問姑娘芳名？”
同樣露出笑容，彷彿回想起當日在玉兔島上的一幕，少女也將身高變低些許，欠身回禮。
“複姓東方，仙藻宮人士，東方芸琪。”
說罷，東方芸琪與伏衡華相視一笑。
昔年玉兔島上，二人各逞心機，至今都沒有一次正式通名。隨著東方芸琪匿於轎中、鏡後，二人也未曾正式相見。
這一次，既是彌補過去，也是為了將來。
星輝映襯月華，寒風拂動百花。
昔日未曾相見的少年，終於在異域得見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