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內侍們手忙腳亂從龍椅下拖了出來。
“媚娘！我的媚娘！”皇帝悲呼著，在內侍攙扶下跑了過來，一看皇后雙目緊閉，面若金紙的樣子，頓時心中劇震。
“快！快宣太醫！”
內侍們亂哄哄跑了出去，在場的大臣和武將都是有眼力的人，哪裡看不出皇后氣息全無，身體僵硬，明顯是已然死了？
上官儀等“帝黨”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然而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哭得很辛苦。
倒是“後黨”一系的大臣是真的傷心，涕淚皆下，好像死得是他們的老婆似的。
“我們來晚一步。”狄仁傑面色凝重地走到陸恆身邊，沉重道。
陸恆淡然道：“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做到了所能做的一切。”
“國師也信天命？”狄仁傑問。
“信，怎麼不信？”陸恆道。
吾命即天命！
“我原先是不信的，”狄仁傑看向陸恆，“不過現在我也信。雖信，卻不服。”
“年輕人嘛，有朝氣是好的。”陸恆道。
“國師也不過弱冠之年，為何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狄仁傑問道。
陸恆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我是不想當孫子，所以只能做爸爸了。”
“……”
狄仁傑按捺住想抽他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將亢龍鐧雙手捧上：“多謝國師賜鐧保我性命，如今物歸原主。”
陸恆接過亢龍鐧，默不作聲地看著不遠處鬧哄哄的一幕。
不一會兒，一群太醫被內侍們揹著跑進大殿。
“太醫來啦，讓開讓開！”
原本圍著皇后的群臣頓時慌忙讓開位置，幾個老態龍鍾的太醫一落地，忙不迭向前跑去。
在最後的王溥滿臉沉重之色，看向陸恆時，眨了眨眼睛，攤了攤手。
陸恆有些無語，這貨是真的作死啊，殿前失儀，還是在皇后生死不知之時，隨便誰參他一本，都夠他喝一壺了。
不過他的意思陸恆懂，是說皇后已經沒了。
幾個太醫輪番為皇后把脈，最終跪成一片，領頭的太醫令帶著哭腔大喊：“陛下請節哀，皇后、皇后她……”
“不可能！”皇帝咬牙切齒揪起太醫令吼道：“朕命你立刻救醒皇后，否則朕要了你的腦袋！”
太醫令瑟瑟發抖道：“陛下，人死不能復生，皇后已然殯天，縱使神仙也難救，請恕老臣無能為力。”
“臣等死罪！”太醫們叩首齊道。
皇帝呆立半響，兩行濁淚潸然而下：“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媚娘啊，你為何就棄朕而去了？”
就在這時，那第一個發現皇后的郭公公突然叫道：“陛下，國師他老人家神通蓋世，何不請國師前來為娘娘續命？”
皇帝一愣，繼而忙道：“對對對，朕還有李卿，李卿！李卿！”
陸恆邁步上前，拱手道：“陛下，臣在此。”
皇帝上前一把抓住陸恆手臂道：“李卿，救救皇后，救救朕的媚娘啊……”
陸恆沉默片刻，才緩緩道：“陛下，皇后已藥石難醫了。”
皇帝立刻聽出陸恆話中有話，眼神陡然一亮，急切道：“那怎麼才能救她？”
陸恆這次沉默更久，才道：“代價太大，臣恐陛下難以付諸勇氣。”
皇帝面色堅定道：“無論是什麼代價，朕都絕不退縮！”
陸恆嘆了口氣道：“皇后已崩，若是強行救活她，只恐幽冥地府，不會善罷甘休。臣乃方外之人，倒不受三界約束，只是陛下您……”
陸恆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皇帝愣了愣，道：“這世上，當真有幽冥之地？”
“真有，不然亡者何往？”陸恆道。
皇帝看著武媚娘，沉默良久才幽幽問道：“若是救活媚娘，朕要付出什麼代價？”
陸恆道：“陛下乃天子，人界九五之尊，身份和其尊崇？若論地位，還在冥界鬼帝之上。故就算陛下擾亂三界秩序，亦不會龍體受損，只是他日位列仙班之時，恐受天道責難。”
皇帝問道：“可有兩全其美之法？”
陸恆沉默更久，就在皇帝眼露失望之時，他緩緩吐出一個字：“有！”
皇帝大喜，問道：“是何方法？”
“陛下且容臣思之。”陸恆拱手道，“此乃逆天而為，不得不慎。不過救活皇后必定代價不小，此代價即使不用陛下來付，也得有眾臣或天下人付，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此時，一直旁聽的群臣中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一人跳出來喝道：“陛下，生死枯榮天定，自古以來，何曾聽過亡者復生之事？皇后已殯天乃是事實，國師妖言惑眾，臣請誅此妖道以謝天下！”
“沒錯，陛下，臣彈劾國師妄圖利用皇后殯天之事大做文章，以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臣請陛下治其罪！”
一時間，群臣紛紛發生，斥責陸恆。
也不怪他們反應如此激烈，蓋因歷史上所有給皇帝說什麼天庭地府仙鬼之言的道士，最後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蠱禍宮廷的妖人神棍，天下文人莫不對此深惡痛絕。
這一次，竟無一人為陸恆說話，就連太醫也顫顫巍巍站出來指著陸恆怒罵：“老夫行醫五十年，我以我畢生名譽加上這條老命保證，皇后已然殯天，誰也救不了。妖道，你妖言蠱惑陛下，還褻瀆大行皇后，到底是何居心？”
一時間，陸恆竟面臨千夫所指的局面。
陸恆環視，悲憤道：“難道為陛下分憂，也有錯嗎？”
“啊呸！”又有一大臣跳了出來，指著陸恆鼻子怒罵：“妖道，你前番騙我喝尿，我就看出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不過是想藉著復活皇后的幌子，為自己謀利！”
“今兒我丁遠大把話撂這兒，你這妖道要是真能復活皇后，我嘎貝兒一聲死這兒！”
跳得真高啊……
陸恆在心裡為丁遠大默哀三秒鐘，幽幽道：“丁大人如此篤定，莫非不想讓皇后活過來？”
“少給我亂扣帽子！”丁遠大嗤笑，“我丁遠大深受皇恩，何惜此命？若皇后果真吉人天相，我願一命抵一命！”
“丁大人真忠臣也！”他旁邊一大臣翹起拇指讚道。
陸恆看向皇帝，道：“陛下，臣一片赤誠，望陛下明鑑。”
皇帝目光閃動，雖然他十分盼望武媚娘能夠醒過來，可這麼多太醫都看過了，診斷皇后已死。且他自己也感受到了皇后冰冷僵硬的身體，絕非活人該有，他知道，媚娘是真的去了。
亡者復生？
當皇帝此時冷靜下來，立刻覺得此事荒謬無比。
若亡者真的可以復生，那歷代帝王，為何無一能活過百歲？
國師在騙他！
皇帝心中隱隱震怒，眼中帶著痛惜之色。
國師此番救駕，他本來是十分感激的，也打定主意，定不吝嘉獎。可是轉眼間，他就來蠱惑自己，且是用媚娘之死來欺騙自己的感情！
此心可誅！
他對國師，十分失望！
皇帝沉默良久，才道：“李卿，辯經大會想必已經開始了，你且去吧。朝堂之事，你以後不必參與了，朕保你一世富貴。”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齊聲附和：“陛下聖明！”
皇帝金口玉言，群臣眾口鑠金，陸恆這個蠱惑帝王的妖道名聲算是落實了。
等待他的是從此淡出朝堂，待此事平息後，一紙聖諭剝奪一切的結局。
就在此時，尉遲真金突然一咬牙跪了下來：“陛下，國師也是憂心陛下憂思過度，才出此言，還請陛下開恩，念在國師屢立奇功的份上，寬恕其罪！”
狄仁傑也跪了下來道：“陛下，國師絕非譁眾取寵之人，其所說雖匪夷所思，但想來也是擔心陛下龍體的緣故，還請陛下開恩。”
“請陛下開恩！”沙陀忠和水月也跪了下來。
大理寺緹騎中，又有數十人也出列跪在地上，齊聲道：“請陛下開恩！”
至於其他緹騎，則鼻觀口，口觀心。
上官儀心中一嘆，暗罵陸恆糊塗，也站出來道：“陛下，國師不過弱冠，還需陛下時常教導，方能成我大唐棟樑，還請陛下三思。”
宰相一出，自有對陸恆抱有好感的大臣，還有為報陸恆救命之恩的大臣也站了出來，齊聲道：“還請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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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稀稀拉拉，卻也有二十餘人。
陸恆將這些人的面孔深深記入腦海。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李卿功過相抵，因其年少，故收回亢龍鐧，自此專心天下道門，不得再務朝政。”
此言一出，群臣再次齊聲道：“陛下聖明！”
陸恆眼中露出深深地失望之色，將亢龍鐧舉於頭頂，躬身道：“臣謝陛下恩典！”
自有內侍上前，收走亢龍鐧。陸恆起身，對皇帝道：“陛下，可否容臣為皇后祈福？臣只需數息時間足矣。”
皇帝聽了前半句眼露不耐，但陸恆後半句說出，他忍了下來。道：“卿忠心可嘉，準了。”
陸恆走到皇后面前，瞥了眼此刻臉色煞白，戰戰兢兢的郭公公，便收回目光。
他看向皇后，深吸一口氣，開始裝神弄鬼。
只見陸道人手掐法訣，腳踩八方，身形若隱若現，朗經聲虛無縹緲。
“落落高張，明四騫，梵行諸天，週迴十方，天地渺莽，穢氣氛氛，仙道難固，鬼道易邪，我有洞章，薄由我恩，身度我界，過之長存！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