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然陰沉了下來, 風大了些, 像是要下雨了。李粲然剛這麼想, 雨絲就飄落在了他的頭頂, 涼涼的, 很快順著額頭滑落。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行蹤,因此沒有選擇乘坐雲舟,而是一路御劍飛行過來。
目光所及, 倉州城在夜幕中透露出了幾分猙獰的感覺。除了雨聲外, 聽不見任何聲響, 這種無聲的寂靜令他的心臟往下沉了沉。
岷州破敗的道觀中遇到的那個男人只是敘述了一些經歷的事, 語無倫次的,說什麼也不敢再跟來倉州。李粲然知道他害怕,沒有勉強,就連他自己聽了這些事也不禁心悸。
那人說是魔神宗的人幹的……
他是魔神宗的弟子,卻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被矇在鼓裡的感覺使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一樣, 李粲然收起劍,平復了下氣息波動, 緊接著又翻出了一張面具熟練地蓋在了臉上。
這枚面具是去中州時戴的, 上面有一道橫跨半張臉的劃痕, 在和軒夏戰鬥時因為元氣的波動振碎的, 但只做遮臉用,沒有大的影響。
來之前,他還用銅幣給自己占卜了一卦,算到了“大凶”, 從未算到過的卦象,心境有些受了影響,難以真正平靜。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屏住呼吸,李粲然躲在城外茂密的樹林間,遙遙地望向倉州城的城門口,天陰著,城門是大開著的,無一人把守,也沒有人穿行往來。
下一瞬間,他沒忍住,手用力按斷了一根樹枝,咔嚓一聲,折斷的樹枝輕飄飄地掉在地上。
只見黑洞洞的城門口,一人從城內狂奔了出來,但隨即,一根粗黑的鎖鏈迅疾地飛出了城門,鎖鏈上帶著鈴鐺,叮鈴響了一聲,就捆住了他的腿,奔跑著的人被拽倒在了地上。鈴鐺又響了響,鎖鏈有所感應地往回收去,將那人從地上開始往回拽。
拽了兩次,那人緊緊扒著地,手指在泥土地上留下了十道劃痕。最後一次時,他沒有再扒得住地面,被拖進了城內。
不到三秒的時間,城門口恢復了平靜,像無事發生過一般,被拖回去的那人連尖叫都沒有發出來過。
“那是什麼東西?”李粲然靠在一顆樹後,壓低聲音問道。他光是在暗處看著就覺得疼,那人卻沒有一聲喊叫。
“蝕肉鎖,煉屍陣用的,上面的鈴鐺是一種恐怖的法器。”小統說道,“不過這法器因為太過邪惡,遠古時期就被封印失傳了。”
“屍陣……”
李粲然對陣法瞭如指掌,當然聽過屍陣的名頭,但他沒想過有修士會放著隨處都能買到簡單且容易上手的陣兵不用,得不償失地煉什麼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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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屍體煉得再怎麼好,也比不過被鋼盔鐵甲全副武裝後的陣兵。
——除非他煉的是活屍。沒有真正死亡,而是保留著一部分活人的思維,最是瘋魔和難纏。
說起活屍……李粲然有所回憶。
幾年前,他記得自己為了系統的賞金任務來過倉州城一次,當時過來就是處理城中出現的活死人,他還在一戶人家的院落中挖出來三具,讓素月師姐帶回了魔神宗。
對了,“那個任務叫什麼名字來著?”
小統氣呼呼地道:“倉州城秘聞,還剩下最後一個任務,探查事件背後的真相,宿主你都沒有做完,就扔在了那兒。”
李粲然:“……是麼。”
小統趁機指責:“知道自己錯了嗎?”
“哦。”
“真的知道了嗎?”小統得意洋洋。
李粲然皺眉,說道:“別蹬鼻子上臉。”
“qaq”好的。
他仍記得當時臨走前,他見到太嶽宗的人搬了一堆裝著丹砂的箱子前往桂溪閣,應該是煉丹用的,但一下子運那麼多的丹砂,能做什麼?和魔神宗有什麼關係。
倉州城這事如果真的是魔神宗的人在背後幹的,大長老知道嗎?
他該怎麼辦……
“進去看看。”李粲然決定道,“幫我掩護氣息。”
沒有從城門的大門口進去,太招眼也太傻缺,他繞著附近的叢林轉了圈,選了個最不起眼的地方,沒有操縱元氣御劍,而是徒手扒著城牆,直接翻了進去。
倉州的城牆不高,不像皇城的那麼變態,所以他還算輕鬆。
天色壓抑得厲害,整座城被壓在了陰霾之下,和之前他來的那次看到的截然不同,路邊的花枝都不見了蹤影,樹枝也都是乾枯灰白的,沒有半點生氣。
在有過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李粲然還算鎮定。
手掌一開,言靈術化成的零零點點的金色飛蟲立即向四處散開,盡職地探查訊息。
他來過倉州城一次,腦海中還殘餘著一些印象。
雷聲一響,大雨開始傾瀉。
李粲然第一個去的地方是秦家,也就是他之前做宗門任務時,和尤陽煦他們一起住的那戶人家——魔神宗布在倉州的眼線。
擔心被人瞧見,他沒有大搖大擺地拿出夜明珠照路,或是使用折火之術,而是趁著天上偶爾一閃而過的雷光辨別著方向。
路上除了暴雨外,格外空曠,一個人都看不見,也沒發現什麼異常,他沒再遇到城門口瞧見的詭異黑色鎖鏈和鈴鐺。
李粲然甚至開始懷疑剛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就在這時——
有動靜!
金色的言靈蟲傳來了元氣訊號。
他驟然驚醒過來,身形隱沒,消失在了秦家的院落之中。
秦家大堂,亮著一盞明燈,屋外風雨飄搖,更顯得屋內肅穆幽靜。
宿陽坐在首位,即使身形清瘦不善打扮,渡劫期七重的修為足以令他不怒自威。
秦家家主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秦家那位病怏怏的大少爺秦憐,披麻戴孝,精神不振的樣子,陪坐在下位,其餘的秦家人都站著,低著頭默不作聲。
半個月前,秦家與裴家為利爭鬥,鬧出了不少人命,就連秦家家主都丟掉了性命。
這時候,宿陽沒有心情說話,亦或是不屑,用眼神示意了下,跟來的一位魔神宗長老意會了,代替他開了這口,“宿峰主——”
他剛開一口,轟隆隆的雷聲就蓋住了他的話。
眾人靜默,只有震耳欲聾的雷聲在不停地響著。雷雨天氣,不由分說地將這片天地籠罩其下,就像是重重的簾幕,將一出好戲給圍住了。
這種時候,雲舟難以乘坐,出門很不方便。只有坐那有頂的雲驕,或是修為高深之人在身上披上元氣光膜,直接御劍飛行。
“少爺,您該喝藥了。”一個下人端著碗藥從廚房沿走廊快步過來,儘管步子走得急,衣服上仍有幾塊地方被雨水給打溼了。
秦憐回過神接過藥碗,淡紅色的藥汁中散發出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魔神宗跟來的長老望了眼這碗藥,藥香撲鼻,但他知道,實則香不在藥,而在蠱,都說這位秦家少爺的身體不好,竟一直在用蠱吊命。
當年魔神宗找上秦家當自己在倉州城的眼線時,就知道秦家家主命不久矣,未來的秦家一定會傳到這位病少爺的手中,這些年來暗地裡給他找了不少靈丹妙藥續命,可惜沒能派上用場。
聽聞有些玩蠱的人有個癖好,喜好用自己的血肉來養蠱,註定是活不長久的,再加上眼前的秦家少爺看著也不像長命之人。
看來是時候得找個心腹接替秦家了。
雷聲慢慢變小了。
他重新開口,“宿峰主這趟過來,是為了天都峰弟子被殺害一事,不知秦少爺是否聽說,有一艘載有兩具屍體的雲舟落在了天都峰上,恰好是從倉州城回來。”
秦憐神色冷淡地搖頭,“不曾聽說。”
他說完,秦家一人跟著說道:“是有兩名貴門弟子來過倉州,匆匆呆了一天又走了,不想會發生這等事……還望兩位大人節哀。”
宿陽清楚再怎麼問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但自己分脈弟子被殺一事又不願就此善罷,終於捨得開了口,“秦少爺,不是我宿某不通情理,實在是這兩位弟子屍骨未寒,死得冤枉,讓我怎麼能不追究,還希望秦少爺你能體諒。”
“你想做什麼?”秦憐將喝完的藥碗遞給了下人,問道。
“死掉的兩位弟子是奉宗門之命前來弔唁秦家主的,誰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宿陽停頓了下,接著道,“我這次過來是想讓你們秦家給個說法,究竟對魔神宗有哪裡不滿意的地方,不妨今日把話攤開了。”
下人沒拿穩藥碗,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瓣,嚇得連忙跪地拾起碎片,慌里慌張間被陶瓷的尖角割破了手指,鮮血直流。
秦家一人低聲道:“下去。”
魔神宗跟來的長老呵斥道:“站住,今日在場的誰都別想離開。”
“這是什麼意思?”秦家的一位年輕人忍不住問道,“懷疑是我們幹的,拿我們撒氣嗎?”
宿陽的頭髮眉毛俱是稀疏,眼睛腫脹,他從位子裡站起來,說道:“撒氣?我哪敢吶。”
秦憐道:“不撒氣,那就是來算賬的。”
眼瞧著太嶽宗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宗內的寶貝都被瓜分完了,一共就三家分到。
魔神宗,怕是坐不住了。
剛才隱沒雲層的雷聲又響徹了起來,翻滾的黑雲將夜色映襯得格外詭譎。
秦憐望了眼大堂外的天,手指沒有節奏的,隨意地敲了幾下桌子,像是等待著什麼。
秦家熟悉這位少爺脾氣的人知道,他是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