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沒有輪到江遲秋上場, 不過他所在的最後一組已經全部到了擋板外開始準備。
嚴莫償看到,和剛才在熱身區看到的少年不同。此時出現在遙遠賽場另一邊的江遲秋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他戴著耳機, 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表情。
這一刻的江遲秋, 身上有一種超出他年齡的成熟感,總之與他私下裡的狀態完全不同。
“哇……遲秋好帥。”
“好想看看他這個賽季的考斯騰是什麼樣的!”
“看領子好像是黑色的?”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之前好像從來都沒有穿過黑色系誒。”
江遲秋出現之後許久, 周圍人的尖叫聲總算是小了下來,不過他們仍舊輕聲討論著正在熱身準備的他。
來看比賽之前, 嚴莫償看過一點相關影片。不過的等坐到這裡之後,他才覺得自己對這項運動的瞭解實在太少。
所以“考斯騰”是什麼東西?
現在這一組的比賽還沒有正式開始,場上正在清冰。
猶豫一會之後, 嚴莫償向坐在身邊的觀眾輕聲問道:“抱歉打擾一下, 請問你們剛才說的那個詞……”
嚴莫償還沒有說完,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小姑娘便非常熱情的介紹了起來。
“呃……差不多就是英文的演出服表演服之類的吧, 這麼理解就行了!”她說。
聽完答案之後, 嚴莫償再說了一句“謝謝”, 接著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周圍的人不再繼續和他科普,不過卻開始你一句我已覺得聊起了江遲秋往常選曲和考斯騰的風格。
也是聽她們說話嚴莫償這才知道, 原來江遲秋之前的風格偏向於優雅、浪漫, 他很少會穿黑色的考斯騰。
就在這個時候,清冰結束了,周圍安靜了下來, 嚴莫償的視線也重新落到了江遲秋的身上。
他是最後一組第三個上場的選手,此時正坐在賽場邊的椅子上,靜靜的注視著場上的運動員。
最後一組永遠都是最精彩的一組,但是嚴莫償卻完全無暇去關注其他運動員的表現。
他甚至比江遲秋的粉絲還要專注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而耳邊則是場上的配樂,以及偶爾傳來的附近觀眾對場上人的點評。
嚴莫償能夠聽出來,坐在自己周圍的人並不是有意貶低場上選手。只是江遲秋在a國甚至由於全世界,的確都有斷層般的優勢。若是以他為參考的話,那麼場上的表演的確都是不夠看的。
……聽到周圍人對江遲秋的期許,坐在場下的嚴莫償都不由替他攥緊了拳。
“打一場註定要失敗的仗,或許更需要勇氣。”
江遲秋之前說過的這句話,又一次在嚴莫償的耳邊迴響了起來。
嚴莫償不知道現在江遲秋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此時他已經緊張了起來,甚至要比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站上手術檯時還要緊張。
江遲秋明知道自己會失敗,但是還要用一種最華麗的姿態,迎接他人生的第一場慘敗。
終於,江遲秋上場的時候到了。
“遲秋,一會一定要盡力啊!”江遲秋的教練忽然走上前來對他這樣說道。
聞言,正準備起身向前走去的江遲秋忽然咬了咬牙轉身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說:“你覺得我是在裝病嗎?”
說完之後,江遲秋沒等教練反應上來,便徑直向前走去。
江遲秋從小到大的課餘時間全部用在了訓練上,他的人際交往極其簡單,因此對教練還有家人的話,也似乎從來都不懂得反駁。
但是剛才……江遲秋那一眼卻叫女人覺得瘮得慌。
她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和從前相比,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以及努力咽回去的尖叫聲中,江遲秋終於慢慢地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鍊。
就像剛才粉絲遠遠看到的那樣,今天江遲秋穿著一身黑色的演出服。作為一名頂級遠動員,江遲秋的商業價值巨大,身上不但有運動品牌代言,甚至還有時尚高奢。
他每個賽季的演出服,都是由這個世界四大藍血高奢之一的品牌lj量身定製的。
這件黑衣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的,遠遠看去江遲秋好像被一團黑霧包裹著,那黑霧上還點綴著零星紅色的亮點,就似夜裡零星燃燒著的枯草。
和往常的風格相比,這個賽季的江遲秋,的確很不一樣。
在他脫下羽絨服的瞬間,賽場上的氣氛一下就變了。
聽到耳邊傳來的尖叫,江遲秋不由得將手放到了自己的咽喉處。隔著一層薄薄的、脆弱的皮膚,江遲秋感受了鮮血在自己的手指下湧動。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向場內滑了進去。
江遲秋上場的那一瞬間,場上的led大屏上也隨之出現了江遲秋節目的名字。
《烈火組曲》這是這個世界一首非常著名的古典樂曲,幾乎所有人都能夠將最經典的小節哼唱出來。
不過因為這個曲子的節奏實在太快,並且過於經典,所以從來都沒有人在賽場上演繹過它。
看到這四個字出現在led 大屏上之後,現場的觀眾更加激動。
嚴莫償隱隱約約從周圍人的口中聽到了“創造歷史”之類的詞語……這一刻,嚴莫償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身為一名頂級運動員,江遲秋的身上肩負的,的確遠遠不止有自己的個人榮譽。
能夠站在最高領獎臺上的人,不但要有完美的技術,還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抗壓能力。
除去從母親那裡繼承來的好相貌,私下的江遲秋是一個看上去稍微有些內向的普通大學生,但是場上的他卻是嚴肅並且很有壓迫感的存在。
江遲秋上場之後,先沿著擋板滑了一會。
這個時候剛才還有些吵鬧的觀眾席立刻安靜了下來。
嚴莫償看到,江遲秋的表情和之前自己看到的錄影上並沒有什麼區別,儘管江遲秋的身體狀態可以用極差來形容,但是他仍沒有一點懼怕比賽的意思。
終於,江遲秋站到了冰場的最中央。
隨著熟悉的樂曲的播放,江遲秋開始了第一個步伐。
江遲秋的滑行技術非常好,之前嚴莫償看江遲秋過往比賽影片的時候,曾見有解說員說——他的滑行隨便截出一段,就能夠當做標準參考案例給年輕的遠動員當教學材料。
儘管現在的江遲秋滿身傷病,可是他腳下的步伐卻並沒有受到一丁點的影響。
開場的步伐保持了江遲秋一貫的優雅和浪漫。
看到江遲秋這優雅從容的樣子之後,嚴莫償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竟然也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這一刻,身為醫生的他甚至都已經忘記了江遲秋現在的狀態,忘記了江遲秋這一身傷病放在普通人的身上,或許行走都成問題……
但就在這個時候,樂曲的節奏再一次加快。
所有人都知道,江遲秋開始了自己短節目的第一個跳躍。
這是一個四周跳,難度非常大。
最近一段時間,因為一直在養傷,江遲秋其實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進行完整的陸地訓練,體能也隨之有所下降。
雖然現在江遲秋的動作依舊優雅,但是他自己能夠感覺到,此時自己的胸口處已經產生了一種被火燒燎的感覺。
江遲秋呼吸都有點困難。
“五……四……三……”江遲秋一邊計算著耳邊樂曲的節奏,一邊準備著下面的跳躍。
在數到一的那一刻,江遲秋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蓄力跳躍。
黑色的身影像一隻蝴蝶從冰面上起飛,接著一圈又一圈的旋轉,再緩緩下落。
但是就在落地的那一刻,江遲秋的腳腕忽然劇痛,這疼痛感在短短一秒鐘內於他的整條腿上蔓延,江遲秋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毫無懸念的,江遲秋並沒有像他從前那樣穩穩落地,而是重重的摔了下來。
這一下摔的比訓練時候還狠,江遲秋的眼角一下子就落下了一串串的淚珠。
在這瞬間,嚴莫償聽到自己周圍坐著的觀眾全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江遲秋怎麼了?”
“意外吧?”
嚴莫償知道,這並不是意外。
他看到冰場上的江遲秋又咬牙站了起來,明顯能夠看出,江遲秋受到疼痛的影響,動作已經非常遲滯了。
他甚至錯過了跳躍之後的下一個銜接步伐,直接準備起了下一個跳躍。
又是一個四周跳,這一次的結局和上一個跳躍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江遲秋又摔了。
江遲秋的視力非常好,尤其是他這一次直接摔到在了擋板邊上。
在起身的那一刻,江遲秋看到了坐在擋板邊的觀眾正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己,他們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江遲秋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失誤。
“真尷尬啊……”江遲秋下意識的想到。
短節目很快就結束了,到結束江遲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滑完這支曲子的。
等到最後一個旋轉停止,江遲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緩緩地再一次將手放到了自己的咽喉處,感受著手指下脈搏的跳動。
以往江遲秋完成節目之後,現場都會爆發一陣熱烈的掌聲,同時觀眾會將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公仔從觀眾席上遠遠地向他扔下來。
但是這一次,和往常一點也不一樣。
好歹看過幾場比賽的錄影,嚴莫償知道花滑的規矩。
甚至在來這裡之前,他還猶豫過要不要也買一個玩具帶來——不過工作繁忙的嚴莫償副院長並沒有時間這麼做。
剛才坐到觀眾席後,嚴莫償就看到坐在自己周圍的人懷中都抱著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公仔,顯然這些全部是要扔給江遲秋的。
但是這一次,江遲秋表演結束之後,場上卻一片寂靜,沒有人喝彩,也沒有人將手中的公仔扔下去。
嚴莫償身邊的觀眾抱著一隻白色的毛絨玩具,睜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的向江遲秋所在的位置看去。
見狀,嚴莫償終於忍不住從位置上站起,快步向著自己剛才去過的那個熱身準備處走去。
江遲秋給他的這個位置特別好,幾乎一出席位就能夠看到後臺的大門。
因此嚴莫償起身之後便看到,站在場上的江遲秋緩緩地向觀眾深鞠躬,接著便一點點的向等分割槽挪動過去。
看到江遲秋現在的狀態,再回想自己曾經看到的錄影中江遲秋風光無限的樣子,嚴莫償的忽然覺得有些窒息。
“抱歉,打擾一下。”嚴莫償直接向後臺走去。
守在這裡的工作人員本想攔他,但是隊裡的助理教練卻是認得嚴莫償的。看到他過來,助理教練先是一驚,接著趕緊對工作人員說:“是醫生,讓他進來吧。”
說罷,嚴莫償輕輕地給工作人員點了一個頭,接著便直接走到了後臺之中。
嚴莫償本身想要在這裡等一下江遲秋,但是他看到江遲秋這一次並沒有和別的遠動員一樣,在等分割槽坐著,而是一個人扶著牆又“挪”了進來。
江遲秋的教練在獨自等分,其它人看到他現在的狀態,壓根不敢靠近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只有嚴莫償穿過人員走到了江遲秋的身邊,並且一把扶住江遲秋,向著周圍大聲問道:“隊醫呢!”
嚴莫償在醫院裡面一向以溫和著稱,他永遠都面帶微笑,從不會對同事生氣。
但這一刻,看到江遲秋的狀態他卻難得焦躁了起來。
嚴莫償的話終於驚醒了這裡還沒有從江遲秋的失常發揮中走出來的人,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趕緊走來,開始迅速檢查江遲秋現在的狀態。
此時江遲秋已經靠著自己的力量,硬生生的挪到了沒人的休息區。
“嘶……”到沒人的地方之後,江遲秋終於松了一口氣似的慢慢地仰頭閉上了眼睛。
隊醫還在緊張的為江遲秋檢查,他的手都在顫抖。
江遲秋是全隊最重要的一名運動員,在隊內工作了多年的隊醫,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傷勢代表著什麼。
在他的印象中,凡是和江遲秋現在一樣狀態的隊員,最終都沒有堅持過一個賽季,就那樣銷聲匿跡在了賽場上。
要是別人的話,已經對這種狀況感到麻木的隊醫或許不會有什麼反應。
但是他可是江遲秋……
親眼看到一個驚才絕豔的天才隕落在自己的面前,沒有人會不覺得感受。
就在這個時候,江遲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睜開了眼睛向嚴莫償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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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男人在心中暗暗猜測江遲秋在想什麼的時候,稍稍過了一會,江遲秋終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他說:“我果然還是輸了。”
“別這麼說”嚴莫償不由得反駁道,“你能站在賽場上,就已經很了不起,很有勇氣了。”
嚴莫償說的是真心話,或許今天來這裡之前,嚴莫償對這場比賽和江遲秋的職業還沒有什麼概念。
但是在來這裡之後,他卻真切的感受到了江遲秋能夠站在冰場上,到底需要多少勇氣。
尤其就像江遲秋說的那樣——打一場註定要失敗的仗,或許更需要勇氣。
沒想江遲秋忽然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嚴莫償的眼睛說:“我要是有勇氣的話,現在應該坐在等分割槽,而不是呆在後臺。”
經過一番檢查,隊醫非常糾結的抬頭向嚴莫償看去。
“嚴教授,遲秋現在的情況,應該要入院治療。”隊醫說道。
a國花滑隊和嚴莫償所在的a大附屬醫院有密切的合作,要是江遲秋住院的話,一定是去a大附屬醫院。
聞言嚴莫償直接說道:“我會立刻安排床位的,你們不用擔心。”
沒想聽嚴莫償說完之後,一直靜靜坐在這裡的江遲秋忽然伸出手去拉了一下嚴莫償的袖子。
江遲秋現在渾身無力,他拉袖子的動作,在嚴莫償感覺中就和家養的小貓輕輕地用爪子撥弄自己的胳膊沒有兩樣。
他低頭向江遲秋看去,只見對方因為疼痛而輕輕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對自己說:“我暫時不住院,要住也要等自由滑結束之後。”
嚴莫償見慣了生死離別,他一向是尊重病人個人意願的人。
甚至在第一次和江遲秋見面的時候。他還對江遲秋說,無論江遲秋做什麼樣的選擇,他都會尊重江遲秋的意見,接著百分之百配合他。
但是現在嚴莫償卻破天荒的說道:“你的身體是這樣,我不建議繼續比賽,並且你現在的狀態客觀上也的確不適合比賽。”
“沒事”江遲秋一臉無所謂的說道,“我可以打封閉。”
江遲秋的話就好像是“我要喝水”一樣平淡與簡單,聽了他的話,嚴莫償不由自主皺眉,想要讓他放棄這麼做。
但是江遲秋卻忽然向嚴莫償笑了一下說:“我知道自己就算打封閉也取得不了什麼好成績,但是……我就算要破罐子破摔,要要當摔的最徹底的那一個。”
雖說是笑著講出剛才那番話的,但江遲秋看向嚴莫償的眼神卻滿是堅定。
鬼使神差的,被江遲秋這樣注視著的嚴莫償忽然說道:“……比完這一場賽後好好治療,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