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透徹，一片白茫茫，候車大廳像是泡在白光的海洋裡。
李長晝睜開眼，入眼全是模湖的身影，不時還有新的身影加入。
玩家被霧氣籠罩，只能看清是人，還是動物——其實也不一定，有的人已經不做人，長了鳥的翅膀、牛的蹄子等等。
候車大廳內的玩家逐漸反應過來，交流聲由遠及近一般，越來越大。
被選中意味著有機會獲得一整顆星球，也意味著即將雙手沾滿鮮血，大肆屠殺。
假設目標星球上可交流的生命體，和地球一樣，只算人類都要殺48億，真正的屍山血海。
也可以選擇交流、合作，但短短15天，真的能辦到嗎？能讓一個星球上60%的可交流生命體，不做任何抵抗，就答應他們的要求？
無論如何都會有一戰，確認彼此是否有實力基礎來談合作。
確認的過程中，只要有一方弱勢，另外一方會毫不留情地採取血腥手段，要麼侵略者被殺，要麼土著被屠戮。
“歡迎大家~”廣播裡傳來小月的聲音。
楊清嵐看向停靠在站臺的列車，車門開啟，小月走出來，身邊跟著另外一個女孩盯著她看，眼睛充滿了機械感。
“恭喜各位玩家！”小月雙手疊在小腹，面帶笑意，極具乘務員的優雅與素質。
“小月小姐，組隊怎麼組？”部分玩家對小月並不陌生，坐過幾次她負責的列車。
“很簡單。”小月對著在場所有人做了一個介紹的手勢，“你們現在就可以組隊，彼此確認就可以。”
眼睛充滿機械感的女人，右眼瞥過來，玩家腦海內的畫面分成兩塊，一半是小月，另外一半是候車大廳的玩家。
在沒被選中的玩家眼裡，被選中的玩家同樣只是模湖的身影，看不清楚誰是誰。
“我們對大家的外貌和聲音做了掩飾，但如果還是被認出來，家人被抓，被威脅，我們概不負責。”小月笑眯眯地說著，手依然疊在小腹上，已經沒有乘務員的素質了。
“這樣怎麼組隊，都看不清他媽的是誰？！”
“你說他媽的？！”
“嘴巴抹了糞水的天使？”
“嘴巴抹了糞土的魔鬼？”
“哈哈哈！”
這兩人用一種詭異的方式確認了彼此，走在一起。
大廳安靜一會兒，各種聲音如各色煙花一樣爆發。
“9月27，我給你買了表！”
“老公，這裡這裡！”
“剛才一起吃烤串，吃的是雞腿、雞翅、裡嵴肉、火腿腸、魚丸、牛肉丸、鴨翅、雞塊、雞柳、雞排......沒有素菜！（最後這句喊得很大聲）”
“成為玩家賺到第一筆錢，一起點了新宿NO.1牛郎！”一名女人喊，應該是日本。
“我擊潰一切困難！”
“一切困難將我擊潰！”
——出自卡夫卡，具體哪個國家就不確定了。
“攻佔巴士底獄，鑽石項鍊，親吻王后瑪麗·安託瓦內特的手！”這是法國。
“這世界只歡迎美貌！”或許是夏國。
“平安夜皇宮大火，我們是縱火犯！”這是西班牙。
李長晝猶豫該喊什麼。
“小李子，老李、李二爺，李二狗，我親愛的愚蠢的弟弟！”
李長晝抬起目光，看向那道身影。
“還記得隔壁班暗戀你的小紅、小黃、小綠、小藍、小紫嗎？”
沒錯了，就是李淺夏，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她。
那是初中的事，李長晝同一天收到五封情書，他根本不認識那五個人，後來李淺夏問起來，他只好用小紅、小黃、小綠、小藍、小紫代指她們——五人那天穿的衣服顏色。
他走過去：“閉嘴。”
李淺夏瞅了他兩眼：“李二狗，李娃兒，李龜兒！”
李長晝右手按住左手，把指骨按得啪啪響。
李淺夏更來勁了：“李低能！在不在？”
李長晝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抽了一下，屁股浪花似的起了波瀾，李淺夏跟個猴子一樣跳了出去。
“嘶！
！”她捂著屁股，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也感覺得出她的痛苦。
“看來我們都被選中了。”身邊一直沒開腔的身影，忽然開口。
“你哪個？”李淺夏捂著屁股。
“猜？”
“小青？”
“不對，”李長晝搖頭，“朝戲於芝田，夕飲乎瑤池。”
“猜對囉。”人影笑道。
“唉，”另一道人影嘆氣，“你們為什麼都說半瓶水的蜀話？”
身形被遮住，聲音被改變，但嘆氣的尾音、說話的措辭，就知道是雪蓮花一樣的楊清嵐——換成李長晝，會說‘半吊子’，絕對不會說‘半瓶水’。
“掩蓋身份。”李淺夏得意道，然後猝不及防，快如閃電地抽向李長晝的屁股。
“噢！錯了錯了，我錯了！”李長晝抓住妹妹細細的手腕，手如老虎鉗一樣捏著，李淺夏被掰彎的鋼絲一樣扭著身體。
這時，陸續有兩道身影走向瑤池。
“大人。”聲音低聲道。
“就兩個嘛。”瑤池自語了一句。
李長晝抓著妹妹的手，視線看向某處，一道十米高的魔影，在人群中昂首闊步。
“沒人？”亞費羅娜等待一會兒，依然沒有來找她。
她從不掩飾自己的本能，只要是黑手黨的人，看見魔影就應該是她。
現在沒人來找她，證明只有她一個人被選上。
一個人在15天內征服一個星球的可能性太小，哪怕她有不知疲憊、神通廣大的二十道魔影，又有李長晝賜予的「折磨」。
合作也不可能，難道自己要一輩子生活在其他星球？
這時，魔影忽然脫離她的掌控，邁步走向一處。
亞費羅娜先是驚愕，隨後狂喜。
世界上能操縱魔影的人，除了她，只有李長晝，李長晝之前從來沒有操縱過，以致於她都沒反應過來！
她趕緊跟上，很快來到六道身影前。
她仔細打量，有兩道身影明顯是另外一道身影的手下，她著重看了眼那道身影，但實在看不出對方到底是不是李長晝。
“這邊。”李長晝說。
亞費羅娜低頭行了一禮，站到他身後。
“這個？不是噠。這個？不是噠。”自問自答的小身影蹦蹦跳跳。
“這個？是噠是噠，就是這個！”小蘿卜跳到李長晝肩上，高興地叫道，“爸爸，我終於找到你了！”
楊清嵐輕笑了一聲。
“......”李長晝鬆開妹妹的手。
小蘿卜怎麼會被選中？技能在李長晝的幫助下，全是好技能，但基本都用來逃命，本能也是「避死延生」。
算了，不管怎麼樣，小蘿卜被選中，對他們來說是好事。
“各位！”一名玩家的聲音壓過所有人，“我有一個提議，不如我們所有組成一個隊，確保能打下一個星球，共同開發！”
“好主意，我支援！”
“我也支援！”
侵略一整個星球這種事，哪怕在場的玩家都是高手，心裡也虛得很。
那種事，怎麼可能做到？去了只會成為喪家之犬，被人攆得東多XZ罷了。
“美國的、日本的、韓國的玩家，來這邊！我是美國特事局的！”
“歐盟的，來這裡，我是歐盟聯合戰隊的！”
“夏國的玩家，請來這裡，我是特戰局的天組成員！”
共同開發問題太多，很多國家選擇單獨開發，這算是一個中間選擇，既不是單打獨鬥，又沒有太藉助別人的力量。
“我們要不要加入？”瑤池看向夏國那邊。
“有仇啊。”李長晝嘆道。
“如果李長晝同志在，請放心加入我們，我們願意和你籤訂契約，冰釋前嫌，將目光看向未來！”
“我覺得可以試試，特戰局裡不是也有鄭晴姐那樣的好人嗎？”李淺夏說。
“好，去試試。”李長晝不怕特戰局玩陰謀。
活動中不限制技能和道具，「蜜罐世界」隨時可以使用，而且【神體】備註說的很清楚，只要使出神體，三秒內地球上是他的，這些地球出去的玩家不需要太在意。
需要在意的是目標星球。
三秒內地球是他的，別的星球呢？
他們走過去，加入夏國，沒有第一時間表明身份，混在人群中。
人數多了，大家的不安也少了，興致勃勃的期待星際之旅。
“我們就是新時代的尼爾·阿姆斯特朗！”
“那是誰？”
“尼爾·阿姆斯特朗你都不知道？第一個登月的人！我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啊！”
“你說我們去了別的生命星球，是不是也要說一句？”
“這僅僅只是開始？”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夏國到此一遊？”
“到此一遊就算了，丟人，最重要的，要麼我們把對方打下來，要麼我們一輩子待那兒了，哪來得到到此一遊？”
過了大概十五分鍾，候車大廳內的玩家都已經各自組好隊，全是大隊伍，沒人敢單獨行動去找死。
“好了嗎？”小月左手託著右手和胸脯，右手拿著一根香蕉。
她吃掉最後一口香蕉，牽起身邊一名玩家的手，把香蕉皮放對方手上，就好像那是什麼貴重的信物。
“關於抽籤，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小月搓揉著手指，“玩家質量差的星球，被抽中的機率很大。”
“有多大？”某個玩家問。
“謝謝惠顧那麼大。”
“那不是百發百中？”
“百分百中的，你該檢討一下你自己，有沒有隨地吐痰、亂丟垃圾。”
“我遛狗都撿屎，你說我隨地吐痰、亂丟垃圾？！”
“好了好了，你是好孩子，繼續保持。”小月打斷兩人，“關於抽籤，還有一個小規則。”
“妖怪大機率抽中妖怪的星球，人類抽中人類的星球，大體上是這樣，但宇宙廣大，星球上的物種不計其數，大多數其實是混居，什麼生物都有一些。”
“哦？總直播間開始了，那麼開始抽籤吧。”
腦海裡的畫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星圖。
哪怕只是在腦海裡，依然給人浩瀚無邊的壯闊感。
在純黑的背景上，星雲流轉，宛如最絢麗的雲彩，紅巨星藍巨星像是珍珠一樣點綴在其中，純粹的美令所有人震撼。
鏡頭忽然拉進，對準一顆總體呈黃色的星球。
星球上空的氣體流動，勾勒成文字。
【目標：新節星】（自動翻譯成認識的字型）
【玩家：來自快幾名星的‘立本’、‘版實’、‘話家’、‘換找’、‘容嚴’、‘利理’......】（同樣是大隊伍）
【任務內容：收服或消滅該星球百分之六十可交流的生命體】
鏡頭再次拉進，是仰望著頭頂的新節星居民，人形鳥類，腿像是鳥腿，雙臂短而有利，有翅膀，全身都是羽毛。
文明不發達，處於農耕文明。
他們望著天空勾勒成字的雲彩，迷茫、恐懼、憤怒。
鏡頭一閃而過，飛速轉移，對準另外一個星球。
【目標：源紙星】
【玩家：來自快幾名星的‘漿果’、‘土地’、‘龍耿’、‘羽毛’、‘書源’、‘樂找’......】
【任務內容：收服或消滅該星球百分之六十可交流的生命體】
一顆接一顆，地球全體人類都想過的一個問題，今天終於得到了解答——宇宙還有別的生命，人類不是獨一無二。
但知道這個訊息的方式，太令人悲哀了。
這一顆顆星球即將被人入侵。
眾人默默地看著，一言不發。
鏡頭旋轉，對準一顆藍色星球，候車大廳內，不，是地球上所有玩家的心都沉下來。
一陣恐怖的可怕寂靜。
“不對！不是地球！大氣稀薄一點！”有懂的玩家忽然尖聲喊道。
【目標：水星】
【玩家：來自......】
眾人松了一口氣，能聽見明顯的喘氣聲。
確實不是地球，那顆生機勃勃，像是渴望醒來的生命星球，和地球太像了！
一顆顆星球看過來，李長晝已經很難為上面的居民感到難過，此時，他看著腦海裡藍珠子，只有對星球之美的讚歎，世界上最美的寶石，也比不上它。
如果將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大，一定收藏幾顆這樣的珠子。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終於出現地球上的玩家，大廳內的氣氛既壓抑，又振奮。
很快輪到李長晝他們。
【目標：四季星】
【玩家：來自地球的‘天命在我’、‘雨夜不帶刀’、‘雨夜帶了傘’、‘貓屎咖啡裡真有貓屎’......‘黑霧之王’、‘瑤池’......‘小青’、‘小白’......‘蚊子’......‘侏儒狨猴’、‘戰鬥力只有五’、‘蘇打餅乾’......】
【任務內容：收服或消滅該星球百分之六十可交流的生命體】
四季星上，一共五種可交流生命體。
生活在北邊冰雪地帶的雪巨人、東邊綠草如茵的森林人、南邊炙熱沙漠的沙人、西邊果實累累的矮人、中央四季輪轉的人類。
五族望著頭頂雲彩勾勒的文字，明白自身的命運，他們像是望著鏡頭外的玩家們。
夏國的玩家們也透過直播，望著對方。
車站內亮如白晝，顯得車站外的夜色更加幽暗。
星球挑選結束，宏大的力量降臨，被選中的玩家化作流光，衝向天空。
地球上的人民指著著逆天而上的光之洪流，感嘆新年果然新氣象。
流光衝出大氣層，如煙花般散開，各自衝向即將侵略的星球。
夏國的光流，在繁星點點的黑暗星空中穿梭，目標是三十六億光年外的‘四季星’。
◇
四季星，春季。
森林人世代居住在這裡，他們有著樹皮一樣的皮膚，喝用露水、樹液釀成的果汁，用弓箭打獵。
其中少部分森林人，能施展風與光之君王賜予的森林魔法。
“森林族的長老，入侵者很快就會抵達四季星，我王希望大家能聯合起來，一起消滅敵人。”
“幾十個生命體而已。”一棵高百米的巨樹開口。
中央來的人類使者皺了一下眉，仰望著這棵巨樹。
不是因為對方拒絕，單純是他不想和森林族的長老說話，仰著頭脖子酸。
“時代已經不同了，數量不能說明什麼。”使者也不把那數百名玩家放在眼裡，但這是中央王的命令，他必須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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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族長老沒有回答，自從變成樹之後，他很少說話，更喜歡去感受。
站在另外一棵樹上的森林族族人，朝使者腳邊射了一箭，這是讓他離開的意思。
春季最適合人類居住，中央與春季的戰爭從來沒結束過，短暫的和平也只是休戰，為下一場戰爭做準備。
同樣的事情，同時發在其餘三季。
夏季的沙人外表與人類相似，只有一點點不同——他們能用身體所有部位喝水，身體排出的所有液體都能喝。
夫妻交配時，不可缺少的步驟，是舔掉對方所有的液體，包括尿液。
中央大多數人對這種行為極為排斥，認為沙人根本不是風與光之君王的子民。
開除信仰的行為，簡直比地球上的種族歧視還要厲害，所以雙方大致上都恨不得對方死。
秋季與春季一樣，中央在自身處於冬季或春季時，經常劫掠秋季，雙方的矛盾一直存在。
至於冬季，那些雪巨人就算想離開冬季也做不到。
只有少數能使用魔法的巨人，才能離開終年下雪的地帶，去往春季、秋季、不是夏季的中央。
中央王經過一番徒勞的努力，也放棄了，只是幾十名玩家而已，十五天內能做什麼？
沒有合作，但中央和四季的王或長老們，都頒佈了旨意——任何人，只要能拿回這些玩家的頭顱，哪怕只有一個，都能獲得最高等級的賞賜。
僱傭兵、遊俠、貴族，甚至中央的王子公主，或為了立功，或為了好玩，或為了避免人民遭到屠殺，拿上武器，與夥伴一起，四處尋找玩家的落點，試圖狩獵他們。
流光墜落，起初還能看見尾跡，很快如煙火一般熄滅。
夏國，79名玩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