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後後嘮了一會,在人到齊後曦亭浮月領著一隊人馬進電梯上樓,不出所料,一踏進十六樓的領域後,一個人影都沒有,果然就如之前所說,那兩個人已經包了場,除了富麗堂皇的內部結構設施和他們一行人以外什麼都沒有。
“哎,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啊?好香!”
北宮芸吸鼻子嗅了嗅,一下子就被空氣裡的味道吸引。
“唉?小丫頭還真是!好像是有一股飯味兒!哎呀,可真香啊!”
其餘的人聽他倆這麼一說也都紛紛注意了起來,不過,好像那三個人並沒有太大反應,而曦亭更是一種氣定神閒的享受模樣很穩重的對他們講。
“既然是喝酒,沒有下酒菜怎麼像話?”
“各位還不知道呢,飯菜早就備好啦~全都是曦仔和哥哥的手藝,我用法力把飯食封存了片刻,這會兒吃還是剛做出來時候的味道哦~”
不出所料以前是曦亭部下的幾個人都格外的興奮,只有北宮芸臉上出現了不解的神情,眯起眼睛嘟了嘟嘴。
“曦大哥他……還會做飯?”
“嗨喲小姑娘看你問的,大哥他以前看整座山能不會做飯嘛!”
“不僅會,還一流呢!”
“嗯哼,以前我們大夥的伙食可好了,大老哥和大哥經常做好吃的!”
不等北宮芸反應,三人小組已經聞著味一溜煙跑了。
“喂!等等我們啊!”
北宮芸想去追他們,但又回頭看看比他年長的幾位朋友,浮月正看著遠處三個人的背影微笑,曦亭也是一樣,嘴角帶著愜意舒爽的笑。
“那個……我吧,其實挺能吃的,還有那三個哥們呢,估計飯量也不會少,幾位哥哥,你們確定,量夠嗎?”
“呵,足夠了,這可是百人份的大餐。”
曦亭告訴她,同時浮月上前一步。
“嗯,絕對夠了,芸芸還有大家你們隨便吃,肯定管飽!”
當下北宮芸便瞧見了一旁重斕眼裡閃過激動的光,不過她本意跟兄弟二人的解釋是有些不一樣的,但問題不大,也就不想再說啥了。
“乾杯!!”
眾人齊聚一堂圍繞著巨大的圓形餐桌互相碰杯致意,再一看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隨便哪個都讓人垂涎欲滴……白得像玉塊的麻椒脫骨魚,裹著誘人蜜色醬汁的東坡肉,紅的像除夕夜裡掛的燈籠似的毛血旺,清澈見底如同南海淺水的三鮮湯,從素菜到葷食,從地上的到水裡的,無不俱全的。
雖然多多少少已經被動了很多筷子了……
“好酒!好飯!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常獵重重放下酒杯,已然有些微醺,藉著酒勁兒又在興頭上,慶北和容幕也一樣,有一口沒一口的飲酒加吃飯。
“常獵你醉了,少喝點休息下吧。”
“嗨!這,這幾口算啥啊曦亭大哥!虎爺爺我,還能喝十斤!”
“沒得事曦大哥,我們仨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莫得事!”
“欸~曦仔,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聚一聚就不差這次了,讓他們好好玩吧。”
黃杉秋端起盛著月光美人的白色酒杯想和他碰一個,曦亭看了看輕輕哼了一下,隨即舒展了笑容爽快的來了個走位。
“也對。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拋開一群男人不說,在場兩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子倒也是十分合得來,北宮芸單手架著小臉兒好奇的問著林喃鈴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作為年長的一方林喃鈴的言談舉止可謂極盡得體與端莊,當然了,她們的筷子肯定也沒少碰的。
“哎,好姐姐,我從來沒見過曦大哥笑得這麼開心這麼明顯的,看樣子他今兒個可不是一般的高興啊?”
北宮芸偷偷扭頭又回頭,悄悄跟林喃鈴講,那人一捋耳鬢棕色長髮,用她具有森林氣息一樣清寂美麗的聲音回答。
“那是當然啦,曦兒本來就喜歡熱鬧,今天說不定是現代,人最多的一次聚會,他開心是自然的。”
“原來他喜歡熱鬧嗎?我以前可沒看出來啊……啊!還有就是,好姐姐啊,你知道月哥哥去哪了?從剛才我就找不到他人了。”
林喃鈴將食指壓在唇旁,歪了一下腦袋淺淺一笑。
“待會你就知道了芸芸妹妹。”
畫面一轉,回到男人們這邊,在曦亭和黃杉秋碰完杯後,重斕再次替他們滿上淺金色的酒水,而且黃杉秋還特意給他讓了一塊地兒出來,好恭恭敬敬的敬他曾經的王一杯酒。
“謝謝。”
曦亭禮貌的回應了一句話,同樣抬眸給予重斕一個認可的目光,幹練利落的聲音之後,他仰頭將對方敬給他的酒一飲而盡,且作為回應,曦亭同樣象徵性的也給後輩倒了一杯。
“您過譽了,我說了您是我的王,王永遠不必向自己的臣子道謝~”
他金色的獸瞳一眯飲幹美酒,果不其然出口就是最尋常不過的上揚語氣,曦亭聽了之後沒有說他,也沒有表現出多餘的動作,單純凝著眼眶裡兩灣曜黑色美玉靜靜註釋著他。
“怎麼回事?我曾經不是教過你嗎,是什麼場合就做什麼場合的事,今天這是什麼地方?這裡都是什麼人?要這些多餘的禮數束縛自己你覺得很開心?”
曦亭挑眉,小小翻了一下白眼,重斕不太懂他的意思,不解的“啊?”了一聲。只見那人從餐桌上拿起一個蓮花形狀的餐盤,裡面盛著串著爽滑烤肉的籤子,上面的烤肉個個都外焦裡嫩,柔軟多汁。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款式豪放自在的烤肉塊,即便隔了這麼多年了,這個人還是沒有忘記,他們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
“來,張嘴,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多吃一些,以後保不齊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其實這已經很讓重斕感動了,尤其是對方把烤肉直接遞到他嘴邊要喂他的時候,他更覺得自己很久都沒有這麼幸福,雖然付出實際行動讓他下口去接還是有些門檻的。
“羽山……這,我自己又不是不會吃……”
“今天我就當你還是那時候我的巡山隊員,我知道你常年一人經營打理,一直很辛苦,這是大哥今天犒勞你的。別多嘴問,我喂你你吃就可以了。”
曦亭言語和緩,眉心舒展,又把烤肉往前遞了幾寸。
“來,張嘴吃吧,大哥喂你。”
重斕看了看對方臉上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人手中的食物,終於不再猶豫,低下頭輕輕握著曦亭的手腕咬掉籤子上一塊焦紅的烤肉,接著就是第二塊,第三塊,直到對方換了另外的烤串,他也沒有停下來。他吃得有點急,一盤子烤肉很快就見了底,完後曦亭扯了幾張紙巾給他擦嘴,在此期間,重斕一下都沒動過。
“我說過今天是特別的,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不用通報也不用徵得同意。更用不著拘束。”
重斕眼底一晦澀,他懂得曦亭說得是什麼層面的放手去做,但他深有自知,這個人想表達的只是最真摯純粹的同門情感。
“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哪知對方二話不說放下手裡東西輕輕張開手臂,沒有任何停頓猶豫的為他撐起一片憶記中的天。
“說什麼傻話,當然可以了。”
重斕撲過去狠狠貼上他的懷抱,雙手死死扒緊他的後背和肩膀,同時大股幼年的記憶接連不斷的湧上心頭,逼得現在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男人竟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上次他這樣寬厚的容許自己撒嬌,是多少年前了?
至少隔了五百年吧。
“那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啊?……我一直都在找你……”
“去了個很遠的地方,回來的路有些長,但我是一定要回來的。”
重斕不說話了,偷偷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液體,最後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曦亭。他的模樣也真就像極了那個小豹子,無害,還有點委委屈屈。
“我好想你……亭哥哥。”
“我知道,我也是,我也很想你,重斕,想你們,非常非常想念你們。”
他就那樣異常自然的用拇指壓蹭去重斕眼尾多餘的東西,又換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髮,掌心間令人留戀的溫度透過簡單的觸碰傳達給了需要它的人。重斕本是沉醉其中,可一眾人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幾乎齊刷刷的聚焦過來,之前吵鬧的常獵,慶北,容幕那三人也都盯著三雙大眼直勾勾的往這裡看。
重斕被這種視線盯得汗毛倒立,他一回頭,就看見好幾個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瞅著他們,不說別的,空氣裡滿滿都是醋味。
“犯規啊老闆!憑啥你就可以抱抱大哥?悶聲幹大事,你不仗義啊!!我們也要!”
常獵一口道出眾人心聲,紛紛點頭同意,就連本來還在聊天的北宮芸都已經扭過臉來,十分幽怨的瞪著玫色的眼睛看重斕,當然如果只是這些人也就算了,就連先前給重斕臺階的黃杉秋也是臉上也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模樣滲的很。
不知道怎麼回事,重斕本能的讓開了一點,與嚴重到能讓他流冷汗的局面久別重逢。
“哎呀,真是挺讓人感動的~看得我也想有人抱抱了呢,正好最近事情也多也心煩想找機會有個人安慰一下……曦仔,秋哥哥也想要怎麼辦啊?”
黃杉秋放下酒杯,雙手抱胸,走到曦亭跟前語氣很為難的問曦亭,後者倒是沒看出氣氛裡濃濃的醋意,難得神經大條了一次。
“那就過來唄,還能不給你抱啊?”
他又展開手臂,黃杉秋自然死死圈住他的腰,活像一隻狐狸一樣在他肩頭撒嬌似的蹭來蹭去,還一邊蹭一邊發出極其激動的嘆息聲。
“啊……灑家這輩子值了~”
“不是,你是想勒死我嗎,只是抱一下你那麼激動幹嘛?”
“實不相瞞曦仔,我都有把你按在地板上揉搓拉伸的衝動了。別人一輩子都抱不到的事物我今天可是結結實實抱到了~”
“?……我又不是麵糰你胡扯啥呢?”
黃杉秋剛說完就兩手捂上曦亭的臉,極力忍住狠命揉搓的衝動,用說得過去的力道捏了一下。
“不是嘞曦仔,你得有點自覺。的虧你平常也不是這樣,不然秋哥哥我絕對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出門~”
曦亭困惑的看他逐漸從身上下來,還不等他問完常獵他們已經心理不平衡了。
“大哥!我們也要!”
這聲喊回了他的思緒,他上前幾步笑容爽朗,大展雙臂用明晰洪亮的聲音回應已經微醺的故人。
“都過來!”
下一秒三個醉漢便一個猛虎撲食扎到他懷中,那人愣是一點都沒有搖晃,身姿筆挺不動如山,沒有任何東西能撼動他哪怕分毫。
“大夥那會兒都不信!您是不可能死的!我們找您找了二十年!可最後百川還是散夥了……當初,明明是您說只是要練功的,可我們回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還有山頂殿前地上那一大攤血和您斷了的難魍槍……嚇死老子了大哥啊……還有玉流離那廝說要把你找回來,直到今天我們再也沒見過他,還有隔壁山頭的那只死猴子,他說要去給您報仇結果去了又是杳無音信!您知不知道當年我們有多痛苦多絕望……!”
“沒錯!……我們大夥找您找得好苦!我第一次見玉參謀哭,他說他不信,打死也不信!一定要帶你回來!肖曼棠那個潑猴也是……離卦,卜玄螂,虹禰,青燭,煥採鳶,本笙,靖參,雪茹妝,還有山鬼……沒有人信,沒一個人信!!您不可能死的!”
“嗯!事實就是您果真沒死!五百年了,大哥仍然活得好好的!!”
幾個大老爺們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得極其不像話。怎麼說罷,說他沒觸動是不可能的,其實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這些東西他內心裡還是極其翻湧和複雜的,因為百川可以說是從他滅族之後為數不多的,可說是還擁有家園的美好回憶,他那些手下同樣私底下就是他的家人,雖然他被尊封為“百川之王”,但實際上“王”與“臣”的關係更貼切族長和族人,在曦亭眼裡,除了身為鐵則一套家規以及百川的戒律以外幾乎沒有強制性約束妖眾的東西。
可他心情複雜歸一碼,在眼前的這些人看,他就是獨一無二的信仰和尊崇,他即是天,他即是法,所以王不允許自己有一絲懦弱的情感。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是我離開的太久了,是我的錯,必須當著各位的面承認並且道歉,今天這頓宴席就也當做是我迴歸眾山的紀念。百川的弟兄們,林立眾生的群英們,我回來了。”
他反反覆覆說了好多次“我回來了”,每說一次三個人就呼應一下,每說一次,他眼中掩蓋多年的積雪就化開幾尺,直到這條黑龍短暫的迴歸最至本無瑕的模樣,洗盡鉛華後,他還是那個駐足山巔的黑髮少年。
“羽山曦亭,回來啦!……哈哈哈……哈哈,哈……!”
“萬歲!大哥萬歲!龍騰萬世,隆盛千秋!!”
“龍騰萬世,隆盛千秋!!恭迎萬山之主,百川之王!!”
“哈哈哈……太好了,簡直太好了!今天真是個喜慶日子!大……?哎不對呀大哥?大老哥怎麼不見了?剛才就沒看見他人了?”
此話既出,全場陷入安靜,但曦亭和黃杉秋顯然知道內情,剛想開口解釋,大廳內的燈光啪的一下全部熄滅。
“叮鈴鈴……”
一陣清脆動聽的鈴聲在黑夜裡響起,點點過後,空中輕輕掠過幾點螢火蟲一樣的暖色光芒,柔和絕美的純聲音樂迴盪在偌大的昏暗空間內,亦如同孤影美人獨自垂淚撫琴,那種扣人心弦至死不渝的旋律。
前奏的最後一個音節落幕,與此同時,大廳內被溫柔的月白色燈光映亮片晌,未被點亮比擬夜幕,點亮之地比擬月光,伴著螢火的光,真正的月亮輕盈優美,堪比華仙入凡,悄然降臨在眾人的面前。
投屏中的月色裡,一個人影緩慢而悠長揮動寬大翩躚的白紵絲袖,慢慢乘著月光旋舞降落,像極了從雲端跌落的美麗神話,柔軟似水的氛圍中,那頭雪色華髮沾染了如夢似幻的消逝感……隨著他緩緩落地,那墜落的仙人兒擺出了一個半蹲於地的狀態,以白紵掩面微吟,加之純樂器演奏的音樂,可謂一個“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未成曲調先有情,這一無聲無言的前奏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更有的人,此刻除了忘記感慨,更是激動的忍不住為之顫抖。
音樂陡然間換了旋律,變得更加莊重而震撼人心,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瑩白色的暖光,傾注到身披白紵的舞者身上。
他睜開眼,將人間最美好的淺紫獻給那些他最愛的人。
舞臺上的他隨著音樂和記憶慢慢舞動,浮月緩緩起身,柔韌纖細的肢體慢慢舒展,一現芳華,輕輕一個揮手掄袖便是心中桃鄉,起初,他只是追隨著前奏舒緩的躍動,踱步,猶如一個無憂少年嬉鬧婉轉,漸漸音樂節奏逐漸緊湊,紛飛的白紵也加快了起舞的速度。
第一個高潮,他身著輕盈但繁雜的服飾騰空完成了一個翻轉,落地之後便順理成章完成了一個翻滾再次起立,衣袂似真似幻,仿若沒有實體。浮月原本的眼神是一汪軟水,現在卻變得銳利無比,鋒芒顯現,無憂無慮的少年擔負起了重責重任,好似從身體到心靈完成了飛躍性的蛻變。
手中袖袍再次化蝶騰起,卻不再溫柔似水,而是颯颯乘風,英姿煥發:下腰虹橋,展臂鵬程,抬腿掃風,凌空扭控,時而疾步如箭,時而蜿行如蛇,時而騰雲駕霧,時而挽花嚶嚀,時而猛虎突進,時而薔薇吐蕊……全程羅慧貫通,一氣呵成,若世上唯此一舞,那可謂風華絕代,盡態極妍。
“叮鈴鈴……”
方才他正在旋轉,此刻浮月隨著鈴聲默然停下,雪白的垂髮甩過肩側和後背拂過他的側臉,甩出柔美弧度的同時,浮月一展水袖扯開自己後腰部位的一小段飄帶,剎那間一盞屏風薄紗一樣的織物從他的身後綻放,浮月反手抓住那半透明的紵衣,緊貼著地面挪移側翻,那如同巨大白花一樣的後擺生生被完全展開,美得讓人心驚,美得讓人吶喊。
他舞動的淋漓盡致,後擺在他手中,隨著他曼妙卓絕的舞姿幾乎在他身上擁有了生命般,白花怒放,如同暴風驟雨,足有金戈鐵馬,氣吞山河陣勢,浮月的舞步越發沉重壓抑,恍惚間在他的身上好似能看到一位將領的身影。雙臂輪舞便是將領持轉槍花,抖袖突刺便是衝鋒陷陣直搗黃龍,而最後的披靡落地便是凱旋而歸,得勝功成。
這是舞蹈與史詩的結合,浮月用自己的方式詠慨了這位將領的豐功偉績,同時,隨著舞蹈漸漸步入尾聲,他舞臺上的動作,終於開始放緩。
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戰鬥讓將領變得傷痕累累,浮月的動作染上疲色,悲切細膩的用舞蹈展現出最為生動自然的睏倦,無力,他向天空高高擲出手中並不存在的武器,宣告他最後得來的勝利。
他仰天朝面,高舉雙臂半跪在地上,憐憫似的用指尖輕觸著不存在的事物,然後拂過自己的臉龐,下巴,脖頸,胸口,最後垂淚。一片寂靜之中,“受傷”的他選擇離開這片他守護已久的土地,他漸漸失去力氣,癱軟在自己的白紵上,雪發鋪了一地,他慢慢閉上眼睛,等待著無盡輪迴中的下一次甦醒……
他“嚥氣”的那一刻,音樂隨之,戛然而止。
大概過了一分鐘,確認已經結束之後,大廳內部的燈光,再次點亮。
“喂……看到了嗎……”
“嗯啊,看到了,真是……絕贊啊……”
“還能用語言形容嗎……?”
浮月慢慢從舞臺上爬起來,簡單撲了撲灰塵理了理頭髮,一回頭就看到好幾個人用那種淚眼婆娑的樣子看自己,一時間給他看得有點懵圈。
“你們,你們怎麼了?……常獵,慶北,容幕,你們怎麼都哭了?”
“啊啊啊啊!大老哥啊啊啊!!”
哥仨顧不得什麼形象像流浪狗見了香噴噴的肉一樣,嗷的一聲就飛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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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浮月被撲了個結實,又被重新按回原地,那個人見狀立馬又給他扶了起來,慌不擇亂的給他整理衣服和髮飾。
“大老哥……我,我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您跳舞……真是,太,太夠意思了!”
“真是太美了我的好當家的,真是太美了!”
“吸溜……對,最喜歡大老哥跳舞了!”
“謝謝各位,能親耳聽到你們說喜歡我的舞,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了!”
浮月回應了他們激動的心,一攬袖子與三人交換擁抱,方才的震撼與表演的觸動讓這些妖時隔多年再次老淚縱橫,哭得一個比一個難聽。
“不過各位,看了以後觸動那麼大,哭得這麼傷心,真的對不起啊……”
“大!非常大!不是傷心!是,喜極而泣!”
“對!不準道歉!啊!”
“好好好,不道歉,不道歉~那各位可以讓我起來了麼,坐在地上屁股有點痛哦。”
“您起來快起來!嗚嗚嗚,起來!拉你起來!”
浮月被一把拉了起來,他本想自己去整理下襬確被搶先了一步。燈光點亮後,照亮原本朦朧的他:方才跳了整整一個小時臉上確連個汗珠都沒有,大氣也不帶喘,唯一能證明他跳過舞的,也就只有在場所有的觀眾了。
“月哥哥好棒!啊——!太漂亮了我都忘記錄影了——”
北宮芸蹦蹦跳跳起來摟他的脖子,浮月對她會心的笑了笑,示以感謝。
“謝謝你芸芸,聽到你的讚美我很高興喔。”
“哎呀月哥哥你太厲害了,我也想學,你教教我嘛~”
“芸芸的根骨很好,但是這套舞步著實有些困難,你不怕辛苦嗎?”
“哎呦不怕不怕!我一定努力學習,月哥哥教我唄,一點點就好~”
“那成,以後有機會,就來我家練習吧,我教你!”
“謝謝哥哥~”
“不用謝芸芸。還有小曦,哥哥跳得怎樣,合不合你心意呢?”
此刻的浮月發散著近人的光輝,這一位在旁人看如同會心一擊,即刻就使人淪陷,可曦亭臉上除了闊別經年的感動與懷念,似乎,也找不到多餘的東西了。
“很絢麗,很驚豔。我很喜歡你這份禮物。”
“是嘛,太好了~那杉秋呢,小斕呢,喃鈴姐姐呢,你們覺得怎麼樣呀?”
“那還用說嗎哥哥?千古絕唱啊!無人能比!我活了兩千多年還真沒見過一個人比你跳得還好的嘞~”
“白月哥,我說了,如果世上你是第二,就沒人是第一。”
“月兒,多年不曾見你起舞,現在一見,造詣更精進了啊……”
“嗯,謝謝各位!”
“喝杯水吧,跳了這麼久了,你應該累了。”
曦亭遞給他一杯茶水,浮月開心的接過,然後啜了一口。
“謝謝小曦,不過哥哥不累!多久都不累!”
“哎對了哥哥,你這支舞叫啥子啊?這麼百轉曲折蕩氣迴腸,總得有個名兒噻?”
“嗯,有啊,這支舞的名字啊,就叫東到海!”
他這麼說機乎所有人就明白了,眾人皆是一陣大笑,進入新一輪的酒戰。
其實重斕帶來的酒早就喝完了,最後還剩下一壺,大家都不好意思再喝了就擱在那裡,接著就是曦亭今天從自己家地窖裡拿來的幾大罈子茅臺,年份都特別大,一開蓋子就把林喃鈴給燻醉了,見狀所有人的精神頭都被挑了起來,想來個雖遲但到的比酒大賽。
當然他們並不是漫無目的的胡亂比賽,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用車輪戰幹趴最能喝的那一個。
羽山曦亭。
「啪!」
“大哥,打我哥仨跟你開始就沒見你醉過,今兒個,我倒要看看,您到底能喝多少!”
「咚!」
“好啊,奉陪到底!”
“說好了昂大哥!醉了的要被拍照片發朋友圈的昂!”
“一言為定!”
剛說完一對三就喝了起來,而這邊的桌子上,一黑一藍兩個人也兩面對峙,桌子上滿滿一排白酒杯,橫在他們之間。
“你當真要和我比酒量?”
“那當然嘍,本姑娘老早就想教訓教訓你個癟犢子了,上次你敢打老孃的屁股,今天老孃就要你身敗名裂~”
北宮芸雙手合十擺在自己臉龐,非常嫵媚動人的笑了一下,和她嘴裡說的東西不一樣,真的十分漂亮可愛。
“……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跟女人較勁。”
“哦是嘛?就算您不想我也不能放任你去找曦大哥的麻煩啊?”
北宮芸赫然瞪大雙眼唇角帶笑,她一把捏碎了一個空杯子,玻璃碴子飛了一地。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嘛~想給曦大哥灌酒,喝過本姑娘再說吧!”
“呵呵,你這八百年的小兔子也不自己想想,你可能喝的過我?”
“笑話!我北宮世家出身北方,酒這東西都是直接當水喝!我自小就離不開桂花酒!白一點又咋樣?老孃分分鐘贏你!”
於是乎這二人也開始了激烈的競爭,現在,就目前為止,最安分的當屬黃杉秋跟浮月兩個。
“杉秋,你不去和小曦比酒嗎,大家似乎都很想知道他會不會醉啊?”
浮月坐在沙發上問,今天浮月被允許飲酒,雖然之前喝了月光美人也沒有什麼醉酒症狀,但是這個茅臺他自知喝不了多少,也就用勺子舀了一個底兒品了品味道,知道是個什麼口感以後抒發了一下感慨也不敢多喝,因為說實話他現在就有點頭暈了。
“嗯~不著急~再等等,等等。”
黃杉秋一聳肩,做了個俏皮的鬼臉。
“嘶……其實吧杉秋,我覺得你們做這件事的希望不大,小曦他怎麼說呢,嗯,幾乎是不會喝醉的。雖然杉秋你的酒量也很好,但小曦比較特殊,估計這幾壇酒下去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黃杉秋吹了個口哨,咻的一聲,然後他彎下腰對上浮月的眼睛,一副懇請的模樣。
“哥哥,我有個不情之請。”
浮月納悶了,黃杉秋突然這麼緊繃弄得他有點手足無措。
“什麼不情之請啊杉秋?先說來聽聽吧,說不定沒那麼嚴重呢?”
“是這樣的哥哥,你剛才說曦仔幾乎不會醉,那麼這個幾乎,我可以理解成,他還是能醉的吧?”
黃杉秋好奇的扭了扭身子,等著浮月回答他。
“嗯,其實小曦在他很小的時候偷酒喝醉過一次,再後來他大了就沒醉過了。其實小曦還是能醉的,他的酒量就好比一個量杯,只要過了那個刻度,哪怕只是一滴,他都是會醉的。”
“只不過,那個刻度實在太大了,根本裝不滿對麼~”
浮月點點頭,黃杉秋頓時理解了全部情況。他起身叉腰,像是在思考什麼,終於他打定主意,說出了那個不情之請。
“哥哥,我下血書一份求您准許我把他灌醉一次。真的就一次!我太想知道這仔醉了以後是什麼模樣了。”
“啊???”
浮月目瞪口呆,手裡的茶水灑了一半,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血書請命弄懵逼了。
“不是杉秋……這,你,我……小曦……他,他是喝不醉的啊,這,你想怎麼灌,喝多少也沒用哇??”
“不是的哥哥,我怕您擔心曦仔的健康不準我隨意灌醉他,不過的確,一下子喝太多是對身體不好。但是拜託了,這是我很久之前就想達成的夙願!之後哥哥你想怎麼處置我都沒關係!”
“啊???你,你這都說了些什麼啊杉秋!!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是說小曦是灌不醉的!”
“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有殺招,絕對能讓他醉。”
“哎呀杉秋!!咱們重點都不一樣!”
「嘭!」
曦亭單手放下籃球大小的棕色酒罈,裡面已經空空如也,可黑髮男人面不改色從容不迫,從清明犀利的眼瞳到白淨自然的膚色,整個人一點沾染酒精的痕跡都沒有,相比之下,他的對手早已率先失守。
“如何?還要繼續比下去嗎?”
曦亭用手背拭去嘴邊淌落的酒漬,語調輕揚,不失調侃與盛氣。
“大哥……不是,不是我說你啊,這都第二十壇了,就,您這酒量,喝,喝死我們哥仨也不起作用……”
常獵晃晃悠悠舉起了酒罈,其餘兩個已經敗北昏睡過去,不省人事。
“那你還喝嗎,都成這樣了,要不中場休息?”
曦亭重新撈起一罈新酒,啵的一聲掀開封蓋,仰頭又灌了滿滿一口。
“誰,誰說虎爺爺醉啦?!我,我還能再喝!……大哥,你,你等著瞧,我,絕對,絕對……”
還沒等他說完呢,就一頭載到酒桌上,呼呼大睡,曦亭噙著笑意垂眸看看他喝的通紅的圓臉,很是放鬆的樂出了聲。
“一醉解千愁,做個好夢。”
現場全是空酒瓶滿地狼藉,前腳才搞完三個,又有挑戰者不許他安生,曦亭扭頭就發現踉踉蹌蹌走過來的重斕和已經倒地戰敗但仍死死拽著他西裝褲腳不放,像是一個拖把一樣的北宮芸,那丫頭就算是醉暈了也不安生,被強行拖著也緊抓著對方不放。
“別想……嗝!做壞事兒……臭,癟犢子……”
重斕一把拉開椅子坐下,也不管北宮芸拉他的褲管,雖然他贏了女孩,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因為北宮芸也特別能喝,那種大小的茅臺硬生生灌了八壇她才體力不支,可想而知,重斕喝得其實還要多一點。
“亭哥哥……我今天一定要贏你一次!我要,拿你醉了的照片當屏保!我還要把它裱起來掛在家裡,我要天天看!!”
曦亭看他左搖右擺比著個食指戳戳空氣的特別想笑,一看他那紅撲撲的臉頰心裡尋思他咋還戴著墨鏡,伸手就幫他摘下,放到一邊。
“好啊,那你接著陪我喝吧,你要是能贏啊,亭哥哥什麼要求都滿足你。”
“這可是亭哥哥你自己說的昂!不是我重斕說的!……那你聽好了,等你輸了,我要你永遠陪著我,不許再離開我!還有以後都要正眼瞧我,不準疏遠我……你聽見了沒?啊?你這個……嗝,你這個為老不尊的傢伙……你說你歲數比我大那麼多,為什麼就不能讓讓我,聽聽我心裡的話然後好好看看我……那會兒,護著這兔子也不護著我,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憑,憑什麼?……”
重斕憤憤的捶了桌子,變得氣鼓鼓,金色的眼睛有點溼潤,也因為酒精刺激沁出柔軟的緋紅。
“好好好,是大哥不對,大哥道歉!對不起~所以這酒你還喝嗎,來跟大哥幹個杯怎樣?”
曦亭換了小的玻璃酒杯,分別倒了一點,然後舉起其中一杯示意重斕,那人還算有點意識毫不猶豫抓過來急急忙忙碰了一下,弄的酒水灑了自己一袖口。
“你跟我說實話……我,我做得好不好?這些年我做得好不好……到底好不好?”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十分出色了。”
“……但我始終追不上你……咳咳……”
“不要去追他,做你自己的光。”
“那,咳……薇,薇內提優特哞喃哞……?唔嗯……”
重斕看著他,喉嚨裡突然發出一串模糊不清的音節,雖說已經醉了,但他的眼睛顯得異常清醒而堅定,他好像是在問曦亭什麼,但曦亭聽不懂,也做不到去把它問清楚。
“你說什麼呢小斕?……”
“你,你答不答應……嗝……”
曦亭笑了,以為這傢伙又在耍小孩子脾氣,想著無疑是之前那種別離開之類的話,加上他一個醉鬼怎麼樣也得哄一哄,就無所謂了。
“好,我答應你。”
他們無聲的喝下杯中酒水,這最後一杯是重斕的極限,喝完以後,同樣再無力氣支撐,慢慢趴在桌上頹靡的喘著氣。
曦亭拿過他手中攥著的酒杯,然後聽到重斕喚他的名字,知道他還沒睡過去,慢慢起來走到他旁邊,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他肩上。
“你別走,留下來……我想在你身上趴一會兒……”
“行,都依你。”
曦亭先把北宮芸的手掰開,把不省人事的姑娘安放在圓沙發上,再然後又扶著重斕去了令一頭的寬沙發,按照這個醉鬼的要求很貼心的讓他整個趴在自己身上,重斕枕著他的前胸,抱著他的腰側,似乎是嗅到了曦亭身上的龍氣,便慢慢安靜,像只得到安全感的大貓一樣,最後進� �夢鄉。
“嗚……呼……”
耳邊傳來他愈發平穩的呼吸聲,曦亭低頭看著褪去偽裝的小黑豹,重斕安靜下來的睡顏使人生憐,儘管自己不喜歡平時的他,但這不代表,曦亭完完全全厭煩他這個人。
“晚安,我的小豹子。做個好夢。”
曦亭撫了撫重斕額頭上的碎髮,輕輕印了一個吻。很早以前,這是羽山的一種傳統,名叫樊渙禮,但凡是對於比自己年幼的弟妹或者同族的孩子,身為長者和長輩會親吻他們的額頭代表疼愛與守護,凡是行過此禮數,那便代表“我願護你一世平安”的祝福和承諾,是慈愛與憐惜的最好表達。
可這個禮只能是年長一方施以年幼一方的,若是要回應同等的心意,小的那個只需要合十雙手鞠躬就可以了。因為一旦這個長幼之分的次序破了,那代表的就是另一種含義了。
曦亭動作很輕的從他身子底下挪了出來,也沒吵醒重斕,然後的他陸陸續續把醉了的人一個一個都抱回了同一樓層的休息間,確認房間什麼的沒問題後,默默為他們留下了房卡,最後關門離開。
“嗒……嗒……嗒……”
曦亭往回走著,只剩他一人。他又回到了那個大廳,也正好,對上等待他的二人。
“好了吧百川之王,熱身完畢了,是不是該陪秋哥哥喝了呢~”
曦亭在他對面坐下,食指交叉,看著黃杉秋用高超的斟酒技藝將透明的酒液倒進杯子,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唯獨黃杉秋的酒量,能跟他站到一個級別上。
“我十分期待與你一決高下,楓秋狐仙。”
黃杉秋獸瞳展露,金色的氣場彌散開來,看得出他對這場比試的期待值和勝負欲。
“幾百年前沒有分出勝負,今天就來彌補當年的遺憾吧!”
二人眼中都燃燒著熾熱的火光,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激動與按捺不住的狂喜,是知音相識共覓高山流水的華章。
與此同時,浮月作為鑑定人於二人之間,鏗鏘有力的把手臂抬起。
“比試,開始!”
時間回溯到幾十分鍾之前。
“醉千年?”
“對,正是醉千年。”
黃杉秋搖開忘凝解釋,浮月凝神專注的聽著,沒有打斷他。
“醉千年嘛,物如其名,一醉經年,一醉就是千年光陰。乃是用中原最古老純粹的方式釀造的烈酒,而且還是我們妖族同胞的手筆,味甘滋醇,酒勁兒卻大的驚人。只要妖喝了它,不管酒量再怎麼好鐵定能醉。本來呀,我想想也算了,一來這酒已經是絕版貨了,二來對曦亭身體可能也不好,但是啊,可能過了這次我就再也沒機會這麼做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覺得。”
浮月冷靜的與黃杉秋對視,緩緩吐出幾個字。
“你當真確定要這麼做嗎?”
“我確定。”
黃杉秋忘凝打在手心,滿滿都是肯定。
浮月本來不語,可雪色華服的他最終脫出一口嘆息,眉心神色如涓涓細流,冬雪化開。
“犯不著用血書請求我,我答應你。”
黃杉秋愣住了,忘凝也差點掉在地上。
“啊?……哥哥你為什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呀?你,你當真放心嘛?”
“正因為是你我才會放心,才會答應。換做是別人,我絕不允許。”
浮月轉過臉,淺紫色裡過於堅定剛毅的神情看得黃杉秋一下子忘了呼吸。
“其實我也有一定的私心,作為哥哥,我也有希望他去完成的事,但我不能逼他完成我自己想的事,那樣對曦亭來說太不公平。”
浮月放下茶杯,語重心長。
“我弟弟他承載的東西太多了,作為兄長我希望他能放下一切,我只求他做回自己。你也是知道的杉秋,這也是為什麼我會答應這件事的原因。”
“……是,因為‘醉’嗎?”
“嗯,醉了好。醉了最好。”
浮月挽了挽袖口,沏了一壺新茶。
“一醉解千愁,我希望他能醉一次,就是因為他不能喝醉所以我更加希望他能醉一次。這樣他就能忘掉所有揹負的東西,就能重拾那個多年以前的自己了。”
浮月把一塊沾溼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動作幹淨利落。
“他不快樂。這千年以來從未真正快樂過,所以我希望透過這個方式,讓他重新再發自內心的笑一次。”
“我知道這樣抱有自己的私心然後去成全杉秋你的意思是十分卑劣的行為,但我一定要當面向你坦白,承認我有這樣的私心,就算像一個小人也無所謂,我不會抵賴我有這種想法的,絕不會!”
黃杉秋沉默,他擋住眼睛不知該怎麼辦,確切說,他真的沒想到,這個人是如何辦到,在所有人都開心的時刻,仍然銘記自己家人的傷痛,並時時刻刻都想為其分擔痛苦的。
“所以杉秋,答應你的同時我必須向你道歉,對不起!我非常感謝你成全我這份心意,也感謝多年來你對他的照顧!”
“不要這樣說,沒有說對不起的理由……曦仔哥哥啊,你這真是,叫我怎麼辦是好啊……”
本來就是想把曦亭灌醉這麼一件小事,結果,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乓!!」
“第一百二十七回合!”
浮月手臂揮落,兩個人的酒杯已經空空如也,興頭正旺的狐仙絲毫不吝惜名為醉千年的美酒,酒舀長杆一揮又從墨色大缸裡分出數十兩之多。
“曦亭,換壇喝!”
黃杉秋抄起兩個喝空的酒壇子,噸的一聲甩給同樣興奮的曦亭。
“喝就喝!怕你不成?”
“第一百二十八回合!開始!”
「咚!」
“第一百八十八回合……!”
“第二百四十五回合!……”
“第三百六十一回合!……”
“……”
“…”
又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半人高的廣口大缸已經見了底,一龍一狐仍在對決比拼,黃杉秋輕輕擦拭了一下額角酒精發熱產生的汗滴,臉上也漸漸有了絲縷醉氣,但好在眼神依舊清明自在,可再對比曦亭,一不流汗,二不臉紅,三不晃神,壓根沒有任何敗北的徵兆。
“呼~沒想到啊曦仔,幾年不比又長本事了?這樣都不醉~”
“你也不賴啊狐狸!能陪我喝到現在的人恐怕這世上就你一個了!”
黃杉秋輕笑,心裡直罵娘,覺著這崽子胃裡就是個無底洞,同樣也開始懷疑醉千年是不是放太久失效了,別等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人家沒醉反把自己搭進去。
“不,不行……曦仔你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間,喝多了全走腎了!”
黃杉秋撒腳就往廁所方向撩,因為的確是喝多了需要去廁所,對方也表示理解讓他趕快去,騰出的這一點空餘曦亭單獨找了個瓶子開始細品醉千年的芳華之味,不得不承認拿這種級別的酒拼酒量真是暴殄天物。
他一放鬆,一直都在計數的浮月也得以休息,他先是撲撲胸口呼了口氣,很明顯被這驚心動魄的比試驚豔到了。
浮月看著地上地毯乾淨,也就沒坐椅子,選擇席地而坐,曦亭也是,坐了這麼久腿和下半身都麻了,一扭身就蹬上桌子半撐著身體繼續喝著。
“小曦,少喝點啊,杉秋這酒現在已經釀不出來了。”
浮月跟他講,因為他們喝的的確是太多了不由自主就擔心起他倆的身體。
“我知道啦浮月,會剩給他一些的,我有數。”
他心情大好,仰頭又灌了一口,浮月見狀嘆氣,拿起桌子上一杯檸檬茶慢慢飲下。
“哈……話雖如此,不過大家都是蠻能喝的,比哥哥我是厲害多了,小曦,你說呢?”
曦亭飲完後深深吞嚥了一口,他沒有立即回答浮月,而是看著眼前的景象一言不發。
“小曦?”
“呵,厲害個鬼!嚓喝這麼點就墜了!”
曦亭回過頭目光灼灼眉心凜冽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眼睛依舊明亮,臉色仍是白皙,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嘴裡說的話有了違和感。
“小曦你說什麼?”
浮月呆住了,儘可能保持瞪大眼睛面帶微笑的詢問。
“我嗦,嚓喝這麼點就墜了!一群臘雞!”
“……小曦你醉了。”
“窩沒墜!完岑木賊!”
“不小曦你聽哥哥說,你真的醉了……”
“窩,木,賊!!”
曦亭說完這話就把酒瓶丟下了桌子,瓶子可憐巴巴的滾了幾圈,然後曦亭也一樣,一個不留神從桌子上滾了下來。
“小曦!”
浮月過去扶他,輔助他翻過身來坐正,可曦亭一摔下來就變得軟綿綿的,活像麵條,廢了好大巧勁兒才把他撈起來讓他躺在自己腿上。再然後浮月趕忙去看他的臉,發現短短幾秒時間曦亭臉頰上已經染上了一層酡紅色,和他原本的膚色相比格外明顯,同樣他的瞳孔也是,原本銳利的黑曜石渙散了一地,眼神迷離眯瞪,根本不清楚他在看哪。
果然,如同浮月所說,只要過了那個刻度,哪怕是一滴,也會醉。現在,這個量夠了。
“嗯……熱,熱……”
聽他迷迷糊糊喊熱,浮月便給他扇風降溫,不得不承認曦亭醉了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特別乖,一點攻擊性和氣勢都沒有。
“熱是嗎?哥哥給你扇風,扇風就不熱了。”
浮月低頭在他耳邊呢喃,手上扇風,也是怕曦亭醉了聽不見,一切都很是自然,根本沒有事先預想的那樣沉重複雜。
“浮月……唔……”
曦亭眯著眼抬手捏住浮月的衣服,有些難受的吐息了一下,然後浮月發現他好像在嘟噥什麼,就又湊近了一點。
“小曦,什麼?哥哥沒聽清,再說一遍可以嗎?”
“浮月,哥哥,哥哥……”
聽到那兩個字浮月僵在原地,一句話都不曾再問。
“嘔!咳咳……!”
暖棕色裝潢的衛生間內,黃杉秋漱了個口洗乾淨洗手盆後關上水龍頭,隨後掏出面巾紙擦嘴。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傻愣愣的邊搖頭邊笑。
“哎呀~可真是喝多了呀吐成這樣~曦仔這個寶批龍可真能喝,果然啊,想灌醉他真是比登天還難咯~”
他看看手機時間,已經零點十五了,想著還能再戰三百回合認輸,也是蠻不錯的業績吧,不過這醉千年的酒勁是後勁,說不定到不了那時候,他就先不行了。
“也罷,慷慨赴死嘛!”
他用冷水拍了拍臉,瀟灑的離開WC的大門。
“哼哼哼哼~~你出現就沉醉了時間~~不好意思啊久等了曦……?”
黃杉秋推門進來卻沒發現曦亭的蹤跡,反而先是看到背對著他席地而坐的浮月,只見浮月微微一扭頭噓了一聲,遂小聲告知他。
“安靜點杉秋,小曦他喝醉啦!”
“哈啊????真醉啦??快我康康!!”
黃杉秋發出低分貝的大喊,貓手貓腳的踮腳過去看,不出所料對上安安靜靜的喝醉的曦亭。只見他現在平躺在浮月腿上,完全散去了所有的戾氣與殺伐之意,黑色的長睫乖巧的鋪成兩把小扇子,投下一片小小的有點可愛的陰影,因為外套已經脫掉的緣故,他只穿了一件不應季節的素色體恤,隨著他胸口的呼吸起起伏伏。
“哦喲~這可真是……這也太可愛了吧嘿嘿嘿!……哎呀沒想到沒想到!意外驚喜~”
黃杉秋索性也在地毯上趴下,用手支撐著頭有些陶醉的欣賞某人的醉態,浮月下意識笑了一下,並沒有多說。
“唉哥哥,我能摸摸他嘛?他這小臉蛋白乎乎的,看著我真饞得慌~”
“嗯,可以啊。”
黃杉秋大喜,但也不想驚動好不容易醉了的曦亭,上手也就特別輕柔,先是戳了幾下,然後溫柔的撫摸,最後又捏了捏。
“哇~好軟吼~~”
他強壓狂喜的心情發出嘻嘻嘻的有些猥瑣笑笑聲,接著又在曦亭身上薅了幾把稻草,弄弄胳膊捏捏腿的,好不過把手癮。
“哎呦哎呦!跟個小貓兒似的!灑家這輩子真的沒有遺憾了!倍兒順溜,這大小夥子可真好……我要是啊,也有這麼一個弟弟,我肯定像哥哥你一樣疼他~”
黃杉秋摩挲這曦亭一隻手掌,像是盤手串一樣慢慢給他按摩,他看向浮月,發現對方顯得過於安靜,與當下應該有的情況不相符。
“那杉秋,一直以來是把小曦當成弟弟看待的嗎,還是當作朋友看待呢?”
浮月眼睛裡面蒙著一層東西,不過他語氣和緩溫柔,這句話是好意的。
“五五開!也按需所取,他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已經超越友情的摯友,我早就把他當成手足了呢~”
黃杉秋本來挺自豪的,但臉上表情急轉直下變得疑惑,他看向浮月,不出所料發現那人已經紅了眼眶。
“怎麼了哥哥?……”
“他,剛才叫我哥哥了……”
黃杉秋原地呆住,不敢相信他聽到了什麼。
“真,真的嗎哥哥?……曦仔他真的叫你哥哥了嗎?!……”
“嗯,他叫了!……他終於叫我了……”
“太好了!哎呀,太好了哥哥!……今兒到底是什麼神仙日子啊,好事全讓我們趕上了!”
浮月點頭,就算只是曦亭喝醉時說的話,但這對浮月而言已經足夠了。他等這兩個字等了千年之久,本來他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聽不到的覺悟,但正是自己弟弟無意識的回應讓他鑄造千年的防線在一瞬間轟然倒塌。
正當二人高興的胡亂說話的時候,躺著的曦亭忽然睜眼了,他一雙黑眼睛亮的很,臉上紅暈也退去些許,嚇得二人立刻閉嘴,以為他酒醒了。
不是吧,這麼快就酒醒了嗎?
“曦仔,曦仔?你還醉嗎?”
黃杉秋晃晃手,曦亭的眼睛立刻看了過來,不過他沒說話而是一直直勾勾的看著他,弄的黃杉秋有些脊背發涼。
“曦仔?……”
“你嚓賊了!窩都嗦了,窩木賊!……”
他哼哼了兩聲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就要起身,但起到一半著實起不來,浮月力氣比較小端不住曦亭,於是他順理成章的就倚在黃杉秋半邊身子上,依舊是軟成一團麵條。
“杉秋小心……小曦,你看你!”
“沒事兒哥哥,這樣挺好~正好你坐了這麼長時間腿也不舒服吧,我來代勞~”
“也罷,謝謝杉秋了。”
“窩木賊!你個臭狐狸!窩木賊!……”
曦亭撩起手就去扒拉他,不過黃杉秋好像非常樂在其中,任憑他扒拉,等他扒拉累了又輕輕捏住他的手,憐愛的細細摩挲。
“好好好,你沒醉,你沒醉~咱們曦亭最能喝!你沒醉!”
“那當然了!……這,這還差不多,我木賊,窩還能喝!”
曦亭波浪著胳膊咿咿呀呀抱怨著,兩個人都被他的行為逗笑了。
“那曦仔你說自己沒醉,那你看看這是誰啊,你還認得不~”
黃杉秋指浮月,曦亭狠狠搓了搓眼睛皺著眉微嘟著嘴分辨著,末了,他很不耐煩的咕噥了一句。
“你是麻瓜嘛臭,狐狸!……這是我哥哥!我浮月哥哥!我自己的哥,我能不認識嘛!”
浮月欣慰的握緊他另外一隻手,心中喜悅無法言表,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黃杉秋收到了他的心意。
“知道是哥哥呀~那為什麼曦亭以前一直不願意叫哥哥呢?是不喜歡哥哥嗎?”
“胡說!我最愛的人就是我哥!我不叫他……那是我自己心裡過意不去,跟我哥哥沒關係……我,我從未討厭過他!他,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要保護他一輩子…我不準別人傷害他……唔咳咳……”
曦亭氣呼呼的在黃杉秋手腕上咬了一口,反應過來咬的是誰之後,他又慢慢鬆開牙齒,像是小動物一樣,無意識的給他舔了舔。
“你是狐狸吧……抱歉咬到你了……我爹說過,這種傷舔舔就沒事了,嗯……”
黃杉秋激動的頭頂直冒青煙,這樣的曦亭真的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這種乖巧可愛又柔軟伊人的小模樣真是太招人喜歡了!
“啊呀,沒關係沒關係~不過曦亭啊,我是不是比你大一些呢?所以你能不能也叫一聲秋哥哥聽聽呢?”
“……你在想屁吃!不可能!”
曦亭不屑的罵了句,不過很快,他那氣鼓鼓的眼神就柔和下來。
“想得美……嗝,秋哥哥……”
“噯~~對對對!再叫一聲!來嘛曦仔~再叫一次!”
“秋哥哥……”
“嗯~~真乖,真聽話~~~那曦仔可不可以親親我和你浮月哥哥呢?當然只親親頭就可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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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啦!羽龍的親吻都是,十分慎重的!不能兒戲!……我比你們小,只可以親臉,不可以親你們的頭,那樣,大不敬!”
“哦?大不敬呀,怎麼說呢曦仔~”
“大的親小的,是長者贈吻,是我願護你一世平安的意思;小的直接親頭,那是心悅君兮!是求姻緣!雖然……好像也沒那麼嚴重,但就是這個意思!……我娘說,此乃終身大事定要慎重,萬萬不得兒戲……”
曦亭終於有了力氣,一股腦坐起來,他壓低眉峰很不滿的看著黃杉秋,眼睛時不時往他的頭頂和尾椎那裡看去。
“狐狸,我要摸你的尾巴!快點變出來讓我摸一會兒!”
“小曦,不可以無理取鬧!”
“哥哥,你就讓我摸摸嘛,只是摸一下而已……”
“這……小曦!”
浮月明顯被他軟糯的醉音擊中了,臉上閃過一抹紅暈,顯然他已經很久沒被弟弟這樣撒過嬌了。
“小曦,別鬧了,要不然你換個要求可以麼?別給杉秋造成困擾啦。”
“嗯……我不,我就要摸~”
曦亭拉過浮月的手,輕輕握住,尾聲裡還帶著一點拖長音,又給這個與“哥哥”角色闊別多年的人一萬暴擊。浮月捂著口鼻,心裡已經狂喜到炸裂了。
“小曦……這,這不好,不可以這樣……嗚呼……”
“沒關係,沒關係哥哥……他,他難得這麼奶一次,就,就隨他心意吧……”
“那,那麻煩你了杉秋……小曦,尾巴對杉秋很重要的,你溫柔一點摸,知道嗎?”
“知道啦,嘿嘿……”
曦亭抬頭,頂著一頭亂亂的黑髮,此刻的黑龍失去了所有的稜角,露出一個純淨如同孩童一樣的笑。
“哥……嘿嘿……謝謝你們……”
「這是什麼寶貝?!」
兩個人同時捂緊胸口,手貼額頭或口鼻,一副潸然淚下的悲壯模樣,抒發感慨的同時黃杉秋果斷動動大拇指拍了個照,以此紀念這本不該存在的一幕。
“嘿嘿嘿,秋哥……我要摸你的大尾巴~”
“好好~依你,全都依你~今天你可是東家,又喝了這麼多,說什麼都依你~”
黃杉秋被他鬧得心都化了,立刻周身釋放出金色的妖氣,不一會,一條三米多長粗壯厚實的金黃狐尾舒展在他的身後,結結實實把三個人圍了一圈。最後簇擁在曦亭手邊。
曦亭見狀一把擼了上去並躺在上面,又是搓又是抱又是揉,弄得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亂糟糟,而且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氣,好幾次都弄痛黃杉秋,只要浮月呵斥他他才會收斂。
“嘶……我的小心肝兒喲,你可輕點嚯嚯~秋哥哥毛都被你薅禿嘍~”
“好軟,滑溜溜……”
不過不得不說黃杉秋的尾巴確實好摸,浮月都忍不住摸了幾下。
“真舒服……哥哥,還有秋哥,我,我想跟你們說個事,你們……能不能都過來我這裡?”
他躺著,其餘二人對視一眼便移動到他旁邊彎腰低頭去看他。卻沒想到曦亭突然間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抬起兩隻手一邊一個摟上他們的脖子,若不是他臉上還帶著一點酒色,還真像已經酒醒了。
“哥,狐狸……我有個請求,你們發誓,一定要答應我……”
“嗯,小曦你說吧,我答應你。”
“我也答應,說吧曦仔~”
曦亭的喉嚨裡有些乾澀,他先吞嚥了一下,才用斷斷續續還有些喑啞的嗓音開口。
“哥……秋狐狸……你們聽好了,咱們三個,一個都不能少,咱們三個,要永遠在一塊兒……我,我不準你們任何一個先我一步離開……我絕不允許……”
他們聽後都笑了,用最明晰的肢體語言回答了他的請求。
「我們答應你」。
曦亭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被很多人簇擁,他們與他擁抱,於他酌酒論劍,他跟他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品千年百態,人生歲月。他看到自己遊遍天下,救濟天下世人,每每多救下一個人,他都覺得無比幸福。
不僅如此,他還夢到了自己的家人,羽山的各位朋友,還有他的父母,他看到自己那時候早已成人,正在與一位灰羽的哥哥練劍,旁邊就是已經繼承家位的白羽哥哥,他們都活在他的夢裡。
他還聽到父母在他耳畔為他哼唱歌謠,好像這時候他還不大,父母把他抱在懷裡。
「曦亭,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們都以你為榮。」
他醒了,帶著鋪天蓋地宿醉的頭痛,睡夢中的眼淚也沾溼了枕頭上的枕巾。他看到了什麼呢?他自己也在想,只是他最在意的,就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
“嘖……頭……”
曦亭翻了個身支起胳膊,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在酒店的床上。他腦子空了一下,隨即開始快速思索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喝醉千年喝醉了,估計自己之所以會睡在這裡,也是黃杉秋和浮月把他弄過來的吧。
“呵……我居然也會醉,真是大不如前了。”
他自嘲,坐直身子想去拿手機看時間,然後被子就隨著他的動作滑了下來,曦亭頓時就感覺身上一涼,不好的預感潮水一樣湧出,曦亭來不及多想直接低頭去看。
他的上半身是光著的,褲子雖然還在,但是已經不是原來那一條,現在他穿的是一條鬆垮垮的居家褲,感覺一扯就掉。
“怎麼回事……”
曦亭頓時慌了,他真的想不起來,是自己做了什麼傷天害理見不得人的事了嗎……
“我幹了什麼……?”
“哎呀哎呀你終於醒了呢~”
曦亭聞聲抬頭,正好對上從衛生間出來只穿著短褲和襯衫的黃杉秋,好巧不巧曦亭摸了一下他旁邊的位置,還是熱乎的!足夠證明之前黃杉秋是躺在這裡的。
曦亭有些驚恐的睜大雙眼,他不敢想象,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著實參與卻沒有印象的慘案。
“發生了什麼,狐狸……?”
黃杉秋眯眼笑,一邊系釦子一邊靠近,然後單腿跪在床沿邊,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肩。
“這就忘了嗎曦仔?你昨天晚上可比現在熱情多了,緊緊抱著我不放呢~”
“?!……”
曦亭臉上的表情極度扭曲,又夾雜著很多難以言喻的東西,他很不能消化黃杉秋的意思,也就是同時,他身後的位置突然動了一下,本來神經就緊繃的他驚得立即回頭。
“嗯……小曦你醒了嗎?昨天晚上累了吧,現在……哈欠……還難受嗎?”
浮月也從被窩裡鑽出來,伸了個懶腰。也是衣領大敞,頭髮凌亂。
“小曦,酒醒了嗎?昨天那麼累哥哥幫你穿衣服吧……小……你眼神怎麼這麼嚇人啊小曦!?”
然後,整整一層樓都是一個重複多遍的聲音,“我到底幹了什麼”這幾個字把慘烈兩個字表現的淋漓盡致。
“哎呀好嘍曦仔!你啥子都沒做,我們啥子也沒做!就是你喝多了最後起來鬧酒瘋一邊唱歌跳舞一邊嚷嚷酒灑了一身,我和哥哥就給你換了衣服把你搬回來,然後你就吵著要玩我尾巴,結果你就不撒手了!還拽著你哥哥的頭髮不放,簪子都給你擼掉了,所以我們仨就睡在一起了噻!”
黃杉秋解釋了第十八次,終於曦亭放下了手裡的拖鞋,一副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深深埋下頭,沉重無比的嘆了一口氣。
“……這不還是,我幹得好事嗎……”
“呃,沒關係的小曦,千萬別往心裡去!其實你醉了的時候還是挺乖的,絕對沒有給我們造成任何麻煩……哥哥發誓,絕沒有騙你哦!”
“嗯!對對對對!你睡著的模樣可乖了!偶爾還有夢囈,哼哼唧唧的,聽上去老巴適了,特別聽話,絕對不是麻煩!”
曦亭咚的一聲捶上桌子,緊緊捂住眼睛,兩個人立刻閉嘴,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我,再也不會喝酒了!!……”
他咬牙切齒吐出這八個字,眼睛裡的兇光和戾氣蹭的一下暴漲。
“別呀,別呀曦仔!沒有必要……”
突然一下,曦亭的手機響了,而且是嘟嘟嘟地響個沒完,那人想也沒想二話沒說眼疾手快拿起來解鎖看了一眼,可這一眼沒等幾秒,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成煤炭。
“完了。”
黃杉秋吐舌頭,和浮月尷尬的對視而笑。
“黃杉秋……你給老子說清楚這朋友圈怎麼炸了?!你發的都是些什麼?!!”
“額,全是你喝醉的照片呀仔仔~”
突然一下,一個熱水壺就飛了過來,跟黃杉秋的頭擦邊而過,然後就砸在牆壁上變了形。
“老子宰了你!!!”
只見曦亭頂著一張無比可怕的臉在狹小的房間內追著黃杉秋一頓亂打,浮月在旁邊勸架,但著實一點用都沒有。
“給老子刪掉!!刪掉!!死狐狸我要剝了你的皮!!!”
“不是你說的如果你醉了就可以拍你照片發朋友圈的嘛!曦仔你冷靜一點,冷靜啊!”
“滾!!一點酒德都沒有,老子那是答應你嗎?!”
“真,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曦仔!你醉了真的很可愛,不丟人!!”
“閉嘴!!你做個人吧!!!”
最後,黃杉秋拍得那些照片在被刪除之前還是被參加宴席的所有人儲存了。從那以後,黃杉秋老遠見著曦亭就要自行繞道走以防殺身之禍。
同樣,曦亭也發毒誓再也不會喝醉千年這種東西,酒也不會再喝,最後好在浮月開導,他才勉勉強強收回了第二條不喝酒的毒誓。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一天,他們都真真正正找回了自己遺失的東西,也真真正正,快樂的心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