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運刷刷一陣翻書，終於問出一個極其刁鑽的問題：
“馮·諾依曼理論的核心是儲存程式和什麼？”
楊哲隨手一翻。
“程序控制。”
“這都記得？”沈嘉運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戰術後仰。
“快捷方式檔案的副檔名是？”
楊哲翻書，“.lnk。”
一連問了好幾個沈嘉運自以為超難的問題，楊哲全給答了出來。
最後沈嘉運感嘆道：“老楊啊，你是真的牛逼，哥哥真的服了。書都不用看也能秒答，太強了。”
“唉你還天天打遊戲，真的比不過。”沈嘉運看了眼他的電腦屏幕，搖了搖頭，爬上床，“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嗎？驚了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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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嘉運這麼一說，楊哲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他望了眼懸浮在自己身邊的《計算機基礎》，剛才，其實他一直都在翻這本書。
只有沈嘉運是真的沒看書在回答。
念頭一動，書收了起來，刷的一下，飛入罐中，暫時看不見了。
楊哲轉身坐會電腦前。
開荒團已經吵完了，指揮正在重新集合，楊哲的角色好半天沒動了，QQ和YY那邊好幾個人喊他。
遊戲的螢幕上也是一直在催他快點進本。
不知道為什麼，楊哲忽然覺得他們很煩。
他一伸手，把QQ、YY和魔獸世界全關了。
楊哲坐在椅子上發了下呆，這才發覺肚子很餓。
“啊，打本打到現在，飯都忘記吃了。”
楊哲趕緊穿上外套出了門，打算去服務區買點夜宵吃。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10點多，校園裡比平時安靜得多。
好些人從他身邊路過，腳步匆匆。
望著這些忙碌的人，楊哲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在忙忙碌碌，為了他們的將來努力著。
沈嘉運也是，早已想到了畢業之後的工作問題。
楊哲以前卻幾乎不去想這些，為什麼要想呢？不是平添煩惱嗎？
自從有了罐子的幫助後，他倒是想了不少。
比如說以後怎麼在親戚面前曬成績，怎麼應付崇拜自己的同學，怎麼和賞識自己的教授搞好關系等等……
畢業之後，他想的是保研，或者直接去考研。
憑著罐子的能力，北大清華還不是隨便他挑，未來一片光明，根本無需操心。
他走到一家燒餅攤跟前。
“給我一個掉渣餅，謝謝。”
“要加什麼？”
“不加。”
“五塊錢。”
楊哲付了錢，大媽往燒餅裡夾了生菜和土豆絲，遞給他。
在便利店的門口，他藉著櫥窗的光線，慢慢啃餅子。
“等我讀完了研究生就再讀個名校博士，博士畢業了，就出任CEO，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那時候，想吃啥就吃啥，一頓點八個菜。”
楊哲啃著堅硬的餅子，構思著美好的未來。
“不不，那時候誰還去食堂吃啊，肯定去外面吃啊，海底撈，小肥羊，自助烤肉，一個個吃過去……”
只不過現在還沒什麼錢，畢業之前暫時得忍耐一下。
等他博士一畢業就——
“畢業了之後……？”
楊哲忽然間感覺不太對勁。
那時候不就沒有考試了。
一旦他離開學校，走入社會，就不再有固化的教材、確定的答案，他必須運用自己的實際能力，去解決一個又一個的具體問題。
在沒有考試的世界裡，他的罐子會變得平庸，不再是考試神器，而只是一個小小的備忘錄。
那時候他該怎麼辦？
楊哲呆呆地咀嚼著越來越涼的餅子。
他不可能永遠呆在學校裡，總有一天，他得離開此地。
不知為何，楊哲忽然想起了之前看過的很多網絡小說。
很多小說的劇情往往是主角得到了一個金手指或者一個系統，就不用再辛苦努力，只要靠著金手指直接開掛，就能大殺四方，各種碾壓，看著真的爽。
但是，看這樣的書不能細想，楊哲一般都是把腦子摘了再看。
偶爾楊哲把腦袋給裝回去，就會不自覺地想，這個主角不就是全靠系統嗎？
要是沒了系統，主角不是一無所有嗎？
除了會對系統指手畫腳，他還有什麼本事？
那時候的嘲諷尤在耳畔，可如今自己呢？
就連沈嘉運都能不看書而答出自己的問題。
可自己卻退步了！
哪怕是再簡單的問題，他也要下意識地翻書查閱，過去那種憑藉自己對電腦的熟悉而推測出答案的能力，幾乎消失殆盡。
沒了罐子，他又還剩下些什麼？
楊哲有些恍惚。
口中的菜餅冰涼，餅皮堅硬，難以下嚥，其中夾著的土豆絲甚至帶有苦澀的滋味。
意識一個召喚，罐子飛出，靜靜地懸浮在他眼前。
“我是不是已經沉迷於使用它了？”
楊哲驚覺，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心態變了。
學習不再辛苦。
有了這麼方便的工具，他一定不會再認真看哪怕一行字。
可以想見，在不久的未來，他也不會再在學習上投入更多的時間，反正只要每學期努力個幾天就能拿全班第一。
多出來的時間，一定會被他拿來追劇，看小說，打遊戲。
以後，他會渾渾噩噩度過大學四年，又或者還要再補上研究生三年。
直到畢業之後……
讓對自己滿懷希望的父母，最終發現真相，徹底對自己絕望？
讓曾經對自己滿是讚許的導師，最終後悔選擇自己，失望離開？
再看著一個個羨慕嫉妒的同學，最後恍然大悟，用手指著他，哈哈大笑，嘲諷唾棄？
甚至，楊哲都猜得到他們會怎麼說，怎麼做。
在經歷過他的風光炫目，最終淪落塵埃之後，所遭到的對待，一定會比過去曾經降臨在他身上的兇狠百倍。
更何況，唯一的能力變成了抄書之後，他還寫得出畢業論文嗎？
“恐怕寫不出來……”
他艱難地承認了這一點。
把最後一塊餅皮勉強塞入口中，楊哲將油汙的塑料袋丟入垃圾桶。
他離開了服務區。
深秋的冷風呼嘯而過，剝奪了身體的溫度。
同時，也讓他的頭腦稍微冷靜了些許。
“這就是我要的人生嗎？”
“我用罐子取得了一切的成就，可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我會發現我不過是一個廢物，就像我以前看小說時無數次嘲笑的那樣——”
“沒了金手指，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