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風海市，風還是很大、氣溫還是很低、空氣中還是凝結著化不掉的溼冷。都市的人們很繁忙，在這在寒冷的月歲裡，仍裹著厚重的棉襖，形形色色的穿梭在十字街口中。
在一座萬達廣場，寬大的辦公室裡，吳天宇將手中的方案畢恭畢敬的遞到總監的手裡。
總監拿起方案隨意的看了幾眼，便將它隨手的扔在了辦公桌上，抬頭看向他，說道：“這就是你給我的方案？”
吳天宇猶豫了一會兒，想好了措辭，才敢說道：“是的，這個方案我用了三天時間才把它做好。”
總監關毛子喜歡帶一頂印有cg字母的黑色帽子，自從進入公司以來就以就沒見他摘下過，微胖的臉在帽子映襯下顯得狹圓，一雙眼睛在看吳天宇時也總帶著威凜的目光，讓吳天宇不敢直視他，猶如一個犯了過錯的犯人。
“這次卡種你做得非常失敗，公司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為你這次方案買單，”關毛子低頭拿起桌上的星巴克咖啡喝了一口，說道，“價值、價值，我們太陽鳥健身就是風海市的“星巴克”，你把年卡弄成三千塊一年，簡直是對“星巴克”的侮辱。”
”你見過那些名牌，有大幅下降過他們價格嗎，就算有，那也代表它們不行了。”關毛子盯著面前的吳天宇，眼睛裡浮著明顯的“恨鐵不成鋼”。
吳天宇雙手放在身前，儘量使難看的臉色看起來正常，說道：“關老師，您知道我現在只是一位小小的萬達店的經理，等我以後熟悉了總監事務，我肯定能跟您一樣幹得一樣出色。”
“但現在我叫你制定方案，是公司給你的一種考核，我之前就跟你講過，小五子你是我一手從銷售顧問帶出來，我自然想讓你當總監，但你要知道公司它不是我開的，它也需要運營，每一次的重大抉擇都不是兒戲！”關毛子顯然不聽吳天宇的辯解，甚至還有些生氣的拍了拍桌子。
面對關毛子突然湧出的怒氣，他暗道救命，但明面上仍保持鎮靜的恭敬，說道：“關老師，您消消氣，我可是您一手帶出來的，等您上任區域總監，而我上任了萬達總監，我身為萬達店的總監還不得為您馬首是瞻，但求您一定要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百分百做好，關老師，請您要相信我。”說完，吳天宇朝關毛子深深鞠了一躬。
“在我的工作的信條裡永遠是能力第一，感情第二，“關毛子將雙手撐到了桌子上，盯著吳天宇的這張看起比較沉重的臉，“小五子，你為這份的工作付出的努力比我誰都明白得清楚，但你要知道你的學歷只有高中，天生就比別人的競爭者要差一截，如果沒有我的培養，說不定你還在工廠裡搬磚，想當總監更是難上加難，這不是小事，跟任何人打感情牌都沒有用。”
吳天宇聽到了關毛子這麼說，眼神變得極其慘淡，極力壓制內心的心慌，立馬想繼續向關毛子懇求，以奢望燃心中那團希望之火，而關毛子彷彿看出他內心所想，恰時開口，又將它給點燃：“你什麼都不用想，你要做的也很簡單，就是憑自己本事在公司裡找一件誰也不能輕易完成的任務，然後把它給完成，給公司的人看，也給我看，你能當總監！”
“東來雅是上市公司，他的一張團購合同，價值最少一百多萬，找到了他們的財務總監把給它籤了，你就能證明自己能擔大任。”關毛子從抽屜裡拿一張合同，放到吳天宇的面前，靜靜的看著他。
顯然，關毛子又隱晦的給了他這次機會，只是吳天宇的臉上並沒有出現濃重的喜色，反而臉色更暗沉了幾分。
因為這次的機會，他聽到了東來雅公司的名字，桌上這張合同，他不知要不要拿起，說道：“關老師，我們不是跟東來雅公司洽淡過了嗎，而且談的過程不是很不愉快嗎？”
吳天宇扭頭看向窗外那不遠的，被灰朦的霧所隱隱約約遮掩的數十層高樓，上面貼著的名標是東來雅服裝有限公司。
那是一個星期之前發生的事，而且是一個大專案，所以吳天宇記憶猶新，事情發生在風和日麗的星期六上午，當時，東來雅公司派來財務部總監跟他們健身房洽淡員工集體購卡的事宜，總監已經在門口等候了，可是他們連門都沒有進，就發生了註定讓這次團購失敗的事情。
財務總監的男朋友帶著他們健身房一位女教練卿卿我我的從健身房走了出來，正巧和那位財務總監撞在了一起，那場面現在想想都尷尬極了，氣氛簡直像一塊冰被凝住，他也看見財務總監的那張清冷而高傲的臉變成了像見到了怪物的的驚愕。
“只要他們公司還在我們健身房的旁邊，他們就有機率辦卡，關鍵是你有沒有這個心思，想不想去辦它這張卡，而且徐燕也被我給開除了，也算給那位鐵娘子一個交待，就看你吳天宇有沒有這個魄力在一個星期之內完成這件任務，把那個鐵娘子給我降伏了，”關老子拉了拉額頭上的帽子，語氣冷硬的道，“如果你連這個膽氣都沒有，趁早把離職報告給我寫了。”
徐燕就是那個女教練，一個行為怪張的賤女人，她早就該被開除了，吳天宇伸手從桌子上拿起那份合同：“關老師您放心，等下次開總結大會的時侯，我就會給您一個完美的答案。”
看到吳天宇將合同拿在手裡，關毛子的臉才緩了下來，說道：“笨鳥先飛，笨鳥先飛，小五子就讓公司的那群人看看你展翅亮劍的時刻，怎麼把他們的嘴給封住。”
“我會的，關老師……關老師，我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東來雅的那位財務總監看起那麼漂亮有氣質，為什麼他的男朋友還會這麼明目張膽的吃野草？”吳天宇把合同放到了身體的一側。
“很簡單，再好的女人給你睡多了，你也想想換換口味，唯有錢和社會地位，人才不會為其厭煩。”關毛子從抽屜裡拿兩顆檳榔，一顆給自己，一顆給自己的徒，“相信你也明白這個道理，不然你的身上也不會穿著這一套價值幾萬塊的阿瑪尼，車要買就買蘭博基尼，房子要買就買海景別墅。”
首先你買得起一輛普普通通通，幾十幾萬的車，買一套普普通通的住宅能解夠養活自己。吳天宇點了點頭，，說道：“幹銷售這一行，肯定要有足夠大的野心，我一定緊跟關老師的步伐。”
關毛子之所以願意培養吳天宇，就是因為他足夠聽話，關毛子將後背靠在身後的老闆椅上，嘴裡咀嚼著檳榔，手裡拿起星巴克喝了一口，教誨的笑道：“我從銷售顧問幹到了總監這個位置，僅僅花了三年時間，沒有犯過一次錯，而且每一次製作的方案精準而到位，幾乎能滿足各類人群的需求，靠的就是想要搞錢給予我的才能。”
“吳天宇恭敬的笑了笑，表示認同，說：”關老師，永遠是關老師，我就是一直要跟您學習這種能力。”
關老師又跟吳天宇說了一些以前的工作上的事蹟，怎樣受苦、怎樣學習、怎麼努力，才走到了今天。吳天宇自然一個字一個字的學習，確認沒事之後，才從總監辦公室裡退了出來，關上辦公室的門，並且將口中沒嚼幾下的檳榔丟進了垃圾桶裡。
萬達店是太陽鳥健身公司投入資金最大的幾家健身房之一，佔地超5000平，擁有精品瑜伽、各類操課、特色私教、攀巖、燈光籃球、超大力量訓練區等多個高階專案，裝修風格也是引領風潮，是數一數二的西歐工業風，色彩偏暗，讓會員避免別人的關注，專心致志投入到鍛鍊之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精神氮泵。有時候，吳天宇看著覺得這陰暗的氛圍，那一個個瘋狂舉鐵的人，更一個個躲在牆角裡發洩情緒的野獸。
現在是上午10點，健身房裡的會員不是很多，只有幾個會員窗前在跑步機上跑著步，可以看到窗外有一條被灰色冷霧所籠罩的長河，跟著途程向前緩緩滾去，奔流到所要棲息的源頭。
吳天宇跟這幾位會員友好問了幾聲好，互相寒喧了一陣之後便離開了跑步機，視線也移開了窗外的風景，轉身來到了銷售辦公室，開啟了門，裡面坐著十幾名銷售顧問，正在統計會員資料。
“喲，吳經理，關老師給你開完會啦。”陳經理一看到吳天宇進來，連忙拉開椅子讓他坐下。
另外十幾名銷售顧問，都笑著向吳天宇道了一聲上午好，便接著統計會員資料了。
“不用坐了，”吳天宇又把椅子推進桌下，朝陳經理笑道，“陳操 ，今天不是我值班麼？我今天準備跑跑外場，聯絡聯絡會員感情，所以我想跟你換換值班，你應該沒有意見吧，畢竟咱們有這麼好的關係。”
陳操陳經理，今年二十四歲，一米七五，長得有點像黑版的吳彥祖。他聽後微微一愣，然後笑著擺了擺手：“嗨，什麼換不換，今天的班我就幫你值了，兄弟。”
“謝謝。”吳天宇親切的拍了拍陳操的肩膀，陳操在他面前彷彿矮了一截。
陳操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興浩、塗偉康、張琪你們幾個今天在店裡給我好好幹，多開點業績，給我爭個第一，別辜負了我們“御林軍“的稱號。”吳天宇指了指角落上幾名年輕的銷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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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只聽領導吩咐，上刀下火海也要完成。”趙興浩從座位上站起來笑呵呵的說，他看起比較老練，比較老成，實則他的年齡只有二十三歲。
“我跟浩哥的意思一樣，絕不給宇哥丟臉！”張淇搓著手也笑道，他的年齡更小，只有二十歲，看起來比較靦腆，但是幹工作的勁頭是吳天宇比較欣賞的。
剩下的塗偉康這位小兄弟，年齡只有十八歲，比較有個性，做業績也靠心情來，只見他大手一揮，牛氣轟轟的說道：“宇哥您放心，就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全給幹趴下，抵他們兩組！”
別的組員包括陳操在內，臉色微微都變了變。
“塗偉康，你口氣夠大的啊，上次你一個人拼一個已經夠猖狂的啦，這次你竟然一個人要拼我們兩個組，是有點過分了吧，就算有資本也不能這這樣亂搞，亂吹得天花地墜吧。”陳操忍不住了，皮笑肉不笑的懟了塗偉康一句。
這個時侯吳天宇應該一笑而過，維護團隊表在的和諧，可是他也插了一句：“就怕你們不行。”
“塗偉康你們給我使勁幹，把他們兩個組都得給我幹趴下，把御林軍的尖刀給我露出來，你們有沒有信心！”吳天宇的聲音又大了幾分，鼓舞自己的組員。
“有！”吳天宇的組員幾乎是吼出來，震得整個銷售辦公室都要抖一抖。
吳天宇又笑咪咪的拍了拍陳操的肩膀，“有競爭才有動力，我知道咱們操哥不會介意。”
“哈哈，咱們認識這麼久，你覺得我是那樣小氣的人嗎？”陳操開玩笑似的也拍了拍吳天宇的肩膀。
“當然不是，我可是和你一起從銷售一起幹到經理這個位置，只是現在……嘖，咱們這麼好的關係。”吳天宇笑著將手移開陳操的肩膀離開了銷售辦公室，而陳操的神色也慢慢從笑臉變成了淡漠。
萬達店一共有三十名銷售顧問，三名經理，一名銷售總監。吳天宇這個組毫無疑問是萬達店的“御林軍”，銷冠組，甚至是內定的下任總監，只要等到下個星期的總結大會，關總去公司把自己的資料交給人事部。所以現在，吳天宇有極大的說話權，別人卻能不給他任何臉色。
吳天宇挺著腰桿筆直的走出了健身房，這時候他的手機傳來鈴聲：是三畝地的《城南花已開》，來電電顯示是母親。
他左右看了看稀稀疏疏的人群，手插進口袋，登上電梯來到頂樓一個偏靜地角落，才接起電話：“喂，媽。”
他俯視窗外的場景，行人在水泥路上如黑白的棋子。
“天宇，你這麼久才久才接電話，是有什麼事嗎？”電話裡傳來母親的疑惑聲。
吳天宇淡淡回答：“剛有事，現在沒事了。”
“哦……我跟你說件事，縣裡的房子已經看好了，就在剛剛開發的梅盛園小區，130平方三室一廳還帶陽臺，我覺得不錯，你覺得呢？”
“就是今天上午你在微信裡給我發的那些圖片吧。”吳天宇的語氣裡聽不出什麼別的情緒，“多少錢一平？”
“一萬，你都二十四歲了，而且你跟秋玲都交往了那麼久，也是時候結婚了，畢竟你爸的身體也不好，就想看到你成家立業。”母親的聲音帶著一種期盼。
這個期盼更是一種壓力。吳天宇說道：“我知道，之前您就跟我說過，我也知道爸爸那邊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130平，一個平方一萬，那得要一百三十萬吧，咱們那裡有這麼多的錢？”
“貸款，”母親沒有任何猶豫說出這兩個字，“找銀行貸款，只要貸七十萬，在縣裡買了房，我們就可以脫了農村戶口，讓你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看得起，特別是你的那個二叔，整天在我們老倆口面前炫耀。”
果然是貸款，吳天宇的內心先前已經有了預料，現在，一時也不知道要跟母親說些什麼。
母親繼續說下去：“你不是在風海市在那邊的當經理嗎？找銀行貸款應該沒有問題吧，天宇你從小不是想出人頭地嗎，在親戚朋友面前威風八面嗎？城裡的房子就擺在你的面前，就等你去拿。”
吳天宇抬頭看向窗外的被灰霧所籠罩的高樓大廈，凝望許久，終是嘆了一口氣，“嗯”了一聲，說道：“等下班了，我會去一趟銀行。“
同時，他從窗外收回目光，說道：“就這樣吧，我要工作了。”
“好的，你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外面工作辛苦，記得多注意休息。”
“好，你和爸也是。”吳天宇結束與母親的通話，同時開啟電話薄裡按出她女朋友的名字蔣秋玲，播通，放到耳邊。
“嘟……”手機裡傳來一陣陣的連線聲。
“天宇，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電話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吳天宇的嘴角帶起微微的笑，眉頭卻還帶著平靜，說道：“媽，有沒有給你說房子的事？”
“說了，我可是她的準媳婦兒，我們交往了兩年也是時候走進婚姻的殿堂吧，我的小天宇？”
“我今天下班就去銀行看看怎麼貸款。”吳天宇笑道，同時用指尖在欄杆上跳舞，“畢竟你媽也不準我沒車沒房娶你吧？”
“那個父母不疼自己的子女，所以天宇你也要學會體諒別人，還有，當初那多追求者追求我，我卻選擇了你這個只有高中學歷的銷售經理，你是不是得對我好點啊，天宇同學？”
“那是我憑自己的本事好不好，你以為99天99朵玫瑰是白送的嗎？現在在幹嘛，想我了沒？”於良把身體靠欄杆上，盯著樓下走動的人群。
“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貧也是你，榮華是你，心底溫柔是你……。”電話裡突然傳來動人心弦的歌聲，是蔣秋玲用甜美的歌喉唱給吳天宇聽，濃濃情意似要在手機裡洩了出來。
“真好聽。”吳天宇笑道。
“天宇，你們關總監馬上是要提區域總監了吧？”蔣秋玲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下個星期的總結大會不出意外的話，我確實要喊他區域總監了。“
“而你是萬達店的總監。”電話裡蔣秋玲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吳天宇突然有些後愧過早的跟自己的女朋友提及升遷這件事，他笑了笑，只回答了一個“嗯”字。
“天宇最讓我喜歡你的一點就是你的上進心，你的努力終於要得到了回報，真好。”
“不然怎麼做你男人？”吳天宇笑道。
“那是，哎，我們好久沒有約會了吧，你守著在風海市都赫赫有名的萬達廣場，我們都沒有仔細玩過呢，我明天來找你玩吧，逛逛街，看看電影，我那瓶香奈兒也快用完了，是時候要買瓶新的了，正好發了工資，而且你那條領帶也帶了一年也舊了，正好去阿瑪尼再買一條。”
“可以啊，然後晚上再去彬如酒店開個房間。”
“明天連手都不讓你牽……有沒有點素質。”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一群鶯鶯燕燕的笑聲，還有女朋友的嬌叱。
吳天宇又賠罪了一陣，女朋友消了氣，這才結束通話，把手機放進口袋裡。
蔣秋玲在城北工作而吳天宇在城南工作，相隔四五十公里，所以兩個人雖同在海風市工作，但因為工作繁忙，距離太遠的原因，其實一個月也見不了幾次面。有時候，吳天宇覺得這樣也挺好，至少可以讓自己喘息一陣。
他輕輕的呼了口氣，將手機放進口袋裡，然後轉身筆直地離開了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