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挾裹著絲絲寒意一圈一圈的卷過，迴音徹底消失時，只剩下一陣一陣毫無旋律的呼嘯聲，與半峰的寂靜。
空氣依舊在流動，然這一刻，卻仿若幽潭內的死水一般沉寂。
沉寂得可怕。
長翼就垂立在那裡，靜靜的盯著那將長戟直直指向他胸口處的少年看。
一雙黝黑的瞳孔在周圍越來越低的氣壓中，逐漸收縮拉長，如蛇的眼瞳一般。
當墨綠的幽光自眼瞳深處泛起時，他突然咧著嘴笑了，一字一句的重複著那少年方才所說出的話：
“天不容……地不納？人惡之，妖棄之？眾生……皆厭之？”
笑聲不大，卻夾雜著陰冷的寒意，滲入了風中，被放大了數倍，在空氣中蕩開，一圈一圈的如水中漣漪一般，波盪了出去。
“這是……誰說的？”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黑炎劍轟然崩散，化作數百條細小的黑炎火蛇，瘋狂的朝四周竄去，卻又被他伸掌約束在一丈範圍內。
穆清抬頭看去，僅憑肉眼便可清楚看見那一丈範圍內靈氣，被那一條條黑蛇捲動到了一種狂暴狀態。
一旦放開，定會如同爆發的山洪，毀滅周圍一切可毀滅之物。
因而沒有絲毫猶豫，穆清當即便強忍著右臂傳來的劇痛，迅速起身，運轉體內僅剩靈力，提步朝後空躍去。
只幾個跳躍間，就徹底退出了長翼與那持戟少年可能波及到的範圍。
落定在一處高地時，耳邊恰巧就傳來那持戟少年的大笑：
“誰說的？你問我誰說的？這話從我何星宇口中傳出，難道還會是他人所說不成？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出了毛病？”
何星宇單手捧著腹部，大笑時雙肩不可抑制的顫抖著，眼角甚至還笑出了淚。
然不過三息時間，他突然直起身子一拍腦門，遙遙看著長翼，恍然大悟的高聲道：
“哦！！我忘了！你算不上人，有時候聽不懂人話，倒也正常。”
話落的那一瞬間，周圍十丈之內的空氣猛然凝固了一剎。
再流動時，長翼緩緩的抬起了他伸出去的那隻手。
穆清遠遠的，聽到他又笑了。
“只是你說的？那，我就放心了。”
“什麼？”
何星宇聽得不清不楚，皺眉時，就見長翼抬起的那隻手猛然按下，如觸動了什麼機關匣子般。
其周圍那數百條細小的黑炎火蛇再不受約束，如洪流一般，衝破了那一圈無形屏障。
均大張著蛇嘴，露出了獠牙，攜卷著幽冷的殺意，爭先恐後的朝他衝來。
他目光陡變，本能的緊張起來：“長翼你瘋了？！”
這麼濃烈的殺意，長翼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瘋？不，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只有這樣，你那張醜陋的嘴才會徹底的閉上，我雙耳所厭惡的言語，也將會永久消失。”
長翼的嘴角咧起，那雙閃著墨綠幽光的豎瞳中，在這一刻滿是嗜血與暴戾。
何星宇手中長戟疾速揮動，兩條水龍猛衝而出，怒吼著迎上那數百條細小黑蛇。
他壓下心中突起的緊張，在水龍的怒吼中大笑不止：“哈！你那是痴心妄想！我所說的，是這世間公認的事實！”
“且不說你不可能殺得了我，就算有一日我死了，你也磨滅不了你們妖人低賤、骯髒的事實！你們妖人存在這天地間，都是對天地的侮辱！”
話落的剎那間，對面長翼那一頭披在腰後的長髮突然無風自動，狂舞了起來。
他那一襲黑袍更是獵獵作響，卷出的風中，夾帶了血腥的氣息。
穆清轉眸看去，看到了他那一雙緊捏的雙拳上青筋暴起，幾點鮮血，正好從其指縫間滴落。
“啊……是嗎？”
長翼微微仰頭，朝蒼穹看去，唇邊的森冷笑意越來越大。
“可……這天，這地，什麼也沒說啊……”
收回目光時長翼身形一晃，整個人直接化作了一道黑色遁光，猛地朝何宇星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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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快到了極致，只留下一長串捕捉不到的虛影。
“你說天不容我們，地不納我們，可此時此刻，我們都在這天地之中！！”
一聲怒嘯，陡然劃破長空
如雷如電，震動了整座萬羅峰。
“天地容不得的，該是你這樣從神魂爛到骨子裡的人！只差一副皮囊還未腐敗，該……死！！”
轟！！
似有雷電在炸響，那數百黑蛇在烈烈的黑炎中譁然聚攏，聚成了一條巨大黑蛇，猙獰怒吼，張著獠牙，卷著濃烈殺意，直直的衝向了那兩條水龍。
只幾個交錯間而起，其中一條水龍就在那黑蛇的撕咬下轟然崩潰。
何宇星悶哼出聲，面色頓時就白了幾分。
長翼就在此時臨至他的身側，高高揚起手中不知何時幻化出的黑炎刀，對準了他的頭顱。
“你敢殺我？！宗規你可擔得起！”
何星宇面色劇變，他從未想過長翼竟然能快到如此地步。
他完全沒有可以反應的時間！
此時連退都晚了。
他揚戟抵抗，那黑炎劍斬下來時，震麻了他的雙臂，壓得他連連後退，雙腿沒入了堅硬的地面中，直至膝蓋處，他才停頓了下來。
滿頭的冷汗，滿面的震驚，滿目的不敢置信，滿心的驚恐。
空中黑蛇與水龍廝殺在一起，吼聲連連，震動了空氣。
地面，長翼雙手間緊緊握著的黑炎劍在一寸一寸的下壓，離何星宇頭顱之頂，只剩一拳之距！
遠處一座獨立洞府之後，疾速奔來了一群多異於常人的弟子。
“殺了他！！”
“他該死！”
“何星宇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師兄殺了他！”
“宗規？我來替長翼師兄擔！只要你死！”
“還有我！”
穆清轉頭看去，只一眼便辨出那一個個雙目欲裂、滿面怒容的弟子，無一列外，全是人、妖混血的妖人。
何星宇那一番話，的確是觸怒了他們的底線。
只可惜……
他今日是死不了的。
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上空那片已有多時未飄動的雲層，穆清便嘗試性的動了動右臂，傳到腦中的依舊是一陣劇痛。
她皺了皺眉，心中暗歎一聲。
果然，她還是莽撞了些，不該這樣的。
但若不這般，那顆狂暴丹可就被咽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