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加羅的婚禮》在聽過千百遍的喜慶音樂中緩緩落幕。
“泰妍,下一場還看嗎?”李懷宇看了看錶,已經快九點鐘了。
“很有意思呢,oppa我們繼續看吧。”金泰妍則看都不看李懷宇,目不轉睛的盯著舞臺上歌劇家們的神情。一秒都不放過。
……
不得不說。
第一場《費加羅的婚禮》看得李懷宇有點昏沉欲睡,雖然是經典中的經典,但奈何不住早已註定的結局和無數次的演繹。
至於第二場《浮士德》,李懷宇也只是看過書,當時是細細的讀過的,可到了現在,在李懷宇的記憶裡卻是全無蹤影。
只記得裡面有個什麼樣的人,演著什麼樣的故事罷了。
僅此而已。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不是說《浮士德》留給李懷宇的東西不夠深刻。恰恰相反,因為太深刻。
歸根結底,《浮士德》所想要表達的,那不是語言這種不完整的東西所能容納的。
語言這種不完整的容器所能容納的,只能是不完整的記憶和不完整的意念。並且發覺,關於《浮士德》的記憶愈是模糊,李懷宇才愈能更深入地理解他。
時至今日。
時至舞臺上的歌劇家喉嚨緩緩顫抖的唱到:“理論全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樹長青。”時。
李懷宇才明悟些什麼。
時至今日。
時至每一個年代的浮士德慢慢老去,緩緩退場。
李懷宇才明悟些什麼。
……
每一個年代,殺死一個浮士德。
……
就是這樣殘忍的東西,被這群藝術家們,搬到了劇場裡,讓所有人覺得悲慼。
金泰妍坐在一邊,不說話。
此時的她已經忘了要去觀察,學習歌劇家們的發音方式,表達方式等等。她雖然沒有讀過《浮士德》,可是對於這個正在被歌劇家們展現出來的故事,她覺得莫名的心顫。
或許金泰妍並不懂什麼時代的齟齬,不懂什麼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的腐朽骯髒。
但她能明確的,感受到浮士德做出的一個個悲劇抉擇,全都閃爍著孤獨的光芒和熾烈的火。
一種悲壯的美。震撼的美。
他想挑戰全世界,到最後才發現,連一個能與他並肩的人都沒有。
就是這樣,可悲的浮士德。
就連他最愛的人,最終也註定離他而去。
一連五幕,一連五個悲劇。
金泰妍覺得,真不應該留下來,看完《費加羅的婚禮》就走,該有多好。
心塞塞的。卻不知道怎麼表達,很憋屈的感覺。
轉頭望向李懷宇,表情大抵如此。但金泰妍的心裡卻舒服了很多,安心了很多。對於金泰妍的世界來說,有李懷宇在的地方,不管發生著什麼,她想去陪他一起。
哪怕是痛苦也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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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終。
空想社會主義的烏托邦成為泡影的悲劇也是必然,烏托邦隕落,浮士德死亡,然而最終他的靈魂還是被上帝帶走,因為哲學不會隕落,浮士德精神不會消亡。
在歌德的悲劇裡,一切都是辯證的,建造與瓦解,重生後再毀滅,悲劇如哲學一般在歷史的冗長河流裡艱辛流淌,不止不息。
李懷宇長長嘆了一口氣,再去看燈火輝煌的華克山莊大劇場,只覺得這裡只剩下滿目蒼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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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在剛剛已經消失了。
這臺外架,再美麗,也沒了魅力,浮士德已經消失了。
(浮士德博士,允許我給您介紹一下您所沒有經歷的二十一世紀。您看,連上小學的孩子都統一地被官方付了身,知道投生於社會貢獻就必須犧牲自我個性,如此這般和諧的大好社會還會讓您有機會觸發當時的敏銳的反思與熱情自由的辯證態度麼?您在個人覺醒的熱情裡可以選擇政治,我們有得選擇麼?
您看,跨國公司的興起,大眾文化的流行,公民社會的衰微,消費意識的蔓延,資訊爆炸了,傳統斷裂了,個人主體性喪失了,以電腦網絡為載體的虛幻空間擴充套件了……如此這般fashion的社會制度和生產方式還能讓您記起當時您所沉浸的那個文學藝術麼?您在瞭解到政治從來無力時可以選擇藝術,我們選擇什麼?
您看,我們從小被教育全民信仰xxx主義,老師告訴我們與之違背的任何理論任何哲學都是“不正確的”“要反對的”。高中時期我們被教育要批判唯心主義,於是到了今天我們能真正做到客觀地完整地瞭解那個您所崇尚的黑格爾麼?最終您選擇了哲學,最初已經有人幫我們選擇好了,固定的不可改變的全民信仰,有沒有讓您想到您那個被衝擊了的被統治階級當做工具的宗教意識?
您看,真是好笑,我們的二十一世紀又退回到了您那個時代之前,進步來進步去終究還是落後了。您是否有感覺您在看一出喜劇?
您的時代動亂,到最後您發現了悲劇。二十一世紀和諧,在最初我們就被告知喜劇。
我們的戲劇藝術概論課老師告訴我們,喜劇比悲劇更荒誕。)(這段話,過幾天會刪吧,就當是……小小的憤青。)
然而。
哲學不死,戰爭不止。
人類精神領域的領袖仍然在指引我們,讓我們在他巍峨的身姿之下沉醉。
……
“oppa,我們回去吧。”
“恩。”
“以後常帶我來看歌劇吧?”金泰妍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要求。
“好啊。”李懷宇倒是沒當回事,笑著摸了摸金泰妍的頭。
只是這個無意的約定,最後持續了很久很久。
久到李懷宇都忘了是什麼時候。
漢江兩岸的燈火照的兩人影子長長的。月光稀稀疏疏的透過雲層,灑在地上,像一塊塊美人魚的鱗片,爍著銀光。
“oppa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