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網->軍事->漢鼎餘煙->章節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土灰(下)

熱門推薦: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 我真不是魔神 我有一座天地當鋪 劍仙三千萬 女配她天生好命 宇宙級寵愛 都市國術女神 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食物鏈頂端的猛獸 諸天新時代

從鄧塞到鄧城,再到鄧城北面,荊州軍仍在追亡逐北,人馬奔走呼號之聲震耳欲聾。

但關羽身邊,卻很安靜,彷彿與整片戰場隔絕開來也似。

關羽不動,從騎們便不敢亂說亂動。

從騎們彼此打著眼色,有人偷偷用腳尖去踢周倉,示意他看關羽的手掌,正握緊腰間的長刀刀柄,因為握得極其用力,掌背上的青筋與骨節一同暴綻,幾乎格格有聲。

周倉狠狠地瞪他們一眼,垂下眼瞼,不言不語。

從騎們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後又把殺人的眼光投向立馬於關羽身側的另一人。這人兩鬢花白,滿臉皺紋,看起來很是疲憊,身上戎服不似荊州軍的制式。像是個俘虜,但眾人的眼光投去,卻又彷彿絲毫動搖不了他的篤定神色。

關羽始終按著腰間長刀不放。

當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穿行於蒹葭,登上了那艘快船,雙眼猛然一睜,眼中神芒暴綻。從騎們瞬間激動,以為關羽將要下令動手,但關羽的眼睛很快又眯縫了起來,沒有後繼的動作。

直到船隻解纜啟程向北,關羽稍稍側身,瞥了一眼身旁的疲憊老者:“國讓,我沒想到你說的居然是真話。”

被喚作國讓的,正是曹營南陽太守田豫。而他同時,也是漢中王劉備的舊屬,關羽、張飛、趙雲等人的故交好友。初平元年時,劉備解任高唐縣令,投奔公孫瓚為別部司馬,當時田豫便託身於劉備,此後多年跟隨劉備轉戰青徐,目睹著劉備從一個私兵首領做到左將軍、豫州牧的傳奇經歷。

然而此時公孫瓚即將敗亡,田豫放不下舉主的安危,猶豫再三後,決定辭別劉備,奔赴遼西支援。劉備極重田豫之才,遂涕泣與別曰:“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

此後二十載,田豫在北疆立功,劉備等人轉戰南夏,兩方再也沒能重逢。此時相見,卻是關羽身在戰場,而田豫親騎往赴,口稱有機密大事相告。

聽得關羽這般說,田豫笑了笑。

“我與曹子文南下時,已知局勢必將崩壞。當時我與曹子文道,事急矣,他可親騎趕往淯水水口接應魏王,而我,願意來見雲長,憑我這張老臉告訴雲長一個假消息。得了這個假消息,荊州軍的注意力必回牽扯向其它方向,魏王和部下士卒們,便有了一個逃生的間隙。”

“卻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假消息?”關羽問道。

“沒什麼可說的,一些小伎倆罷了。”田豫搖了搖頭。

他撥馬回來,看看暮色蒼茫中奔逃、追逐或跪伏在地哀聲求饒的無數人影:“我策騎奔走到半路就明白,魏王此次敗北,比預料的更慘痛十倍。這樣的敗北,已經動搖國本了。既如此,天下事的發展,就與此前所向完全不同。我能斷定,比起當場擒殺魏王,讓他安然離開,會對玄德公的事業更加有利。所以我決定了,和雲長你說些實話。”

周倉被田豫的安然態度氣得不輕,忍不住“嘿”了一聲。

田豫瞥了周倉一眼,完全不理會。

當年劉備輾轉半個天下,身邊有分量的部屬和故舊,惟有關、張、簡雍和田豫四人。以田豫和漢中王的關係,倒不至於把一個扈從親將放在眼裡。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他揚鞭指了指漸漸遠去的那艘小船:“如此混亂的戰場上,曹子文再有勇力,也很難安全帶出魏王。好在我說的是實話,而雲長也果然高抬貴手,派了馬玉在堤壩以西列陣,看似追擊敗兵,其實卻是在阻止亂兵接近那處藏匿快船之所,對麼?”

這話,就是在暗指關羽曾受曹公厚待,本也不願見他死於戰場了。

關羽都忍不住“嘿”了一聲:“國讓,希望你的道理,真能打動漢中王;希望果然如你所說,縱放此人,比留下他的利益要大得多。否則,我這一仗殺的曹軍名臣大將多了,也不介意再殺一個小小二千石。”

田豫全不在乎關羽的威脅。

他連聲輕笑,笑著笑著,忽又感慨:“漢中王那頭,我自會分說道理。眼前雲長沒有懷疑我的誠意,憑我三言兩語就承擔天大的干係,縱放了曹操……這天大的情分,我田豫記下了。雲長,多謝!”

關羽不答。

田豫確實是關羽的故交好友,他也確實是才幹得到漢中王盛讚之人,但只憑他三言兩語,就坐視著曹操離開……這究竟是對是錯?又或者,正如田豫所說,是我自己的心意在動搖?

這沉重的責任壓在關羽的肩上,哪怕以關羽的剛強勇毅,也覺得心神不定,幾至於恍惚。

他忍不住抬手去捋鬍鬚,一不留神用得力氣大了,又捋下來幾莖。

忽然間,他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巍然的身形開始搖晃起來。

耳邊只聽到周倉等人一起驚呼:“君侯!”

淯水河道,快船上。

曹操狂叫著挺身坐起,探手待要拔劍揮砍。

曹彰慌忙扶住他的雙肩,將他壓回艙底的榻上:“父親莫慌,是我在!曹彰在此!”

曹操吼了好幾聲,視線才凝聚到曹彰的臉上:“黃須兒?”

“是,是。”曹彰連聲道:“我們已經在北去的舟船上了,已經稍稍離開了戰場!只要能到宛城收攏敗兵,我們仍有辦法!”

曹操茫然地聽著,忽然問:“子桓呢?”

“什麼?”

曹操低而模糊地喃喃道:“子桓呢,叫子桓來,我有話對他說。”

曹彰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猛地起身,又慢慢靠攏在榻邊,小心翼翼地道:“兄長正在關中,一時哪裡能來?父王有什麼話,和我說也是一般。”

曹操猛抬頭,眼神中,忽然透出幾分凌冽。

曹彰一驚,連忙道:“父王有什麼話,我都會轉告兄長,絕不敢誤事!”

曹操瞪著曹彰看了許久,覺得自己有些清醒了。

他還記得適才曹彰的口氣,頓時對曹彰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無奈。

亂世英雄終將離世,而他們的後裔,究竟有沒有資格繼承事業?

黃須兒的忠誠和勇敢,曹操並無懷疑。可他的忠誠和勇敢,會同樣交託給他的兄長嗎?曹操不知道。他的兄長,又願意信任黃須兒的忠誠和勇敢嗎?曹操也不知道。他們兩人當中,有任何一人能想清楚局勢多麼嚴重,能夠為了大局而稍稍退讓麼?曹操還是不知道。

真不曾想,袁紹二子相爭之事,會發生在自己面前……

不,不行,不能指望小兒輩!我要堅持住!

只是一場敗仗罷了,有甚麼大不了的?當年我在滎陽敗於徐榮之手,不比現在更狼狽?當年陳宮迎呂布入兗州,局面不比現在更危險?自古以來成大事者,都是經歷重重為難,硬生生挺過來的。過去的無數次,我都挺過來了,這一次有什麼不可以?

無需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也無需糾結於一戰的失敗,只要胸中有全域性,只要魏王國的基礎猶在,大不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

何況,河北和中原依然在我手裡!朝廷大義仍然被我掌握!

想到這裡,曹操像是被電流打到了一樣,猛然挺身:“皇帝!”

曹彰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我說,皇帝在哪裡?”曹操用力大吼,聲音兇惡異常,卻比自己想象的微弱。

“來時不曾見到皇帝的蹤跡……他不是隨同父王南下的麼?看管他的事,不是一向都由五校精兵負責的麼?”曹彰慌亂解釋,越說越是心驚。

過了半晌,他壓低聲音問道:“皇帝沒了?找不到了?”

曹操吐了口氣。

一口氣吐出,像是他體內的精氣神,也隨之消散那樣。他中年時的方形面龐,這些年本來漸漸變圓,這時候卻忽然肉眼可見地憔悴了,臉色愈來愈蠟黃。

他陷入了深思,不再理會曹彰。

剛剛鼓起的鬥志,忽然間又飄飛而散,再也聚不攏了。

這一仗可輸得厲害,皇帝沒了。這一下,連帶著還把朝廷的大義給輸出去了。皇帝如果到了劉備的手裡……

仔細想來,這一仗從一開始,就有太多的一廂情願。或許,這一仗真不該打?或許真該像是賈詡之流隱約勸說的,應該厚積實力,不求畢其功於一役?

曹操想過謹慎從事,徐徐圖之。如果時間倒退十年,他有的是耐心。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他的鬥志絕不會衰竭,哪怕遭受再慘痛的失敗,也敢於咆哮著迎難而上,去粉碎強敵。

可惜曹操老了,他的身體早就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歲月如刀,慢慢地切碎了曹操健康的肢體,讓他每天都感覺到這把刀在削皮剔骨,不斷摧毀著自己的頭腦,卻沒有辦法阻止。這種老去的疼痛帶來了壓力,帶來了焦慮。而壓力和焦慮折磨著、逼迫著曹操,使他愈來愈擔心時間流逝,擔心自己會把難以應付的強敵留給還不成熟的兒子們。

現在好了,結束了。

此世的是非成敗,都集於我曹某人一身,而身後事會如何,也就不值得多想了。

亂世初起時,無數雄心勃勃的人割據州郡。但他們都不被曹操放在眼裡,因為太多人打著輝煌光彩的旗號,其實只為了一己私慾。這幫豚犬之流,註定成不了事。

在曹操看來,只有劉備和自己,胸中有真正的大志;只有劉備和自己,想的不止是掃平天下,還有重建盛世。曹操看得很清楚,劉備這廝貌似忠厚,其實腦子裡想的,依然是拿著刀,把腐朽的大漢朝一點點地切割乾淨,再放一把火,把那些腐肉燒了。

這想法,不是和我曹孟德一樣麼?

只可惜,把皇帝安置在許都,其實是個昏著。隨著愈來愈多的精力投入到與許都朝廷的博弈和對抗,許多事就一點點的難以控制,那些數百年積存的腐肉、那些骯髒的血,也在魏王國盪漾歡快,而我只能容忍,只能引之為同伴。反不如劉備天高海闊,可以放手施為。

罷了,罷了。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我辦不成什麼了。

難不成,劉備這廝走的路,才是對的?

曹操向曹彰招了招手,提起最後的力氣:“黃須兒,來,聽我說。”

半晌之後,曹彰推開船艙門,走了出來,又將艙門掩上。

扈從小心翼翼地問道:“君侯,大王情況如何?”

風聲呼嘯,船身搖晃起伏。曹彰背靠著艙門慢慢坐倒,垂下頭,用雙手捂住了臉。

相關推薦:鬥武乾坤正派都不喜歡我絕不做舔狗嬌寵萌妻:閃婚老公撩上癮繼承兩萬億時空開發指南臨界血線科學家闖漢末災厄收容所重生的我不需要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