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旺工作的久富證券營業部是東方市最早一批營業的證券場所了。
幾十年前，國內剛恢復證券市場時，券商的營業部面積都很大。一般底樓是散戶大廳，靠牆是巨大的行情螢幕，幾百只股票的資訊在上面輪流展現。
有牛市行情的時候，大廳裡就人滿為患，一雙雙渴望財富的眼睛，齊刷刷盯著那大屏幕。散戶裡既有頭髮花白的老大爺、老奶奶，也有一看就是沒有正式工作、全職炒股的中年人。
最早的時候，買賣股票都要到散戶大廳旁邊的櫃檯上去填單子，然後塞到櫃檯女工作人員的手上，再由她們透過電話，報給東方市證券交易大廳裡穿著紅馬甲的交易員。
那些交易員到後面就乾脆被稱為“紅馬甲”了。
在幾十年前，那些“紅馬甲”可是真正掌握著鉅額資金的生殺大權，只有他們才能在交易大堂珍貴的電腦上，輸入股票買賣的資訊。
假如輸錯一個數字，股價就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波動，反映到營業部的行情大屏幕上，緊盯螢幕的散戶就會馬上發出一陣陣驚呼。
這個市場最頂尖和最底層的參與者們，就這樣時不時地發生著遠距離的互動。
假如沒有行情，那營業部散戶大廳裡的人就少了一大半，往往只有退休的老人還在座位上堅持著。打牌的、織毛衣的、聊大天的，反正是把有空調的散戶大廳當作棋牌室或者養老院了。
等到下午三點股市收盤，營業部又會迎來一陣人氣的高峰。因為那個時候，證券公司會安排一兩個股評家，對當天行情進行解讀。
股民們都會聚精會神、認真聽股評家分析個“一二三四”，那勁頭可比自己上學時認真多了。
假如來的股評家能說會道，把枯燥、抽象的行情演繹的惟妙惟肖，那散戶大廳裡還時不時地會鬨堂大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國內股市就這樣慢慢進行著最早的投資者教育。
早期的手工報單方式弊端很多，除了有可能輸錯數字，還有一個就是在行情火爆時，很容易造成報單擁堵。
曾經有一次，市場行情突然從大漲變成快速下跌，散戶們蜂擁跑去填賣單，要塞到櫃檯後小姑娘的手裡，讓她快報給有交易許可權的紅馬甲。
但是由於人實在太多，有個大媽排了半小時隊才終於輪到她。等把賣單遞進去，她的股票已經下跌了20%。
大媽當場就癱倒了，後面是營業部叫了輛救護車趕緊拉走的。
後來，隨著科技的發展，逐漸廢除了手工報單方式，改為在散戶大廳裡，放上幾十臺電腦。散戶想買賣股票的，就自己去電腦前，輸入自己的交易賬戶資訊，然後買賣股票。
當然，這個時候除了散戶大廳，也慢慢出現了“中戶室”、“大戶室”。那是證券公司給資金量較大的客戶，提供的高階交易場所。
這些“中戶室”、“大戶室”一般都在散戶大廳的樓上，或者營業部後面的小房間裡。
“中戶室”裡人還比較多，往往六七個人一間屋子。進去的股民每人都有一個座位，但不能保證每人都有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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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富證券營業部最早是給每兩個中戶股民配一臺電腦，到幾年後才實現了一人一臺電腦。
那個時候，一臺電腦的價格抵普通人幾個月工資，很多人根本沒摸過電腦呢。
“大戶室”條件更好，一人一臺電腦，房間裝潢得也好。有些財大氣粗的證券公司，乾脆按照五星級賓館客房的標準來裝修“大戶室”。
這些“大戶室”裡不光有交易必備的電腦、辦公座椅，甚至還有臥室、酒吧，可以讓證券公司的“財神爺”、“財神奶奶”們休息。客戶經理更是一對一服務，隨叫隨到，比大戶們自己家裡的孩子還要貼心。
然而，並不是進了“中戶室”、“大戶室”就一定比在散戶大廳裡賺得多，熊市一來，股民同樣損失嚴重。
那些一直待在一起的中戶、大戶們往往操作思路開始趨同了，要麼一起買幾個股票，要麼一起拋。
更可怕的是當時證券公司還為了擴大交易佣金收入，慫恿股民配資炒股。就是假如股民有一百萬資金，證券公司再借給他一百萬、兩百萬，甚至最高五百萬的資金。
一開始只是幾個人試著配資炒股，牛市裡透過槓杆作用，迅速賺錢了，讓身邊的人也眼紅了，中戶室、大戶室裡配資的人越來越多。
後面一旦下跌，散戶還能硬抗，這些配資的人可硬挺不下去。證券公司一旦發現要虧到自己出借的資金了，立刻強制平倉。
於是一輪熊市下來，大戶們變成中戶，中戶變成散戶，散戶變成銷戶，當年幾百萬的資金就這樣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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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後，網路技術越來越發達，股民自己在家裡，或者用手機都可以看行情，炒股票了，於是久富證券公司的營業部面積開始變小了。
首先是昔日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的散戶大廳變了。大屏幕拆了，先換成小電視機，後來電視機也不放了，給股民坐的椅子也拆了，直接把大廳改成一個開戶櫃檯，旁邊再放幾臺電腦給股民查查行情、打打交割單。
然後是中戶室也取消了，只有個別大戶室還保留，作為留住高階客戶的場所。
國內股市就這樣用了幾十年時間，從菜市場模式，逐漸進入了無線網絡時代。
相應地，久富證券公司的客戶經理也從等著客戶上門，變成了要主動出擊去找客戶了。
不過今天趙亮和林旺一起到營業部，倒是省了林旺出去拜訪客戶了。
和趙亮一同來的，自然還有飄在空中的江嘯天。他之前被困在環球金融中心裡，那裡雖然環境豪華，但是缺少煙火氣，周圍的人不是整天打電話，就是對著電腦工作。
跟著趙亮來到大街上，江嘯天才算重新看到了人間俗世。
“這裡多了一家咖啡店……那裡的馬路又開始挖了……哈哈，這個姑娘的衣服真好看！”
江嘯天一邊走，一邊興奮地說，趙亮知道他被困在筆記本周圍很小的一個範圍裡很久了，也就理解他的大驚小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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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這就是我們營業部！”
林旺指著一面巨大的招牌，和趙亮說。
四個金燦燦的“久富證券”大字貼在一面巨大的招牌上，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好像在宣告自己是這條街上最豪氣的公司。
林旺推開招牌下面的玻璃門，請趙亮進去，趙亮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只見江嘯天正呆呆的看著“久富證券”那四個字發呆。
“咳咳。”趙亮忙假裝咳嗽幾聲，才把江嘯天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帶著他進到營業部裡。
趙亮走進去一看，裡面就裝修得和銀行大堂差不多。正面是一個櫃檯，後面坐著一位穿職業套裝的女生，看見他們進來，抬頭看了一眼，見是林旺帶來的，便低下頭忙自己的事去了。
靠一邊牆的，是幾臺大液晶電視，滾動播放著財經資訊、股市行情和股價。現在還沒到9點30分開盤時間，所以行情還沒開始。
大廳裡零零散散坐在幾個年紀大的股民，不知道是等著辦理什麼業務。
“林旺，都九點了，你怎麼還在營業部？”
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趙亮就覺得林旺渾身抖了一下，彷彿摸到了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