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醫生如同有心靈感應，倏地鑽了出來，湊近看看，胸有成竹地點頭：“嗯，是瘀斑，倒也確實象溴敵隆中毒。”
平頭喜道：“確診了？那就不用轉院了吧？”
吉醫生搖頭：“轉院還是要轉的，病情太重，很危險…………曉燕，再開一條靜脈通路，10毫克維生素K1遮光靜滴。”
曉燕就是今晚值班的護士，她正要去執行，王磊說道：“等一下。”
曉燕疑惑地站定，王磊對吉醫生說道：“吉醫生，10毫克是常規劑量，溴敵隆中毒到了這個程度，是不是用極量更好？”
吉醫生又把王磊拉到一邊：“你覺得用多少合適？”
“我在期刊上看到過類似病例，少了完全無效，後來用150毫克靜滴，一天兩次，這才扭轉。”
吉醫生嚇一跳，按照說明書，一天最多不能超過40毫克，王磊說的這個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別以為帶了維生素三字就溫情善良，K1這玩意，常規用藥都可能直接導致死亡。
現在你用七八倍的劑量……
“這，太多了吧。”
“不多，不這樣用，不足以抗衡溴敵隆。”
“這，超常規用藥，萬一有事……反正要轉院了，要不就先用10毫克，到了縣裡再追加也不遲。”
“那就遲了！”
王磊有點急：“一般的溴敵隆中毒，小劑量慢慢用沒關係，可這人已經失血性休克，體內看不到的地方大量滲血，如果不儘快足量使用維生素K，後果很嚴重。”
吉醫生還是搖頭，做醫生幾十年，他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你事事按照規範，病人死了也沒關係。
你要是為病人著想，不按照規範辦事，那萬一病人有什麼事，你絕對跑不了。
連法律都不會支援你。
有很多律師就專門一手抓著規範，一手抓著刑法，拿著放大鏡找醫生的失誤。
還一找一個準。
為什麼，因為很多病情不突破規範拼一下的話，病人必死無疑。
這個時候，不少有良心的醫生就會跟家屬商量：要不要拼一下？
可惜的是，既然是必死無疑的情況下拼一下，失敗的可能性肯定不小，然後一些家屬就去找律師了。
牽涉到幾十萬上百萬的賠償呢，幹嘛不找？
天長日久，有良心又敢於亮出良心的醫生就越來越少。
有人就要問了，規範不都是專家根據病情需要制定的嗎，怎麼還會需要突破規範？
因為臨床醫生都知道，制定規範的專家學術地位很高，書也讀得很多，但其實可能沒有足夠的臨床經驗，他們是坐在辦公桌前教條主義照本宣科。
偏偏人體複雜，有些人生病根本不按照他們的規範生。
當然也不能全怪他們，事實上規範天然就只能為多數人服務，不可能照顧到少數不按規範生病的人。
吉醫生一邊搖頭，一邊還好心地勸王磊：“小王，你接觸臨床還短，不知道裡面的兇險。”
“咱們還是按照規範用藥，轉到縣裡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王磊被他說得有些彷徨。
他只是直，又不是傻。
能考上醫學院的，就算不很聰明，也絕對不可能是傻子。
見王磊不說話，吉醫生對曉燕說道：“維生素K1，10毫克靜滴。”
曉燕快速複述一遍，疾步走向治療室。
包子家不在鎮上，他爸媽山路十八彎地過來，一時半會根本到不了。
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10毫克K1進入血管後，病情絲毫沒有改善，甚至血壓還在漸漸下降。
吉醫生已經豪放地開了三條靜脈通路，大量平衡液不要錢似的灌進去，卻壓根無法把血管給撐起來。
究其原因，是出血這個病因沒有解決。
如果是其他原因的失血性休克，王磊可以做手術止血。
但這是全身性毛細血管出血，根本不可能手術。
王磊心裡激烈鬥爭，三個聲音你來我往。
一個聲音高喊：聖母活該去死，死了還要被嘲笑，墓碑上不配有名字，只能寫傻×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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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聲音微小得根本聽不清，但卻始終無法壓制下去，甚至還在不斷壯大。
第三個聲音則帶著攛掇慫恿：如果沒有擔當，最多做小打小鬧的富翁，永遠不可能建立世界頂級醫療集團，不可能完成醫療帝國任務。
護士再一次給包子量血壓：70/60mmhg。
等她報出數字，旁邊的平頭等人面色都極為難看。
這段時間裡，他們詢問醫生再加自己搜尋，已經明白了這種血壓的含義。
王磊蹭地站起來，對吉醫生說道：“要加大維生素K1的劑量。”
吉醫生搖頭：“不行。”
“我來開醫囑。”
吉醫生一愣，勸說道：“王磊，不要衝動，你還要做幾十年醫生。”
“謝謝。但總不能看著人死在面前吧？”
四周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吉醫生問道：“處方權給你了？”
“前些天報到的時候就給了。”
“光有處方權還不夠，這需要家屬和院領導共同簽字。”
“家屬應該快到了。聽說謝院長就住在附近，我給她打電話。”
再次陷入安靜，吉醫生嘆了口氣，拍拍王磊肩膀，說了兩個字：“佩服。”
聽王磊說完情況後，謝紅梅厲聲呵斥。
這次她是真的被氣著了。
本來她只覺得王磊壞，現在看來，還蠢。
為了一個不認識的普通人，哪有把醫院聲譽+至少幾十萬一起壓上去的。
不能治就轉院，這是理所應當的事，人死了跟醫院無關，你瞎折騰啥。
等她罵聲停歇，王磊說道：“血壓下降速度很快，如果不用K1，就算輸血都穩不住。”
謝紅梅怒道：“這種病咱們鄉下穩不住再正常不過，轉到縣裡，讓縣裡用去。”
“但是就算現在就走，也很可能撐不到縣裡。”
旁邊平頭胖子等人聽得大氣都不敢喘，王磊這句話出口，四人都駭得面色發白。
他們不象包子那麼饞燒烤，中的毒比包子輕得多，剛才也已經口服了維生素K1，但此時卻覺得自己好像也要不行了。
一方面，包子確實是朋友。
另一方面，一起出來吃飯的，包子要是死了，家屬能不找他們算賬？
光是自家爸媽，就要打斷自己的腿。
但謝紅梅的想法卻變了。
病情這麼重嗎？
“王磊，我的意見是不能大劑量使用。但我只懂婦產科，江院長是內科，這方面比我精通，你應該問問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