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三人對坐。
戚荊嚴肅質問何菅：“你今日如何出現在杜小姐的房中？”
何菅坐如鍾，認認真真回覆：“最近案子都集中在杜辛夷身上，臣只是想去暗中觀察一番，沒想到正好聽見裡面有打鬥聲。”
“什麼打鬥聲？”戚子身子前傾，激動問道。
何菅回道：“杜小姐突然精神恍惚，其丫鬟想要阻止她，二人發生了爭鬥。我去之時，為了幫忙，將杜小姐打暈過去，遂而被丫鬟趕出房門。幸好遇見皇上和王爺，不過臣也難以搪塞。”
“哼，這時候你利用本王倒是用的毫無愧疚之心。”戚荊氣惱罵了一句，接受了他的說法，繼而問道，“那杜小姐是如何個精神恍惚法？”
何菅想了想：“不過是發瘋狀，四處摔打東西。無甚特別異常。”
“無甚異常，本王還從未見過得了風寒，精神恍惚到這種地步。那個丫鬟武功不弱，她都無法簡單制伏，可見這瘋的不一般。”
“難道十皇叔也認為杜小姐是那個吸血兇手？”戚子緊張皺眉，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杜大夫是太后身前最寵愛的人，他對杜大夫也是格外尊敬。若真是杜家出了這等禍事，這對他來說也是個極大的打擊，“十皇叔，那杜小姐與母后分外相像，朕不相信，被杜太醫掉包的朕的妹妹早逝一事！”
“本王也不信。”戚荊眯起雙眸，陷入深思，“除非，正是因為皇侄女有此魔怔，杜景胡不願意玷汙皇嫂之名，故意說出那般說辭。”
“十皇叔的意思是……”
戚荊側身，凝重看戚子，猶豫開口：“皇上，假如杜辛夷正是皇上的親妹，也正是那個吸血兇手。皇上該當如何？”
戚子身子一僵，緊緊抓著椅子扶手，直到抓進木中，木屑插進指甲縫中，疼得他不得不清醒面對這個極有可能是真的的假設。嘴唇忍不住顫抖，垂眸看向面前的地面：“五六十條人命，加上王舒的、最近失蹤的三名女子、還有前幾夜險些喪命的女子。如此多的人命，朕要如何昧著天地良心去救她？吸血害人，無異於妖孽，存留世間只會害越來越多的人，如果真的是朕之親妹所為……可，若她真是朕之親妹，朕又如何能做到還未來得及認她便看她去死？”
戚子痛苦地搖著頭。自從母妹離宮而去，他日日夜夜都希望接母妹回宮團聚。終於登基，昭告天下，本以為母親會帶著妹妹回去。可是就連他找了這麼多年也不曾找到。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失望透頂，就越希望有奇蹟從天而降。他曾幻想過無數次的相遇場景，沒想到到頭來竟是這樣的結果。
“皇上，臣以為，您和王爺還是早日回宮罷。”何菅出聲建議。
正做著盤算的戚荊也因這個想法動了心，看著還在痛苦掙扎的戚子，仍舊不敢將太后可能已故的訊息告知與他。搓了搓手指，嘆了聲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尾巴說的對，皇上，回宮罷。這邊便交由昌蓀他們。”
這個建議真的很讓人心動。確實是個逃避的好法子。故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回宮，這邊的一切都假裝不知道，這樣就不會有心裡負擔與糾結。
“可如果不是杜辛夷呢？”戚子還在期待著最後一絲希望，“如果杜辛夷是朕親妹，但不是吸血兇手呢？”
戚荊不願看他這般自欺欺人，只得安慰：“皇上……”
“皇叔，她房中不是還有個奇怪的啞女麼？不是還沒調查清楚她的身份和情況？”
“皇上，還是回宮罷。”
戚子正了正身子，雙眸流溢著光彩：“皇叔，不管她最後是否被查出來是吸血殺手，現在我希望可以盡些兄長的呵護。你們查你們的，朕不會插手。”
“她若真是，有危險的便是皇上你。”戚荊神情凝重，二話不說反對，“本王不同意皇上如此冒險。”
“皇上確實不可如此。”假何菅跟著勸阻。若是皇上被傷了一二分，那他便是一死也謝不了罪。
戚子不聽他們之言，起身出門，直奔鸞院而去。戚荊跟出，對著遲疑的元棠和師尉道：“你們快些跟上去，好好護著公子，莫要出了問題。”
“這可如何是好。”假何菅悵聲，有些急惱，“皇上怎麼越大越小孩子脾氣！”
戚荊下意識偏頭，眯眼上下打量眼前的何菅。見他扭過頭，眼中閃過慌張，戚荊默不作聲地回到房內。待他進來將門關上，這才開口質問：“你何時學會的武功？”
假何菅一怔，故作不明：“王爺以為？”
戚荊凝視他半晌，如同審視嫌疑犯一般，雙眸露出兇光：“本王知你在跟何將軍學武，本王也知你未將本王的話放在心上，可本王怎麼不知你的三腳貓功夫竟變得如此厲害？那個丫鬟不簡單，她都沒能制服杜辛夷，你反倒輕鬆打暈。”
假何菅堅忍不亂陣腳，淡然應對：“只是碰巧有此運氣罷了。”
“是嗎？”戚荊上前，步步沉重，“你以往從不近女色，現在竟還將風塵女子引到家中。你小時不喜喝茶，後來被本王逼得也能接受，現在每每故意避開。你睡覺怕黑，夜間睡覺也要點上一支蠟燭。現在倒是不僅不怕還能摸黑點燈，來去自如。”
假何菅被他的一一數落，竟沒發現自己已有了如此之多的破綻。不免唏噓，二十年，何菅竟已改變了如此之多。失神之間，一直手迅速向他的臉部抓來。
電光火石之間，假何菅將將逃走的步子收了回來，任由他將臉上的假面撕落。定定看著他瞬間換上的驚詫，露出苦笑。
“你是……七歸？”戚荊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假面，又瞧了瞧他，腦子裡閃過一絲不好，剛剛湧上的喜悅瞬間跌至谷底，“為何是你在裝扮何菅？何菅呢？小尾巴他怎麼了？”
七歸深呼了一口氣，極為艱難地將那兩個字吐出：“死了。”
“死了？！”戚荊身形不穩地後退幾步，盯著那張假面，上面的容顏活靈活現，“什麼時候？”
“在你們來戶縣之前。”
“是誰害死的？”
“不知道。”
戚荊猛然抬眼看他，雙目猩紅，手中的假面捏做一團，咬了咬後槽牙才道：“他是被那個女鬼害死的。”
七歸聽他的肯定，也無法昧著良心否認。一時之間，壓抑許久的喪兄弟之痛湧上胸口。這麼多年，除了太后，他最親近的便是何菅了。與他同吃同住，與他談天說地，與他開心煩惱。離開的二十年，每每讓他忍不住想要回都探望的，便是他，狗尾巴兒。
戚荊一想到那個“女鬼”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親侄女，現在的杜辛夷時，腦子便要炸了一般。狠狠地揉了揉眉心，試圖讓自己鎮定些，決定換個話題：“他現在被埋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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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歸斂了斂眉目：“這個不能告訴你，是我親手埋得，王爺只管放心。”
“你！你親手埋得……”戚荊咬牙切齒地瞪他，轉了半圈坐回座位，狠狠地一錘桌子，“七歸，你好大的膽子！假扮朝廷命官，助紂為虐，本王現在便能將你送至死牢！”
“七歸沒有逃，就是相信王爺不會這麼做。”七歸直挺挺站著，沒有絲毫動搖。
戚荊卻是氣得不行，怒極反而顯得鎮靜：“哼，何人給你的如此信心？難不成本王還要保著你，讓你繼續假扮何菅？本王豈不也成了助紂為虐之人？！”
“也不瞞王爺，王爺自幼聰慧，此案怕早已有了答案。師父故前，唯一的願望便是護杜家長安。七歸本以為只是幫忙掩飾何菅被害死一事，也未想到現在重重大案都指向杜辛夷，也不知如何去做。不過，聽王爺和皇上的意思，杜小姐竟是師父的親生女兒？”
“皇嫂當真已故？”戚荊仍是不敢置信，雖然早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七歸哀情畢露：“正是，師父失足掉落懸崖，至今屍骨難尋。”
“這……”戚荊只覺腦袋疼上加疼，閉眼揉了揉才悶聲道，“當年皇兄夢魘，本王擔心小公主安危，便讓杜景胡暗中相助，誰知他暗中將自己剛出生的小女與小公主掉包。隨後自己也帶著全家消失不見。好容易現在找到，他卻言小公主早已夭折。”
“但杜辛夷與師父的長相幾乎別無二樣。”
七歸瞭然，他一直以來的疑問果真是對的。原來女蘿才是杜景胡的女兒，太后的女兒便是那個已成吸血殺手的杜蘭扇！
此事只怕也不能告知於太后。若是太后知曉，怕會崩潰的！
“因此，本王才懷疑杜景胡所言為虛。但他一口咬定，如今看來不過是想守住皇嫂的名聲。”
戚荊苦澀一笑。沒錯，他只想守住太后的名聲，於他們皇家沒半點關係。他不想讓眾人知曉太后曾生出這麼個妖孽，不想讓大家承認皇兄的夢魘是對的，因為那樣無理取鬧的便是太后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