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城門的主街道，看起來要熱鬧一些。
來往單輪小車在常年由運重貨物的單車輾軋出的窄轍上滾動，兩旁房前的小溝中流水嘩嘩。天亮小城甦醒了，用起水來也不吝嗇，汙水順著排水溝流入河道之中。
舊布頂棚，簡單的爐灶臺，一口大鐵鍋架在上面，鍋水翻騰，一層層白沫如同海浪一般。麵條翻上，小攤攤主拿起一個大漏勺，一勺便是一大碗，加了些湯料，便讓打下手的幾歲兒子端了出去。
旁邊的麵食攤，蒸籠的蒸霧滾滾，活像天上的騰騰仙霧。一揭蓋，熱氣撲面而來，帶著還有包子的香氣，令人瞧著便口水直流。寒冷的清晨，攤主的臉卻泛出了紅色。
就算不是餓，冷極了在這些攤子旁停一停，也能被熱氣暖暖。下一步，腳也很難再挪動了。
剛剛才在上個小攤吃過的師尉，又被這些香氣吸引，停駐便朝戚荊他們道：“公子，你們適才可吃飽了？不如再買些包子？”
“你才吃便又餓了？”元棠禁不住打趣兒。
戚子也深知他愛吃的性子，佯裝嘆了一聲：“戚家怕是養不起你的。”
師尉臉上一羞，搓了搓手，甚是不捨地離開小攤：“飽了飽了，不吃就是了。”
“想吃就買著，莫說本公子帶你出來，還將你虧待了。”
戚子及時轉話，師尉立馬受著，身子比他話轉的還快，一步到包子攤前，樂呵呵問：“你們都有什麼味兒的包子？”
“這位客官，我們有豬肉羊肉雞肉鴨肉，白菜蘿蔔蓮藕雪菜香菇……”
攤主一口菜名說的極溜，手中還不忘著招呼其他客人。一手開籠，一手抓起，幾下打包，莫不迅速熟練。
師尉聽了一串下來，記住的沒幾樣，只知道種類多就是了，思索一下，說道：“那我要，豬肉的白菜的雞肉的蓮藕的，各一個。”
“好嘞！您拿好！”
師尉說罷，不消幾下，攤主便將一個大油紙包遞到他手裡。師尉一手交錢一手拿貨。旁邊忽然伸出一隻白嫩的手，同時將錢放在攤主手裡。
“阿叔，我要三個雪菜的。不對，四個。”
“好嘞！”
師尉剛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去，猶豫著扭頭看向說話之人，是個嬌弱的橙衣小丫頭，此時正在找添錢。攤主將包子給她，她又將補錢放在他手中，接過包子放在右臂上挎的籃子裡。
這丫頭他正好有點印象。是杜家的丫鬟，叫什麼他給忘了。
“呀，原來是你。”那丫頭偏頭之時發現他，熱情地打招呼，又發現他身後的幾人，避過人流過去行了一禮。
戚荊笑了笑，先開口：“原來是松蘿姑娘，真是巧啊。”
頓時其他幾人才若有若無地想起來。一場無名的尷尬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化解了。
“見過戚老爺和戚公子。”
“那個雪菜的好吃麼？”師尉見主子們也沒什麼話好像要說，便自己開口問了自己從剛剛就關心的問題。
另外三人目光移了移，不太想跟他站在一起。
松蘿燦笑道：“特別好吃。”
師尉瞅了瞅懷裡的包子，猶豫一瞬，立刻轉身又回到包子鋪，好容易排隊到他：“我要一個雪菜的。”
“這位客官，不好意思，已經賣完了，要不您試試別的？”
“賣完了？”
師尉眼睛睜了睜，擺手離開，格外失望。回到等他的三人前，左右看了看，疑問：“剛剛那個丫頭呢？”
“走了。難不成你還想找人姑娘討要個雪菜味兒的包子？”元棠毫不客氣地揶揄，又瞄了瞄他懷裡的一包，“這四個也差不多了。”
師尉將包子往前一攤：“我還買了你們份兒的。”
“誒，我已經飽了，你吃就好。”戚荊先開口拒絕。
戚子趁勢跟著：“本公子也飽了，你且多吃些。”
師尉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元棠身上。
“師尉大哥，我不愛吃包子的。”
師尉苦臉：“我只是想嚐嚐，這麼多我也……”
“誒，老爺出來了，看樣子是出大事了。”
“唉喲，那位走前面的像是個大官啊。”
“喲喲，這不會又是出命案了罷。”
“你們看，還有個女人跟著呢……”
“還真是，這打扮該不是去驗屍的罷？”
“驗屍有仵作，哪裡用得著她一個婦人……”
……
周圍突然嘈雜起來。師尉護著主子站到路旁。
原來是馮植與何菅著官服帶著班衙要出城，昌蓀著便服跟在一旁，同行的還有個器宇軒昂的男子，正是不久前與他們擦肩而過，被師尉讚賞的江湖人。
那江湖人路過他們身邊時，目光別有意味地在戚荊與戚子身上掃過。正好被戚荊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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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植身邊還跟著個婦人，手裡提著個木箱。正是馮植的夫人，何三秀。
待他們一行人風風火火離開，人流散去，戚荊他們依舊立在原處。
“這個馮植還真是娶了個得力助手。”戚子頗為欣賞道，“女子參與案件，前朝也有，真正瞧見這還是頭一次。不過免不了受人非議。”
“可以封個官品，對此行加以讚揚呀。”師尉咬著包子出主意。
戚子微微一笑：“封個夫人官品稱賢倒是個好法子，提倡便免了。不然，人人都要帶著夫人參政了。走罷，再瞧瞧這最近慘案連連的小縣如今是個什麼樣子。”
轉了幾圈，到了城門口。
何菅的速度也是挺快，通緝令已經張貼，城門也加了人手盤查。不過，這身為兵吏，在外也太不注重形象了。
此時，正跟個風塵模樣的女子調樂。又捏又摸的，不成體統。
“如此，官爺請查咯。不過個女詐騙犯還需要張榜通緝，這是將什麼給騙了？”
“上面寫著呢，欺國。”
戚子瞧著刺眼，狠狠甩袖：“哼，他們這簡直是禍國！作風不端，行事不檢點。”
“著實過分，公子一句話，我這就將他的手給剁了。”師尉附和。
戚子白他一眼，大步上前，面帶不屑之笑容：“這位官爺，原來公事還可行私人之便，在下還是頭次看見。”
那官爺還跟那個欲拒還迎的女子拉扯不清，正樂著，聞聽有人搗亂，極為不悅：“你哪只眼睛看見官爺幹私事兒了？你問問他們看見了麼？”
被指點的百姓喏喏低下頭，或左右顧望，無人敢應答，也無人敢反話。
戚子更為不悅：“你如此恐嚇，自然無人敢埋怨。查人便查人，查過便放行，莫要耽誤了其他人進城。扭扭捏捏，成何體統？”
“喲，你這人管的倒是挺寬。”
“唉喲，官爺莫要置氣，這位公子說的對。小女子打擾你們公事了，若沒問題小女子這便走了。”那女子手指輕拍官爺胸口，妖嬈一笑便離開了。
途徑戚荊身邊，故意將扭著的身子靠了靠，狀似整理髮飾一般揚手，將手中手帕從戚荊面前拂過。一股胭脂俗粉味兒撲面而來，戚荊沒甚反應，臉上依舊含笑。
“真是假正經……”
那女子嘲笑著便離開了。
可人兒走了，官爺也懶得再跟他們爭執，見他們站著礙眼，立刻囂張道：“莫要擋路，誤了我們的公事，還耽誤了他們進城！趕緊走開走開！”
戚子還準備辯論幾句，戚荊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帶離。
兜兜轉轉，路過一家醫館，大門緊閉，上面招牌匾額提著，“江北醫館”四個大字。
戚子駐足，指了指匾額道：“這兒便是杜太醫的醫館了罷？”
元棠點頭附和：“應是的。”
“哎呦，杜大夫的醫館怎麼給關了？”
身後一道焦急的聲音吸引眾人的目光。扭頭看去，是一個小少年拉著個單板車，上面躺著個老爺子，說話的是少年孫子。兩人衣衫襤褸，面容也不加修飾，頭髮也是蓬鬆的。老爺子應是腿受傷了，又像是中了毒。情勢頗為嚴峻。
“爺爺，這可怎麼辦？爺爺，你再撐撐，孫兒再去找找別家！”
那孫子急地快哭出了眼淚，一時暈頭轉向不知去哪兒。
“咳咳，別了，其他家咱們治不起也來不及了。”老爺子勉力起身爬到車欄上，猛地一陣咳嗽。
孫子心急火燎，手裡不穩，將老爺子翻了出去。
孫子將車一丟，迅速跑到老爺子身邊。幸好老爺子已經被一個體格健碩的男子接住了，老爺子咳的血盡數染在他身上。
師尉也緩了口氣，還好剛剛手腳夠快，把人給接住了。這一把老骨頭，怕是再也禁不住摔了。
“謝謝，謝謝這位大爺！”孫子感激涕零。
“且讓在下看看。”戚荊向這爺孫徵求意見。
孫子不解，卻還是將位置讓了出來。見他動作專業地替老爺子望聞問切，這才明白過來，彷彿見到了活神仙。
“大爺大爺，我爺爺怎麼樣了？”
戚荊在老爺子身上點了幾下，擰眉道：“毒漸攻心，需立刻治療。可是我手邊沒有東西。”
“戚老爺，這兒是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也正是熟悉的人。松蘿。
她身邊還跟著之前帶他們進杜家的杜景胡的徒弟，花椒。
還是花椒一眼發現了真相，不待戚荊開口立刻道：“我這就將醫館開啟，你們快些將他送進去。松蘿，你回去叫師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