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男人。
他們步伐歪歪扭扭，肥豬一樣的臉上通紅，時不時打個飽嗝，一股讓人作嘔的酒氣從嘴巴裡吐出。
望著一身亞麻長袍遮住全身，看不清樣貌的單薄身影，他們嘻嘻笑著，從巷子裡走上來。
艾倫轉過頭去，沒有說話。
垂下來的兜帽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喂！說你呢！”
“這傢伙……不……不會是個啞巴吧！”
“哈哈哈哈哈！”
三個人緩緩地走過來，其中一個甚至需要扶著牆，才能勉強站著。
“滾。”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艾倫口中傳出。
“小子，你……你說什麼？”
離艾倫最近的那個男人走到艾倫面前，歪著頭，笑嘻嘻地說著。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亞麻長袍的遮蓋下，黯淡的紅光正在艾倫的右臂上閃動著。
就當那個男人伸出手來，想要抓住艾倫的肩膀時。
“唉……”
艾倫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口熱氣剛從他的嘴巴呼出，他的手已然如同雷霆一般，抓住了男人伸出來的胳膊。
“咔！”
隨著一聲脆響，男人忍不住慘叫起來。
“啊啊啊！”
“喂！雜碎，你快鬆開他！”
後面的那兩人聽到男人震耳欲聾的慘叫聲，頓時清醒了一點，連忙衝上來。
前面那個人一拳朝著艾倫的面門襲來，但喝醉酒的他，還拖著一副臃腫的身軀，出拳的動作在艾倫的眼中慢如蝸牛。
艾倫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腳狠狠地提到他的肚子上。
那人捂著肚子，如同火箭一般倒飛出去，撞在一旁的牆角上，後腦勺直接被磕出血來，暈了過去。
骨頭被折斷的那人因為疼痛，忍不住跪到地上。
這時，最後那人已經接近。
他看到自己的同伴一個跪在地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另一個同伴剛衝上去，就以比衝上去還要快好幾倍的速度倒飛出去，不知生死，一時間有些懵。
但一股酒氣湧上心頭，他雙眼通紅，嗷嗷叫著撲上去。
沒過一秒鐘，他捂著自己的雙眼，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滾著，發出比最先那人還要淒厲的慘叫。
僅是一個照面，三人中兩人殘廢，一人生死不知。
艾倫的手在顫抖著。
“你們犯下了很大的錯誤，知道嗎？”
他低下頭，在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的耳邊低語道。
“我……我錯了……”
男人咬著牙齒，五官扭曲在一起，手因為還在被艾倫抓著，整個人在劇痛的刺激下根本無法有任何動作。
“錯哪了？”
艾倫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錯……啊……錯在不該……不該挑釁……”
男人正小心翼翼地說著，突然，他的右臂再次傳來一陣劇痛。
“斷了！斷了！輕點！”
“那你說，應該怎麼來補償我？”
艾倫嘴角的弧度在男人的眼睛中，如同魔鬼的微笑一般。
冷汗不停地從男人的額頭流下。
“我……我有幾個銀幣……”
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不夠……”
男人的瞳孔猛地放大。
“你得死。”
碩大的頭顱，如同西瓜一般猛地爆炸開來。
粘稠的腦漿，血液，組織，濺了艾倫一手。
“殺人了！”
“殺人了！”
不遠處，一個路過的少女見到巷子裡的這一幕，忍不住大叫道。
她手中捧著的蔬菜掉落在地上。
聽到巷子口的尖叫聲，艾倫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朝著巷子口猛地一蹬。
那少女頓時癱坐在地上，潔白的裙子沾上了骯髒的泥土也渾然不知。
艾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滿是血跡的長袍，隨後提起先前自己丟在地上的籃子，健步如飛，僅是幾秒鐘，就消失在陰暗的小巷中。
大街上的人們聽到少女的尖叫聲，以及見到她那副不正常的模樣，紛紛趕了過來。
當他們來到巷口，順著大街上透進來的光芒，看到巷子內的慘劇時，不少人直接當場吐了出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
一個中年婦女拉著一直癱坐在地上的少女站了起來。
她的目光從那一瞪開始，就一直處於無神的空洞狀態。
直到中年婦女將她拉起來，她才彷彿如夢初醒一般，眼角頓時溼潤起來。
將頭埋在中年婦女的懷中，少女嗚嗚的哭了起來。
在那人轉身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隻魔物盯上了一般。
少女的大腦不停地告訴她。
只要那時候她敢有任何異動，一秒都不需要，她就會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艾倫的身影無比的迅速。
哪怕對這個偌大的城市沒有半點瞭解，但他也自信，根本不會有人能夠從剛剛那個巷子追蹤到他。
除非追蹤的人是魔法師。
身體放鬆，艾倫靠在牆上，滑了下來。
雖然體力沒有什麼消耗，但他還是在喘著粗氣。
自己……居然會想要殺了那個小女孩……
回想起剛才的感覺，艾倫忍不住一頓後怕。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魔口在不停地舔舐著手心。
它的口水更粘稠了。
似乎是在報復剛剛艾倫沒有讓它吞吃那個男人的靈魂，而是直接把那個男人的頭捏爆。
自己不受獻祭的影響，可為什麼還是會變得如此暴虐？
艾倫低著頭，這樣想到。
突然，他的身邊傳來一絲異動。
那是呼吸的動靜。
哪怕無比的微小，但對艾倫來說，卻無異天空中的一聲驚雷。
“誰！”
他的右手眨眼間伸到懷中的祭品袋裡。
只要有一絲不對勁，那把火紅劍柄隨時會出現在艾倫的手中。
“啊……”
一道打哈欠的聲音從那黑暗處傳出。
那是一道人影。
哪怕周邊沒有任何亮光，但卻沒有對艾倫造成任何影響。
由於進這裡的時候那個地方沒有任何動靜，艾倫才會沒有注意到這裡居然躺著個人。
緩緩地坐起來，那人一臉茫然地看著面前的黑影。
那是個男人。
頭髮亂蓬蓬，臉上滿是汙垢與塵土，絡腮鬍上甚至還有一兩只蝨子。
身體上只穿著幾塊勉強遮住重要部位的布片，大片乾裂皮膚裸露在外面。
因為夜晚寒冷，他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著。
“嗯？”
他張口了。
艾倫饒有興趣地蹲了下來。
“你叫啥？”
“阿爾伯特·勞倫斯。”
“不錯的名字。”
“名字能當飯吃嗎？”
雖然髒亂，但阿爾伯特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卻炯炯有神。
“你眼睛很好看。”
“好看能當飯吃嗎？”
艾倫看著阿爾伯特。
很明顯，他是一個流浪漢。
以往的艾倫絕對不會和這種人有任何的交集。
但在慌忙的逃跑之下，他居然會遇上這麼一個人。
“我給你買點東西，你願意聽我說說話嗎？”
猶豫了一下，艾倫張口道。
“樂意之至，再多來點培根就更好了。”
令艾倫奇怪的是，這種生活在極度窮苦環境中的人，往往說話都不利索，但阿爾伯特的談吐卻很流利。
他並沒有多想什麼，將周圍的環境記在心裡，艾倫將沾滿血汙的長袍放在地上，轉身繞了幾個巷子之後，才終於來到了一條街上。
在一家麵包店，向店員要了幾塊三明治，還讓她多加點培根之後，艾倫拿著裝著三明治的油紙，回到了阿爾伯特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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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能夠看出，他已經餓了好久了。
但當艾倫將油紙伸到他面前時，他並沒有如同流浪漢一般抓住就開始狼吞虎嚥，而是將油紙緩緩地揭開，隨後慢條斯理地咬下一小口，開始咀嚼著。
這人有些不對勁。
將阿爾伯特的異常收入眼底，艾倫將長袍墊在地上，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你說吧，我在聽。”
將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後，阿爾伯特張口道。
“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阿爾伯特咬下一口三明治，咀嚼著，沒有任何張口的意思。
他湛藍色的眼睛默默地看著艾倫黑暗中的輪廓。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任何的親人，依靠，我必須要遠離我的女人，不然就會傷害她。
就連唯一的朋友，也一直在和我保持著距離。”
艾倫低聲說道。
阿爾伯特還是沒有說話，陰暗的小巷裡，只有他咀嚼食物的細小聲音。
“我怕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怕我會變成我不想變成的人。”
艾倫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
一片沉默。
“我不過就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屌絲啊……”
“憑什麼要讓我來受這樣的折磨……”
阿爾伯特將三明治的最後一點吞進嘴巴裡，又從油紙裡拿出一塊。
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就彷彿一個真正的聽眾一般，不發表任何意見，只傾聽。
情緒終於穩定了些許，艾倫緩緩地站起來。
“謝謝你，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拋下這句話，艾倫轉身準備離開。
阿爾伯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什麼都沒有說，又往嘴裡塞了一口三明治。
隨著艾倫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小巷裡，似乎恢復了以往的寂靜。
站在陰影處，艾倫默默地看著那依舊坐在那裡，細嚼慢咽的阿爾伯特。
他並沒有走，而是調頭悄悄回來了。
以他的身體，想要讓普通人聽不到任何聲音，簡直易如反掌。
雖然剛剛傾訴的決定有些不理智，但不代表艾倫傻。
阿爾伯特將油紙裡的最後一塊三明治吃完。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舌頭來舔了一下嘴唇。
似乎是還有些不滿足，阿爾伯特朝周圍看了一眼，確保沒有任何動靜之後，將舌頭伸向了油紙。
他確實餓壞了。
酒足飯飽之後，阿爾伯特舒了一口氣，捂著肚子，靠在冰冷的石頭上。
他的眼皮不停地打著架。
沒過一會，他撐不住了，眼睛一閉，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艾倫走到阿爾伯特的面前，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他低下頭，看著這個男人，將手伸到了他的喉嚨處。
艾倫走了。
他並沒有選擇將阿爾伯特滅口。
所有的交談都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進行的。
阿爾伯特根本就不會知道自己是誰，再加上，他只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就算阿爾伯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誰又會相信一個流浪漢的話呢？
更何況是這麼瘋狂的事情。
就算真的有人相信，艾倫也可以用獻祭魔物導致精神錯亂的藉口來開脫。
弗朗特說過，魔法師中可是有很多人因為獻祭魔物，而變得不正常的。
艾倫在走到大街之前，從籃子裡拿出了亞法隆的斗篷，遮住自己的全身，特別是右臂。
沒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艾倫靠著問路和路標，找到了自己住所的位置。
有一點偏僻，但周圍很是乾淨。
艾倫透過房子外面的木樓梯，走到了二樓。
他的房間，在二樓的中間。
將鑰匙伸進鎖洞裡，輕輕一轉，門開啟了。
就是門在移動的過程中，噪音有一點大。
“喂！隔壁那家夥！我在睡覺呢！”
旁邊的房間傳來一個老太太憤怒的叫聲。
艾倫並沒理會，他將門關上，走了進去。
門前的木桌上有根蠟燭，似乎是為了方便進來的人。
沙發，茶桌，書架，衣櫃，還有床。
房間有些大，但看上去卻滿滿當當的。
艾倫伸手摸了摸木桌，上面沒什麼灰塵，應該近期才打掃過。
將衣服脫下，艾倫躺在了床上。
有層單薄的被子，對於普通人可能會冷，但艾倫卻沒有在意。
三天的奔波，無時不刻的不在使用著魔力，他早已經筋疲力盡。
閉上眼睛，艾倫就已經睡了過去。
等到艾倫醒來之時，些許清晨的亮光透過窗簾，照了進來。
換上亞法隆的套裝，艾倫走到房間角落裡的銅鏡前。
一襲黑色，邊角繡著暗紅色的花紋。
表面上看著其貌不揚，但款式卻非常精緻，穿起來也非常舒服。
看起來就好像前世的那些定製大牌一樣。
就在這時，艾倫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巨石吊墜卻突然閃了起來。
艾倫伸出右手來，將魔力緩緩注入吊墜之中。
“我在你門口。”
米婭的聲音傳入艾倫的腦海之中。
將祭品袋還有錢幣什麼的都放到衣服特製的口袋中，艾倫走到門前，打開門。
一道黑色的身影依靠在二樓的木欄杆上，斗篷勉強遮住半張臉，頗具神秘感。
和艾倫身上的這套一模一樣，亞法隆的服裝。
“我們走吧。”
艾倫關上門，先前那巨大的摩擦音再次響起。
“小子！你怎麼回事？是不是耳朵聾？你這是擾民！”
就在這時，隔壁卻傳來昨晚那個老婦人的聲音。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正從不遠處的窗戶中探出頭，看著艾倫和米婭兩人的背影，大聲叫罵道。
“對不起！”
艾倫喊了一聲，那老婦人卻沒有絲毫要住嘴的樣子。
無奈之下，艾倫只能加快了步伐，等走到大街上時，身後的聲音才逐漸消失。
“你這給我安排的什麼住處？”
艾倫轉過頭來，問米婭。
米婭沒有看艾倫，徑直朝著南城區的方向走去。
“不喜歡你可以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