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穿著精鋼鎧甲的衛兵騎著馬，陣勢整齊地來到了灰石鎮中。
望著眼前的灰石鎮，哪怕是見多識廣的他們也不禁呆了一會。
到處都是人類的殘肢斷臂，無論是牆上，還是地板上，都有著鮮紅與漆黑混雜的乾涸血跡。
“還有活人嗎？”
衛兵們騎著馬，從大街上招搖而過，領頭的衛兵不停地呼喊著。
聽到聲音，許多一直躲藏在自己房屋裡的人們紛紛走了出來。
看到那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的鎧甲，人們的眼眶不禁一熱，濃濃的安全感填滿了他們的內心。
哪怕在魔物全部都被清除之後，還在一直提心吊膽的他們，終於放下心來。
“得救了！”
這麼久以來，滿是愁容的他們第一次露出了笑臉。
聽到外面的歡呼聲，安娜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望著躺在自己身旁的艾倫，安娜的鼻頭又忍不住一酸。
艾倫起身，穿好了衣服。
他見到安娜臉上的兩行淚痕，以及那雙我見猶憐的霧濛濛大眼睛，心裡一軟。
但一看到右手那不停地伸出舌頭，打著圈的在自己手心轉動著的魔口，艾倫就必須得忍著。
“我走了。”
他走到房門處，不敢轉頭看安娜。
“等等，我送你。”
“不用了。”
艾倫開啟房門，走了出去。
他怕。
怕自己再也下不定決心，怕自己對和安娜廝守終生的想法死灰復燃。
如果有一天魔口把安娜給吃了，那自己可能會愧疚一輩子。
長痛不如短痛。
“艾倫！”
安娜急忙從床上下來，正朝著房門跑去，門卻砰的一聲關上。
她靠在房門上，滾燙的淚水不停地從眼眶流下。
“準備好了？”
米婭已經在樓梯口等待。
見到艾倫輕輕點頭，不想說話的樣子，她也很識趣，直接走了下去。
兩人來到麵包店的門口，那一隊騎兵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緩緩走來。
騎兵們的身邊簇擁著灰石鎮的居民，看上去竟有幾百個。
雖然大多數都是老弱病殘，但還有一些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看來並不是所有年輕人都選擇去死戰……
艾倫將長袍披在自己的身上，遮住自己的右臂和臉，跟在米婭的身後。
魔法師在普通人的眼中就是異類，最好還是低調為主。
兩人並沒有朝著後城門走去，而是走向亞法隆的辦事處。
望著那穿著亞麻長袍的背影，安娜的手緊緊地抓著窗戶，如花的臉此刻滿是淚水。
“艾倫……”
但與此同時，還有另外的人正在看著艾倫兩人。
“老爺爺，為什麼不讓我去見哥哥？”
一道稚嫩的聲音從陰暗的窗戶處傳來。
如果艾倫聽到這聲音的話，他一定會感到非常的熟悉。
是小傑瑞！
“因為你還不夠強大，你不是答應過哥哥，會成為能夠拯救別人的人嗎？”
一道有些佝僂的身影站在小傑瑞的旁邊。
老人的手伸出來，透過從窗戶透進來的太陽光，可以看到那隻手無比的光滑。
不像是人類的手。
他將手翻過來，露出了掌心的事物。
那是一道門。
用血肉製成的門。
小小的門上，不停地流著鮮血，令人作嘔的骨頭與內臟不停地在門板上滑動著。
如果普通人看到，恐怕能被這隻手直接給嚇瘋掉。
然而對這只如同怪物一般的詭異之手，小傑瑞卻沒有半點不適或害怕。
老人將手放到小傑瑞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
幾滴鮮血滴到小傑瑞的頭上，順著頭流了下來。
些許內臟和骨頭碎片掉落在他的頭上，緊緊地黏在黑色頭髮上，發出一種奇怪的香味。
“讀書真的沒用嗎？”
小傑瑞沒有在意這些異樣，也不覺得自己的頭癢，他無邪的目光依舊追尋著艾倫的身影。
“有用。”
老人笑了笑，露出只剩寥寥幾顆的牙齒。
“但是對你沒用。”
直到艾倫的身影被窗戶擋住之後，小傑瑞才收回目光，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
“想好了嗎？哥哥看上去可不是一般人。”
“嗯。”
小傑瑞的手不停地在衣服上擦著。
老人將右手收了回來，粘液化成絲，連著小男孩的頭和手。
將那道絲挑斷，老人繼續笑著。
“那就去吧。”
小傑瑞點點頭，轉頭朝著黑暗的屋內走去。
腳步聲傳遍整個陰暗房間。
聽到那腳步聲，一個全身被繩子束縛著的女人忍不住掙扎起來。
“嗚嗚嗚……”
女人的嘴巴裡塞著東西，讓她發不出聲音來。
長期處於黑暗之中，人可以隱約看到黑暗中的東西。
看到那道熟悉的小身影，女人的眼中露出一絲驚喜。
她動的更加厲害了，叫的也越發大聲。
直到一把小刀插進她的胸口，她的瞳孔才猛地放大。
“滴答！”
“滴答！”
“滴答！”
鮮血不停地滴落在木製地板上。
小傑瑞低著頭，手機械般地抽動著。
“空間之神，這是我的代價。”
他的嘴裡喃喃著。
突然，小傑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眼前的女子屍體，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那屍體化為一團血肉，朝著小傑瑞撲去。
準確來說，是朝著他的右手撲去。
“啊！”
小傑瑞忍不住叫了一聲。
他猛地跪在地上，五官扭曲在一起，鼻子不停地抽著冷氣。
他的右手心忽然張開了一道小的口子。
那團血肉彷彿看見了什麼珍寶一般，朝著那道小口子瘋狂地鑽去。
“啊啊啊！”
隨著血肉往右手裡鑽去，小傑瑞痛苦地哀嚎著。
他的雙眼突然一白，竟直接暈了過去。
聽到身後傳來的重物倒地聲，老人沒有回頭，而是走到了視窗。
溫暖的太陽光透過窗戶，照到他那鋥亮的光頭上。
“真是無聊啊……”
“希望你能給我帶來一點樂趣吧……”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那道血肉之門猛地開啟來。
門裡面是一片虛無。
彷彿看不見底的深淵。
只要向裡面凝視，一輩子都會陷在其中。
老人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砰！”
那道門突然關上。
老人和小傑瑞躺在地上的身影同時消失了。
黑暗的閣樓之中，只有地上還在流淌著的新鮮血液，見證了這一切的發生。
“你用過的那個馬蹄鐵叫什麼？”
艾倫看著塞到自己手裡的馬蹄鐵，向右臂中的弗朗特問道。
這個馬蹄鐵上沾染著些許幹掉的血液，同樣的東西，他在弗朗特那裡也看到過。
“骷髏馬。”
回答完艾倫的問題後，弗朗特再次陷入了沉寂。
自從那次和艾倫提起艾倫的特殊體質之後，弗朗特的話就沒有那麼多了。
艾倫也樂意。
此刻的他，正站在辦事處裡屋，看著米婭的手探入火爐裡。
米婭剛剛從抽屜裡取出了一張卷軸，用羽毛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之後，再丟入火爐之中。
那卷軸竟憑空消失了。
等到半分鐘後，那猩紅的火焰開始閃動起來。
米婭將手伸進去，沒過幾秒，就從裡面掏出了兩塊馬蹄鐵。
這個就是他們去巨石城的載具了。
“這裡不用清理嗎？”
艾倫見米婭走出門外，連忙問道。
萬一普通人不小心闖進來，碰到了什麼……
“不用，等灰石鎮恢復過來，巨石城就會派遣新的管理人來。”
米婭走到屋外，聲音依舊是那麼的平淡。
艾倫走到屋門處，轉頭看向屋內。
偌大的屋子，此刻顯得有些空曠。
艾倫彷彿又看到了老奧克，給他們準備著牛排。
他還看到了老奧克那天瘋狂往自己肚子裡塞食物的場景。
可老奧克已經不復存在了。
在他墮落成為魔物之後，老奧克就已經死了。
墮落成魔物，就失去了做人的資格。
哪怕被違反鐵則的魔法師拯救，也會被打上醜人的烙印，被人唾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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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想到那張血肉化成的網，艾倫的心就忍不住一疼。
如果不是老奧克為他們爭取的那些時間，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他和米婭根本撐不到修爾思會長的到來。
這也是為什麼他執意要離開安娜，離開灰石鎮的原因之一。
他不想再讓別人為他犧牲。
以自己的特殊體質，想必變強會很快的吧。
跟在米婭的身後，艾倫樂觀地想到。
一路上，那些騎兵已經下了馬，開始維持秩序和指揮重建工作。
並沒有人太在意兩個穿著長袍，低著頭路過的怪人。
走出城門不久，艾倫兩人掏出了骷髏馬，開始施放起魔力來。
手中的馬蹄鐵開始發燙，眨眼間，兩頭高大的骷髏馬從虛空之中走了出來。
摸了摸那有些森冷的骨頭，轉身上了骷髏馬背，艾倫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彷彿他不用說話，也不用動作，就可以控制骷髏馬的動作。
就好像心靈相通。
又回到了這馬背上。
和弗朗特相識的那天，彷彿還在昨天。
弗朗特已然不在，自己卻繼承了他的意志和詛咒。
艾倫心念一動，骷髏馬奔騰出去，朝著已走出一段距離的米婭追去。
一路上，艾倫兩人發現了不少血跡與內臟碎片。
如果艾倫沒猜錯，這些應該就是那些當初從後城門逃走的人們。
那三頭犬剛出現就追出後城門，就是為了殺掉這些人嗎？
艾倫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那三頭犬魔物，就是安其羅男爵墮落而來。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對逃兵有那麼大的執念。
兩人出行時，並沒有準備食物和水。
以他們的體質，捱餓挨渴挨上十天半個月，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頂多就是有點難受。
沒過多久，他們開始遇上了車隊。
那些車隊還有著裝備精良的騎兵陪同護送著，他們見到艾倫兩人腳下的骷髏馬，紛紛臉色一變，主動避了開來。
兩天半後。
太陽緩緩地升起，天空還不太明朗。
但艾倫卻依稀可以看到一座龐然大物。
“那是巨石城嗎？”
雖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艾倫還是想確認一遍。
聽到米婭應了一聲，艾倫的心裡頓時有些激動。
在身體原主人巴奇曼的記憶中，巨石城是薩洛斯王國的第三大城。
裡面有著數不清的漂亮女人，賺不完的金幣……
足以讓人瘋狂一生的精彩。
可這麼大的城市，在魔力的影響下，真的會如同傳說中說的那樣美好嗎？
艾倫有些懷疑。
就在艾倫駐足觀看時，兩人的後方卻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兩位大人！”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艾倫和米婭轉過頭去。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金黃色的頭髮披在肩上，身上穿著有些暴露的華貴服裝，身下騎著一頭矮馬。
“我家大人想要見見你們，請兩位大人賞臉。”
女人低著頭，沒敢和艾倫兩人對視。
“沒空。”
米婭拋下一句話，正想轉頭就走，卻被艾倫給攔住了。
“咱們人生地不熟的，認識一下人也好。”
“你人生地不熟，我可不是。”
米婭冷著臉，身下的骷髏馬開始邁出步伐。
見米婭執意要走，艾倫只好跟在她身後，沒有再和那女人說什麼。
“我家大人願意支付十個銀幣，就和你們見面！”
身後突然傳來那女人的喊聲。
艾倫見米婭依舊不為所動的模樣，也沒有回頭，依舊自顧自地走著。
經過兩天多的奔襲，由於長久的使用祭品，一直以來都很充沛的魔力也逐漸陷入枯竭當中。
沒過多久，艾倫兩人就決定步行一陣子，來恢復一些魔力。
艾倫端詳著手中的馬蹄鐵。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使用，裡面的生命力損耗了不少。
上面的血跡，也逐漸多了起來。
等到血跡佈滿整個馬蹄鐵之後，這個祭品就損毀了吧。
就在這時，他們的後方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兩人轉過頭去。
是一個車隊。
在那馬車隊裡，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不久之前才邀請艾倫兩人去見某位大人的女人。
那馬車裡的人，應該就是那位大人了……
艾倫兩人停下了腳步。
看來對方確實非常想要見到他們。
會有什麼事，需要麻煩到普通人眼中的殺人犯呢？
車隊靠近後，逐漸放慢了腳步，直到接近艾倫兩人。
“請兩位大人上馬車。”
那女人走了上來，手裡捧著兩小把銀幣，站在兩人面前，低著頭捧著手。
“人家都主動來了，賞個面子吧。”
艾倫笑了笑，接過銀幣，朝著馬車走了過去。
他很想見見這個世界的大人物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米婭皺了皺眉頭，同樣收了銀幣，跟在艾倫身後。
兩人開啟車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