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夏伸手，蓋住白靈冰冷的手背，認真而鄭重地說道，“所以，白靈，南濯的命，只有我才能救。”
白靈手臂一顫，已然隱約猜到了什麼。
然後聽安小夏說道，“我跟南濯的命本就糾葛百年，早就生死與共，現在又……有了那樣的關係，陰陽融合，天道也不能改。而在那本古書上所說的辦法，就是，可以用我的命，去換他的命。”
白靈瞳孔巨震。
“白靈，”安小夏抬眸，平靜而凝重地看著她，“我要拜託你，在最後那一刻，阻止南濯救我。”
“你……”
白靈幾乎說不出話，半晌，木然問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安小夏搖頭，“沒有。”
白靈看著她過分安然的神情，那張素淨隱著婉約動人的神色裡，無限蔓延的悲傷和淒涼，心頭劇痛。
她一下反手抓過安小夏的手指，啞聲道，“小夏，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但是……我會盡力。”
安小夏眼眶微紅，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你，白靈。”頓了下，又道，“以後，要託你多照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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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靈幾乎落下淚來，一個勁搖頭，“可你真的選擇了這樣的路後，主子該怎麼辦？他已經夠苦了。”
安小夏含著淚淺笑，“你們都苦，沒了他，你們只會更苦。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我所幸運的是，幸好我的命得了大機緣，才有資格能救他一回，不然……不管他最終會怎樣，我都會追隨他去的。”
對慕南濯的愛，說不清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非卿不可，這麼濃烈而鬱重，山崩天地裂也不能與君絕。
然而，就像他願意把唯一的仙人魂晶送給自己，用鬼王之心替自己續命，她為了他，也甘願做出一切。
她曾經以為，自己這一生，終究只會這麼平凡而簡單，甚至有些卑微地一直到終了的那一刻。
至少現在，她覺得自己活著，自己的命，還是有意義的。
可以救她愛著的人，可以讓她在乎的這些無論鬼怪還是朋友，都可以繼續幸福地生活下去。
這樣就夠了。
白靈看著她落下的淚水，猛地轉臉。
她何嘗不明白。
天道不可逆，本以為慕南濯身受詛咒嚐遍無數痛苦已是天道的平衡之法，誰知，這後頭竟然還藏著這麼可怕的乾坤謀定。
所謂以命換命，其實不過也就是平衡天道的另外之法。
安小夏死，慕南濯活。或者慕南濯死，安小夏活。
這兩人，終究跨過時光流逝的長河，卻還是無法在橋的頂端握住彼此的手麼？
天道啊，這可笑的天道啊！
為什麼要折磨本就痛苦的人？他們又錯在哪裡？
一個，不過是落龍之命，卻得了永生，承天道大任。
一個，不過是金龍之身，卻早早逝去，受無窮詛咒。
這二人，一個數百年掌管陰陽沒有一句怨言。一個憑著本心揚善懲惡簡單單純。
為什麼啊！
安小夏的意思，白靈明白。
慕南濯一旦受天道覆滅，那麼廖林黑炎還有她都必然會受這其中影響，嚴重的，恐怕也是寂滅而去，陰陽之界再刷一輪新的接任大道。
不嚴重的，便很有可能化作遊魂，四處遊蕩如陰間乞丐，終無定所。牽連的，還有已經與廖林情定終身同半入了陰陽的錢瑤。
所以，安小夏說，慕南濯不能死。為了他，為了安小夏在乎的朋友們。
這麼善良的一個女孩兒。
為什麼要面臨這麼殘忍的抉擇呢？
白靈咬著唇不說話。
這時候，安小夏擦了擦眼淚，又笑了下，說道，“白靈，南濯的大滅之日，是他這一年的華誕之時。”
白靈心裡的悲痛驟然化作震愕。
“那不就是……”
“是，他是正月初一出生，還有……四十五天。”
四十五天！
這麼說，安小夏剩下的時間，只有四十五天了？！
見白靈一臉的不知所措，安小夏卻又笑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別急，在這之前，我還需要去做些事，在這之前，我不能讓南濯察覺我的心思，所以，我要你的幫忙。”
白靈點頭，“你說。”
安小夏笑了笑，道，“我需要你犧牲一下……嗯，美貌，可以麼？”
白靈一怔。
問道，“你是要做什麼？”
安小夏淺笑，“誘餌上鉤，為了南濯，我需要儘快抓住我殺害我父親的幕後指使。”
白靈忽然想到之前走馬燈裡查出的那人，連背景資料她都已經調查清楚了。
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安小夏卻先一步看穿，按了按她的手背，道，“不用告訴我，白靈。我要親自抓住那個人。”
用她自己的能力，送給爸爸最後的大禮。
一想到爸爸，安小夏又是滿心酸楚——對不起，我親愛的爸爸，女兒終究還是跟您一樣，走不出這一個‘痴’字。
見安小夏神情黯淡，白靈不再說話。
兩人也沒了心思繼續逛街，就那麼坐在椅子裡，不管旁邊的路人對這兩個的氣質容貌投以過多的注目禮。
良久，白靈突然又問，“小夏，假如你……有了孩子怎麼辦？”
安小夏一愣，隨後臉上微微泛紅地搖了搖頭，“不會的。”
白靈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肯定，卻也沒追問，頓了頓，道，“你準備，怎麼換命給主子？”
安小夏卻沒有回應。
白靈只當她不準備回答自己時，卻聽她慢慢地說道——
“利用廖青。”
白靈大驚，正要問安小夏是怎麼知道這個人才是當年真正害她和慕南濯的人時，安小夏的手機突然響了。
見著安小夏接通，敏銳的聽覺讓她聽到裡頭趙毅的聲音急吼吼地嚷道，“小夏，快來西南城郊西城公墓這兒！發現許田的屍體了！”
許田？
接著，安小夏就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立刻說道，“好，我馬上到！”然後收了手機，神情陡然變得犀利敏銳，看向白靈，“白靈，麻煩你送我去西城公墓。”
這一回白靈化了人身，是開車來的，自然也就是開車送安小夏來到公墓處。
才到外圍，就看到了公墓的門口圍著的黃色警戒線，以及臨近冬至，陸陸續續來祭拜先人的祭拜者，都被攔在警戒線外。
有進進出出的警員，安小夏走到跟前，才想起沒帶證件，這時候，站在裡頭的趙毅看到，連忙跑過來招呼。
卻一眼看到白靈，十分意外，朝她點了點頭，然後帶著安小夏進了警戒線內。
白靈站在外頭，不知是因為公墓出陰氣太盛導致她法力加強的什麼緣故，她竟忽然看到趙毅的某些年後，某一個陽光燦爛的未來的下午。
他撐著一個小孩，在一片璀璨的光亮下，笑呵呵地旋轉。
一身正氣盎然的警服，胸前掛著兩枚勳章。
小孩低著頭，對他奶聲奶氣地喊，“乾爹——”
趙毅轉臉，對陽光底下的一個花團錦簇的地方道，“老大和老二呢？”
白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只來得及看到一隻素白的，搭在藤椅上的手。
轟隆一下。
光影碎裂，再看不到更多。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那邊拾階而上的安小夏。
是她麼？是……她麼？
那麼慕南濯是不是會……？
她閉了閉眼。
不願再去想。
……
許田的屍體是被前來掃墓的路人發現的，只有一顆被凍的僵青，微微乾癟的頭顱。
正正式式地擺在柳若的墓碑前，像是供奉，或者說是，昭顯他囂張的復仇手段。
第一發現人是個老太太，一早來給老頭兒掃墓，結果被嚇得半條命都差點沒了，人直接送去了醫院，宋奇跟著去做筆錄了。
張宇達帶著人正在勘察現場。
只可惜，這公墓雖然高階，然而，除了出入口和停車場，沒有更多的監控。
柳懷庭也聽說這個事情連忙趕了來。
這個曾經成功的男人，因為女兒的被殺，妻子的背叛，小兒子精神分裂，柳青是個殺手的事實，早就被打擊得沒了精氣神。
雖然還是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可明顯地，已經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應酬或者打官司了。
現在看到柳若的墓碑前，那顆被法醫收起的頭顱，忽然一下子爆發出來，猛地大哭起來。
忙得腳不沾地的張宇達又只好去拉他到一邊做思想工作。
安小夏本來是等著張宇達帶她去看監控的，現在他不得空，趙毅左右瞧了瞧，乾脆地說道，“咱倆去吧。”
安小夏點點頭，跟著他來到一個技術部門的同事跟前，開啟電腦裡的監控影片。
“柳青應該是凌晨三點四十分的時候進入陵墓的。你看，”趙毅在鍵盤上瞧了瞧，然後鎖定一個時間段，讓安小夏看，“就這個時候，只有這輛車從入口進來，在停車場停下，然後，下來了。”
安小夏看到，昏暗模糊的監控影片裡，一輛黑色的大眾車，開進停車場，隨便地歪停在兩個停車位中間，然後，從車上，下來一個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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