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濯記得那個愣頭愣腦的大男孩，有點耿，是個靈魂純淨的孩子。
拉住著急火燎的安小夏，“好像？”
安小夏點頭，“嗯，瑤瑤打電話來說的，你讓黑炎或者老宋叔送我下可以麼？”
慕南濯卻將她拉回來，說道，“別著急，我先讓黑炎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出事。”
“嗯？”安小夏沒明白。
這時候黑炎已經聽到慕南濯的召喚，魂體從抖動的空氣裡，露出半截，撲騰著鬼火問道，“主子，您找我？”
這種出現方式……
慕南濯點頭，“查查趙毅的位置。”
黑炎是知道那個小二虎的，嘿嘿一笑，落到地面上，托起一朵鬼火，朝空中一拋，接著做了幾個安小夏看不懂的手勢，然後對著那朵紅色鬼火點點畫畫，鬼火沒有異樣反應。
黑炎卻一皺眉，又變了幾個手勢，朝鬼火一抓。
那朵漂亮的紅火依舊沒有絲毫變化，搖搖晃晃的，似乎還想往黑炎跟前蹭了蹭。
安小夏注意到黑炎的臉色有點難看，心頭暗驚，“怎麼了？趙毅……不會出事了吧？”
黑炎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下，還是說道，“無法確定魂體位置。”
“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的魂體，要麼被強行抹殺了，要麼就是被懂咒術的人，隱藏了。”慕南濯說道。
安小夏純澈的小臉陡然變色，“抹殺？”
見她這副大驚失色的樣子，慕南濯覺得自己該是有點吃味泛酸的——居然為個別的男人這樣上心緊張。
可真實的自己，卻是情緒毫無波瀾。
他摸了摸她的頭，示意別急，然後親自動手，對著黑炎那朵還飄在半空的鬼火點了一下。
鬼火‘騰’一下，躥出老高，火舌長百，瞬間似要魔化而去，可隨後，又如落洪傾瀉落下。
紅色的鬼火裡，泛出一點白白的熒光。
黑炎連忙道，“有反應了！陽壽未盡。”
安小夏心頭大石頓落，接著又聽黑炎大喘氣來了句，“不過魂體確實被封了，有人要害他？”
安小夏一顫，轉身就去抓慕南濯的胳膊，“送我去隊裡，我得搞清楚趙毅到底怎麼了。”
慕南濯這次倒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示意黑炎親自送她一趟。
眼看著車子開出別墅的花園外，才走回書房，坐到臨窗的那座黑色沙發上，閉目，另一手，在旁邊的空氣裡，似是有實質地，緩而有力地敲了敲。
本是無形的門後，忽露出一聳雕刻青面獠牙世間百態醜生的黑石大門，門朝後，緩緩開啟一條縫隙。
霎時間，無數的鬼哭狼嚎哀怨泣訴尖聲利叫從門後撲囂而來。
黑色的陰氣裹著卷兒，鑽到門口，觸碰到慕南濯那無形威懾的氣息後，又安穩地縮在門旁，不動不晃。
“出來吧。”
慕南濯淡淡地說了聲。
片刻後。
一身衣著整潔，卻臉色蒼白難看至極的廖林，從門後踉踉蹌蹌地跌出來。
門縫伴隨著緩重的‘咯吱’聲，‘哐’一下，閉合。裹著那重重疊疊的陰氣雲卷，再次消逝於空氣之中。
廖林撐在書桌旁，大力地深呼吸。
慕南濯靠著沙發，眉眼含霜地轉臉看他。
廖林苦笑，“行了，我知道錯了。罰我也領了，別再戳刀子了，我保證絕沒有下次，那地方，我就算魂飛魄散也不敢再去第二次了。”
慕南濯冷笑一聲。
廖林洩氣，半晌，又搖頭，“提前把我叫出來，應該不是念及舊情吧？”
因為慕南濯現在心裡頭，沒有比安小夏更重要的人了。自己這回也確實犯了大錯，才甘願領罰去了阿鼻地獄。
誰知道，那地方，簡直……太可怕了。
廖林成鬼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比阿鼻地獄更恐怖讓人絕望的地方。
人性極致的醜陋與貪婪，那種無邊無際的紅色火蓮與血海交雜，到處都是掙扎尖叫的靈魂。
無間的痛苦，在這裡無限的蔓延。
所以，這回就算再死一回，他也是絕對不會回去了。
見慕南濯依舊不說話。
廖林想了想，又問，“你的忘情水失效，副作用起來了？”
慕南濯看了他一眼。
嚇得廖林連忙舉手做投降狀，“我錯了，我什麼都願意補救，別讓我去那鬼地方了。”
慕南濯冷清地收回視線，撩開了一條胳膊的衣袖。
燃燒如烈焰的詭紅咒印，又在那緊實的皮膚下，一點點地吞噬起慕南濯的魂力與軀體。
廖林一驚，連忙上前檢視，“完了，忘情水沒壓制住啊！這該死的黑店！還吞了我的鬼醫之刀！咒你們倒閉！”
“連鬼醫之刀都送出去了？”慕南濯忽然開口，聲音冷寒如冰綴玉石，“你倒是忘不了廖青。”
“……我錯了。”廖林無力辯解，識相認錯。慕南濯可沒有安小夏那麼好說話。
那一年，他見著慕南濯跟那小丫頭越走越近，而姐姐日漸憔悴，心裡不忿，偷偷給慕南濯下了點藥，結果被他察覺，可就徹底跟自己斷交了！
雖然……他也是因為這個，在那場大火裡倖免於難。可是……姐姐卻還是……
唉，往事不堪回首。
算了，現在誰厲害誰老大，誰讓他這回是作了大亂呢！認打認罰吧！
慕南濯收回手，不再與他糾纏這些已經發生的無用之事，轉而說道，“魂體回火，就是證明我給夏夏和我自己的魂體種下的詛咒快要到極限的徵兆。”
廖林眉頭一皺，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情況。
“而我當年下的詛咒，並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原諒她或者事情另有別因，所以也就沒有設定解咒方法。”
廖林瞪眼——不會吧？用不用這麼狠啊？
然後又聽慕南濯說道，“可我現在看著這丫頭，雖然忘情水讓我對她動不了心，可我也不想讓她因為這個詛咒的牽連，有什麼傷害。”
廖林似乎明白了慕南濯的意思，然而臉色卻沉了下來，“你是讓我找解咒辦法，而這個辦法，可以以你的魂體消除作為代價？”
廖林是聰明人，確實一點就通。
“活了這麼多年，有點累了。”慕南濯算是變相回答了廖林。
廖林一下站起來，怒道，“你瘋了吧？你累？你考慮過我們，考慮過安小夏沒有？沒了你，你覺得她能獨活下去？”
這話說得有點重，可是……
慕南濯想到那個每次看向自己時，眼裡滿滿的情意都快漫出來的小丫頭，想起忘情那天晚上，她獨自坐在小舟靜河上，低而撕心的哭泣。
他沒說話。
廖林又道，“當年的事情如果不是安小夏做的，就肯定還有別的真兇。我不相信以你的本事查不出到底是誰！慕南濯，我告訴你，就算不為了當年枉死的那些照顧你長大的人，為了你自己，為了無辜被你詛咒了幾百年的安小夏，你也得好好活下去，查出真兇，給她一個交代！”
這回說得簡直準狠快！廖林說完都佩服自己的機智。
誰知道，這傢伙居然閉著眼，往沙發裡一靠，像是要休息了。
“……”
廖林才膨脹起來的情緒，登時像放氣的氣球，噗噗洩氣得鬱結。
“先去研究怎麼控制詛咒吧。”閉眼的慕南濯無情無緒地開口。
廖林頓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先控制，再圖以長久之計，能好好研究解除詛咒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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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點頭，“好，我去找開福寺那個老和尚，他最懂這些解咒什麼的。”
說著，轉身就走。
才踏出一步，後頭慕南濯又說道，“你的懲罰還沒結束。”
廖林一個踉蹌，差點摔個狗啃泥。
“給夏夏調一下身子。”
“嗯？”廖林爬起來，疑惑，“她身體雖然弱，但是還不錯啊，幹嘛突然要……”
“我要她給我生個孩子。”
“！！！”
廖林差點又一頭栽倒！他被關在阿鼻地獄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要是現在能有柄鏡子，廖林一定能看到他自己臉上現在那五光十色的表情。
疑惑地問了句，“你……確定你現在是忘情水副作用的狀態下麼？”
才問完，慕南濯睜眼看過來。
扭頭就跑，“知道了！我一定把她調養得又圓又胖好生養！”
慕南濯冷冷地看著他直到消失沒影，才重新閉眸靠回沙發裡。
過了一會兒，忽地勾唇淺淺一笑。
——又圓又胖，又可口，才是最重要的。
嗯，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
安小夏衝到辦公室裡時，錢瑤已經整張臉都白了。
技術部，信息部，交通部，甚至連陶博義都在辦公室裡，烏泱泱的一堆人。
陶博義正疾言厲色地對眾人說道，“事關我們市局同事的安危，動用所有資源，必須馬上得把人給我找到！另外，本次偵查行動，由張宇達全權負責，所有人必須無條件服從他的指揮排程，誰要是敢違抗命令，我罰他去掃廁所！”
本來還是一場嚴肅而冷峻的動員大會，結果生生被最後一句給破壞了。
有幾個性格活潑的笑了一聲，又很快嚴肅地說道，“陶局放心，我們一定配合張隊長。孰輕孰重，大家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