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林又說道，“現在，我們的辦法其實是，不能讓他恢復記憶。”
安小夏明白了——恢復記憶，就會忘情。那不止是忘了自己，而是，徹底無法再愛自己了！
怎麼會……
她微微瞪眼的眼神讓廖林很不忍。
他知道自己犯了錯，可終歸還是想辦法彌補，於是繼續說道，“那本解決忘情水功效的書上記載，忘情水，切記對曾經相忘的人再次動情。一旦動情，便會失效，然後失去的記憶就會恢復，縱使記得之前的情||動場景，卻終究無法再次動||情。所以……”
他沒繼續說下去。
然而安小夏卻接了下去，“所以，這是個無解的辦法，是麼？”
無解。
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對自己動情，不能愛上自己。
動情，忘情水失效，恢復記憶，無法愛。不動情，便要徹底忘卻自己，再不相見，再不相愛。
廖林訥訥地看了看她，“對不起。”
安小夏沒說話，無聲地搖了搖頭。廖林注意到她捏緊的手指，知道這回自己是真的因為自己的私心，犯了大錯。
他不會逃避責任，於是堅定地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歉意。你幫我破我姐的案子，找到我的外甥女，甚至對我給老慕喝下忘情水的事都沒有一句責備，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我別的給不了你，但是至少有一條，至少從今以後，是我廖林欠你的，你可以讓我做任何事，哦，前提是不能傷害到我在意的朋友們。”
說完，自己又覺得不好意思——安小夏也不是那樣的人啊！這張嘴，頭一次發現，真jian。
安小夏笑了下，只不過笑得十分勉強。
她攥緊的手指忽又轉去抓住左手的男式手錶，想了一會兒，才道，“可以把你們找到的所有關於忘情水的書，都拿給我也看一下麼？”
廖林自然點頭，明白安小夏大概也是想找一找其他辦法。雖然很想跟她說，他們確實已經找遍了，這只能是個死局，但終究看到那雙點漆的黑眸，還是沒開口。
一刻鍾後。
他載著安小夏來到了何晴遇害的案發現場……隔著兩棟樓的另一個小洋樓。
然後看著安小夏下車，在那棟花鳥精緻一片嫻雅的樓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不過數分鍾，有個人，從裡頭開啟了門。
居然是何琳。
廖林坐在車裡皺了皺眉，明顯察覺到屋子裡還有一個人。
死人。
濃厚的血腥氣，從門裡飄了出來。
他化了鬼身，飄到了安小夏身後。
而安小夏站在門口，並不意外看到的人，只是朝她點了點頭，問，“我可以進去麼？”
何琳看了看她，然後，往後讓開半步，露出了滿身的血。
安小夏又看了她一眼，臉上還是沒有多大的震驚和愕然，只是微微蹙眉，冷聲道，“你竟然這麼等不及。”
何琳似是笑了下，搖了搖頭，轉開身自顧自往裡走，“進來坐吧，客廳有些髒，去書房好了。”
安小夏掏出手機，給錢瑤發了條簡訊——貴族公寓009棟。
然後跟著何琳往裡，客廳裡，那股盛囂的腥味以及壓抑的死氣，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安小夏注意到，一隻抓著地毯的手，從沙發腳後露出半個手背。
手背上，滿是粘稠的血漬。
而沙發那邊，站著一個從胸口一直被劃開到肚子，鮮血掛滿渾身的鬼魂——顧安。
安小夏握了握拳，看了眼旁邊的廖林。
廖林難得嚴肅地對她點頭，“放心，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會現身。”
這就是要護她周全的意思了。
確實是個言出必行的男人，連暴露自己身份的承諾都願意承擔。
安小夏輕吸了一口氣，鬆開手指，跟著何琳走進書房。
何琳隨手拿了幾張紙巾擦了擦手上和身上的血，表情淡然地示意了下旁邊的沙發，“坐。”
完全不像是才殺過人的窮兇極惡。
甚至還詢問安小夏要不要喝點什麼。
安小夏搖頭，在她對面坐下。
何琳從沙發邊上的矮櫃裡，拿出一張相框，送到安小夏跟前，笑了下，說道，“這是我們以前，你看，多好啊！可惜，都被那個卑劣的男人破壞了。”
相框裡，是何琳和何晴的合影，何晴對著照片燦爛而大方地笑著，而何琳，則是側臉看著何晴。
站在身後的廖林看到何晴的照片，不忍地晃了晃身上青白的鬼火。可當視線落到旁邊的何琳身上時，又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安小夏已經將相框放下，再次抬眼，看向何琳。
手指，似是無意地，一下一下敲擊著相框的背面。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過靜然而清淡，何琳居然神奇地放鬆下來，她露出一絲疲憊，靠在沙發裡，聽著那一點點舒緩的悉索的敲擊聲，緩緩地搖了搖頭，笑問，“昊然，是你讓人找去的吧？你怎麼會知道她有個男朋友？哦，不對，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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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夏的神情裡看不出一絲波瀾，縱使面對著渾身血汙的何琳，也沒有露出一點的嫌惡或者退縮。
她認認真真地說道，“我並不知道是男朋友，只是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有才摘下不久的指環痕跡，而且情緒激動的時候，總喜歡捏那個地方，於是推斷那個給她戴上戒指的人，必定在她心中有著特殊的情結，便讓隊長去試一試了。”
何琳讚賞地笑著點頭，“好辦法，昊然確實是慧珊的軟肋，你抓得很準。他們上個月才分手，是慧珊提出來的，當時鬧得很不愉快，慧珊到現在也放不下，可惜，她也是身不由己。”
安小夏這一回沒說話，敲擊的手指也停了下來——已經達到目的了，再繼續下去，反而會引起何琳的察覺和敵意，適得其反的效果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沒了這個有節奏而又讓人舒服的敲擊，何琳倒還看了她的手一眼，見她把一直拿著的相框放下，也就沒在意，轉而靠在沙發裡，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真兇其實我的？”
這時候安小夏卻看向她，搖了搖頭，“強迫著讓你眼睜睜看著何晴失血而亡的，是顧安。”
何琳頓了下，又嘲弄地笑著道，“倒還真瞞不過你。你應該做警察不久吧？怎麼居然會這麼敏銳？該不會……對犯罪這種事，比較敏感或者擅長？”
這話說得刻薄。隱隱暗示安小夏其實本身內心就存在犯罪者的同類氣息，才會這麼精準地抓住兇手的心思和犯罪事實的關竅。
廖林在後頭不悅地晃了晃鬼火。
而這時，顧安的魂魄，也飄到了書房門口，他一靠近，那股明明已經隔得很遠的血腥氣，又刺激到了安小夏的腦神經。
只不過，因為有著廖林，他並不敢走到近前，遠遠地看著何琳的方向，眼神裡充滿了惡毒。
廖林瞄了他兩眼，又對安小夏說道，“這是化身厲鬼的前兆，我得去把他收了。”
安小夏不知道原來廖林除了會醫術，還能收鬼，沒說話，不過還是低眼似是點了下下巴。
廖林立刻飄過去，顧安扭頭就跑，卻仍舊被他抓住，淒厲地嘶嚎起來。
聲音尖銳，刺激的安小夏臉上微微僵硬。
何琳看在眼裡，只當她是因為自己的話而產生的不適反應。
笑著抬了抬手，“抱歉，一時沒忍住，這麼多年，在我姐面前裝乖巧，壓抑得有些過了。”
那邊的嚎叫聲已經小了下去。
安小夏定了定神，開口道，“所以，何晴被殺那晚，是你終於不準備再壓抑了麼？”
停了下，又說道，“那雙高跟鞋，是何晴唸叨過的喜歡的款型，所以，你去國外買了回來，本來想給何晴一個驚喜，卻從窗戶上看到何晴居然跟顧安在琴室待在一起，還是那麼深夜的時間，所以徹底忍耐不住，衝了進去。是麼？”
何琳又笑了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嗯，大致沒錯。”
想到那一天凌晨發生的一切，何琳縱使放鬆，臉上還是多了一層厲色。
她坐直了一些，說道，“我帶著鞋，要給她驚喜。卻發現顧安和李慧珊都在她那裡，忍不住跑過去，她就把我也帶到了琴室，然後對著我們三個人說，她要跟我們一刀兩斷，從此以後去國外生活。如果我們不同意，她就把我們的秘密全都抖落出來。”
安小夏聽著，按下口袋裡的錄音筆。
那晚。
何晴站在凌霄花前，人比花美，卻抵不過那滿臉的決絕。
何琳隔著顧安和李慧珊看著她，從沒覺得她竟然這樣狠毒，竟然要拋棄自己，一個人去國外生活！
甚至還用那樣可怕的事情來威脅自己！
她越想越生氣，終於忍不住，衝了過去，用手邊可以拿到的最近的一個東西，狠狠地朝她臉上扇了過去。
她真的只是想扇她一個耳光，讓她清醒過來而已，可是，溫熱的液體卻迸濺到她臉上。
何晴瞪大了眼，驚恐而痛苦地看向她，然後踉蹌著一個勁後退，最後，一直摔倒在鋼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