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因為……”
以青看著于冕的手足無措,低笑出聲:“好啦,師傅,幹嘛為難他?”
“唉,無聊麼。”馮王平兩手一攤,撇著嘴說道。
于冕氣結,正準備反駁,突然想起來自己來時碰到的人:“對了!我剛見到石後了,他說石亨找你。”
“找我?”以青為留意到于冕對石亨的稱呼,只是納悶,出什麼事兒了麼?
馮王平卻最拿手捉人話柄,連聲喊道:“怎麼直呼其名啊?要叫將軍,知道麼?”
“我跟師傅學的啊。”于冕並不解釋,笑著回答。
“好的怎麼不學?”馮王平伸出一根手指點著于冕的額頭,數落道:“你存的什麼心思,我還不知道?你以為叫他的名字,你就不是他的兵了麼?你就可以贏過他麼?天真!”
“好啦,好啦,”以青見於冕的臉色真的暗了下去,連忙打著圓場,“叫什麼有什麼要緊?是什麼才最重要,師傅您說的麼。”
“將軍不會無故找我,我先過去吧。”以青見於冕還是不說話,便要起身下地。
許是還虛弱的緣故,居然用不上力。
驀然,一雙結實的臂膀環住以青,她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張微抿著嘴唇、稍顯嚴肅的臉,沖淡了臉上孩子氣的神情,居然隱隱透著堅韌,這還是自己認識的于冕麼?
以青發著愣,便被他輕鬆的抱起,頭頂著他的下巴,感受著下巴的上下移動,于冕總是明朗的聲音不知為什麼顯得低沉:“我抱你過去。”
那樣的話居然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
什麼時候,這個像自己弟弟的孩子長得這麼高了呢?
時光過的真快,它不會為誰多停留,就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只是一味的向前跑著。
掀開帳子,門外明亮的陽光在以青的身上跳躍,她忽然驚醒,敲著于冕胸前的棉甲,小聲道:“快!放我下來。”
于冕搖搖頭:“不要。”
“哎呀,快點兒!讓別人看著,成個什麼樣子?一個少年抱著滿臉鬍子的男人,這人來人往的,可怎麼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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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于冕輕聲笑了一下,抬著頭大聲朝帳內喊道:“他腳傷了!將軍找他!我這就送他過去!馬上回來!師傅!!”
以青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就聽于冕輕鬆說道:“這樣不就行了?也不知道你啊,為什麼成天前怕狼後怕虎的?小時候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你,那個就知道欺負我的你哪兒去了?”
“什麼我欺負你啊?”以青確實手腳發軟,便只能隨他去了,整個人沉浸到童年的回憶中去,“明明是你欺負我!”
“哪有?哪次不是你佔便宜!”
“還說?你不記得那次打雪仗,你偷襲我來著?腦門都紅了。”
“可是,你後來不是報仇了麼?還揹著我娘。從小,你就是個小狐狸。”
“……”以青不說話了,想起那次國安寺裡的追逐,心就像被放在搖籃裡一樣,晃來晃去的,帶著微醺。
“怎麼?沒話說了?”
“沒啊,我……”以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我只是想起於夫人來,她待我很好的。”
“當然好了,你不知道啊,她一直想讓你做我的……”于冕脫口而出的話沒有說下去,卻可疑地漲紅了臉。
以青聽見於冕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因為有想說的話,也不深究:“她待你更好,可惜,你不孝順啊。”
于冕一時口快,正不好意思時,聽到以青並不追問他,心中慶幸,卻也悵然,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怎麼不孝順了?”
“父母在,不遠行,你該回去看看他們了。”以青想起那日石亨告訴她的話,心中如小鼓一般,今年就是那一年啊。
于冕啊,你可千萬不要上戰場啊。
只怪自己的書讀的不夠細緻,于謙的兒子到底怎麼樣,心裡也沒有了印象。
不過,還記得《新龍門客棧》,徐克的電影,據說,梁家輝護送的兩個孩子的原型就是于謙的兒女。
電影雖是電影,好歹不應該太胡扯吧。
至少,於謙死後,于冕應該是活著的。
只是,他是怎麼活著的,自己心裡也沒有譜。
“我是想回去看他們的,可是爹肯定不能讓我進門。”于冕想起自己的父母,面色也沉重了起來。
“虎毒不食子,你放心吧,他肯定會讓你回去的。”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以青腹誹道,這一年要發生兩件大事,一是土木堡之變,二是北京保衛戰,于謙臨危受命,奮勇抗敵,哪有時間來管你?
以青不好明說,便“嘻嘻”一笑:“山人自有妙計,你就老實回去吧,最好秋天之前就走。”
“為什麼要在秋天啊?”
“因為……”因為土木堡之變就發生在夏末秋初啊,以青眯起眼睛,“因為秋天是個團聚的好日子。”
“那……”于冕想了想,低聲問道:“那……你走麼?”
“我?”
是啊,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石亨還在這裡呢,他並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慘敗,是不會提前做好準備的,自己還需要提醒他才對啊。
於冕見以青並不答話,追問道:“你真的不走麼?對了,你到底是怎麼來的?不能走麼?”
“這個嘛……”以青知道事關重大,他還是少知道些為好,就打著哈哈說,“我最喜歡花木蘭的故事了!我姐夫麼,邊城大將,被我鬧得沒有辦法,才想出這招來瞞天過海,況且,那時候姐姐突然離世,他怕我太傷心,所以才會事事順著我。”
“這樣啊,”于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起八年前的突變,“誰能知道朱姐姐會突然離世呢?我想去找你,可是老夫人攔著,我爹又只會叫我安心讀書,對不起,在你最傷心的時候,沒能陪在你身邊。”
“……”以青被這樣的話帶回到那一年,寒冷的雪地,還有于冕不知道的後來的變故,那樣的複雜讓她的心思沉重了起來,如呼嘯而過的寒風,你不知風中夾雜的是什麼,雪粒?冰雹?還是石塊?
那樣的不可捉摸和無法掌握,讓以青覺得寒冷,好像這初夏的陽光也溫暖不了她。
“你怎麼了?”于冕看以青長長的沉默,不安道,“我不該提起的,對不起啊。”
“呵呵,”以青輕輕一笑,垂下了眼瞼,“沒有啊,沒什麼可對不起的。已經發生的事情了,所以,就那樣吧。只要姐姐知道我一直愛著她,就可以了,她的生命凋零在最美麗的年紀,我要替她活下去,過好每一天,不讓一刻光陰虛度。”
“所以,你才總是很忙麼?急急的學好多好多東西。”
“嗯。”自己沒有辦法替姐姐報仇,既沒有能力,也不忍染上殺戮的黑,除了這樣充實的忙碌,好像也沒有什麼可做的。
“那我以後也跟你一樣,成為師傅最好的徒弟,好麼?”于冕覺得自己又瞭解了以青的一部分,心情好極了。
“好啊,但是,就再學一個月吧,你該回家了。”以青抬頭,看著少年的側臉,他比自己剛見到時,黑了些,瘦了些,可是眉眼依舊是好看,好像自己上一世的小弟弟,眼中總帶著雀躍和好奇,自己不忍心讓他出事。
“嗯,好吧。不過,你和我一起走吧?”于冕說著話,也已經低下頭,深深的看向以青,“嗯?好不好?一起走?”
那樣的目光好像直直得照進了以青的心裡,她不自在的動了動:“我,我不知道。”
于冕張開嘴唇,剛準備問她為什麼,就看到近在眼前的將軍營帳中,石後正走出來,看到于冕,忙迎了過來:“劉萬金你怎麼來了?石彪怎麼了麼?”
于冕抱住以青的手臂緊了緊,淺淺笑道:“沒什麼,石彪暈血,沒力氣,師傅囑咐我送她過來。”
石後的視線掃過臉色依然蒼白的以青,瞭然道:“那快些吧,將軍等很久了。石彪,你能下來走麼?”
“我可……”
以青的“我可以”還沒有說完,就被于冕的話截住了:“她可能不行,我送佛送到西,不勞煩石隊長了。”
說完,他抱著以青,已不由分說地大步闖了進去。
“稟將軍,石彪求見。”石後在他們身後忙忙地通報了一聲,就跟在他們身後一起進了營帳。
“怎麼才……”
一個身著月白色常服的人,坐在桌子前,正是石亨,手中拿著一張信紙,聽到來人的聲音,忙抬起頭說道,只是,話到嘴邊,沒有說完。
因為面前雖然是以青,卻被另一個人抱在懷裡。
石亨驚詫地望著他們,難得的發著呆。
“將軍……”以青注意到于冕並未向石亨行禮,怕他受責罰,連忙掙扎著落了地,連聲道,“將軍,我剛不太舒服,所以嗯,劉萬金送我過來。”
于冕並不看石亨,只是盯著以青的後腦看著,無力垂下的手握緊又鬆開,沉默如夜。
“這樣,”石亨回過神來,語氣平淡的吩咐于冕,“劉萬金先回吧。”
“……”
身後沒有傳來于冕的告退聲,以青覺得奇怪,便回頭看他,卻正對上了一雙黝黑的眼睛,不禁脫口而出:“怎麼啦?”
“嗯,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于冕執拗地說著,像一棵大樹一樣立在她的面前。
“什麼啊?”以青晃了晃神,才想起他要自己一起離開的要求,可是自己還沒有跟石亨透露過即將到來的慘敗,也沒有機會提出安排後路,給不了他任何的回答,只能敷衍道:“哦,我等下回來告訴你,好不好?”
“好,我等你。”
于冕得到了答案,臉上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像這個初夏一樣,生機勃勃。
他躬身向石亨告退,便出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