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蓋之下，深不可測的海底。
相較於有紅月和星辰照耀的海面，被平均厚度接近十米的冰蓋所籠罩的海底，竟然沒有完全陷入黑暗，可視範圍甚至還要比海面更遠，能清晰地看到海底情況。
冷森森的黑色或褐色岩石或堆積，或下凹，或凸起，或縱橫，形成了複雜至極的地形。但無論怎樣的地形，都沒有一絲生機，就如同一片死亡之海，所有的生命都本能地遠離這裡。
如果有人能將這些岩石的位置記錄下來，就能發現這些岩石組成了一道幾乎覆蓋這片海域的巨型魔法陣，千百年來一直不曾改變。
在這片海域的中央區域，是一座近千米高、連綿萬米的海底山脈，巍峨高聳絲毫不遜色於大陸山脈，只是沒有任何植被覆蓋，毫無生機可言。
東西兩側連綿的山嵴如同兩條手臂一樣張開，露出一片山谷，一座古老的城市坐落在其中。
它不像人類的城市，為了抵禦敵人的進攻會修建城牆，只有座座或用珊瑚或用岩石打造的房屋，或大或小，造型上類似貝類生物的殼，有的像蚌殼一樣可以把屋頂直接開啟，有的則是像螺殼一樣，只有一扇圓形小門……
這些房屋錯落有致地分佈著，可無論大小，無論材質，無論造型，這些房屋表面都有著獨特的裝飾，鑲嵌著海怪的鋒利牙齒和粗壯的骨骼、拳頭大小的珍珠、閃爍著奇異光芒的寶石……這些裝飾似乎並沒有因為時間流逝而有所改變，彷彿這片海域處在了時間靜止狀態。
在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是一座彷彿由珊瑚組成宮殿，即使從外表看上去沒有任何的表面裝飾，但幾乎佔據了城市五分之一面積的它極為壯美。
可同樣，與這片海域，與背後這座山脈一樣，這座一眼看上去就不屬於人類的城市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彷彿一瞬間在這座城市生活的所有生物都消失了，只留下了這座空城。
時間靜靜流逝，“轟”地一聲巨響，打破了這片海域的寧靜。
海域邊緣矗立的一座數十米高巖峰周圍的海水瞬間被抽空，而周圍的海水似乎並沒有反應過來，霎時間數千米深的海底竟出現了一片短暫的真空區域。下一刻，無盡的海水湧了過去，將那座巖峰直接沖垮。
泥沙、碎石將那片區域籠罩，激起混濁一片，難以看清。
混濁邊緣，娜迦女王尹羅達面色難看地浮現在那裡，身後是虛幻的破碎鏡面。她一頭灰藍色的粗壯長髮即使在水中都保持散開漂浮的狀態，六條潔白的手臂上有深淺不一的傷痕，最嚴重的是右上臂，傷口幾乎深可見骨，凸顯出密密麻麻的神秘花紋和深暗邪異的顏色。
她雖然知道“海卷者”，特別是達到半神的“海卷者”在水中的戰鬥力極為強大，否則也不會在淺海娜迦部落明明有兩位“絕望魔女”，還能生存下去，可這種強大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要知道在海底，以“災難主祭”的層次，是無法操縱風和雷電的，引發地震和火山爆發的能力也會得到削減，除了強大的身體素質外，對方只能動用與海水相關的能力。而僅僅是這樣就讓尹羅達只能藉助冰霜能力、鏡子替身和鏡面幻術來和對方周旋。
只要尹羅達想要和其正面交鋒，幾分鐘後就不得不選擇撤退，她右上臂的傷就是多堅持一會兒的結果。
是的，在這場娜迦之間爆發的戰鬥中，和深海娜迦“災難主祭”阿羅耶交戰的只有淺海娜迦女王尹羅達，無論是娜迦祭司還是雅莉希亞並沒有加入戰鬥。
後者是因為要隱藏自身，爭取在瞬間和淺海娜迦的兩位“絕望魔女”聯手擊殺阿羅耶；前者則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
倒塌巖峰數百米外，深海娜迦的“災難主祭”阿羅耶深藍色的蛇尾自然垂下，寶石般的鱗片在海底也散發著細微的光芒，六條手臂和胸腹之間佈滿了指甲大小的厚重鱗片。這些鱗片被強健有力的肌肉撐起，如同一層堅實的盔甲。
這是極為少見的男性娜迦。
無論是深海娜迦還是淺海娜迦，女性娜迦的數量往往極多，男性娜迦幾乎幾十年才可能會誕生一名，但並不會因為稀有而被娜迦尊重，反而會被排斥。
一方面是因為女性娜迦可以自我孕育後代，無需男性娜迦的參與；另一方面則是男性娜迦在長相方面更偏向於海怪。
阿羅耶身上沒有毛髮，兩隻藍色的耳朵更像是魚鰭，鼻樑塌陷，極厚的嘴唇依舊包裹不住外凸的鋒利牙齒，幽綠色的眼睛也沒有女性娜迦冰冷的豎童，準確地說沒有童孔，眼球突出圓鼓，倒是與他身旁的人類有幾分相似。
而那人自然是“深海中將”哈爾·康斯坦汀，他嘴巴周圍的觸手般的鬍鬚上孔隙開合，一個個氣泡從中冒出後破裂，雙臂環抱在胸前，被一層半透明膜覆蓋住的暗黃色眼睛中閃過一絲嘲諷，不知道是對阿羅耶還是尹羅達女王。
手腕粗細，比海水還要幽藍幾分，內部有高速旋轉的渦流的水槍在阿羅耶右上臂的更像爪子的手中凝聚，沒有拉開手臂蓄力，只是手腕抖動，水槍就朝那片混濁區域射去。
海水並沒有減緩水槍前進的速度，並且似乎因為其自身的旋轉而不斷提供力量給水槍，讓其幾乎化作一道藍光筆直射中了那片混濁。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那片地方的海水詭異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渦，將周圍的海水、泥沙、碎石全部吸了進去，眨眼之間就擴大了數十米，但依舊不見尹羅達女王的身影。
哈爾·康斯坦汀觸手般的鬍鬚抖動了一下，看向了“鐵錨號”的方向，沒有理會來自自己下屬的呼救，將目光投向了遠處那片毫無生機的海底區域，看到了那座連綿山脈，長至後心的粗壯頭髮糾結成縷，微微甩動就讓他直接朝那片海域衝了過去。
還在搜尋尹羅達位置的阿羅耶佈滿鱗片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他散去了手中還在凝聚的水槍，近五米長的尾巴沒有任何動作，就跟在了哈爾·康斯坦汀身後。
……
海面上，冰蓋邊緣，已經歸來的淺海娜迦站在奧莉加和奇朵拉身後，儘管有黑夜的保護，但她們依舊損失了不少族人，至少有數十名淺海娜迦喪生在眼前這片海域，成為海怪的食物。
可她們並不畏懼這些，即使犧牲自己也要消滅墮落者這是銘刻在她們腦海深處的。可看著眼前的一幕，她們有些慶幸，在看到那個人類發出的訊號時，就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海面上，海怪們有的上一刻還在廝殺，下一刻就纏綿起來，有的剛剛享受完繁衍的歡愉，就毫不留情地被繁衍的物件殺死吞食，有的則被覆蓋上了一層略顯粘稠的黑色液體，原本就只有獸性的童孔中瞬間被血紅吞噬，表皮和血肉腐爛見骨，上面燃燒幽藍色的火焰。最後轟然炸開，而吞食它血肉的海怪也受到了影響……
海怪變成了這樣，而指揮它們的深海娜迦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只是羅爾斯並沒有在她們身上種下情緒種子，她們是受到“深淵”的影響，開始墮落。
“深淵”途徑達到序列6“惡魔”後，不僅會因為種族不同而擁有獨特的能力，還擁有了極為繁多的非凡能力，在羅爾斯知道的神秘學知識範圍內，“惡魔”的能力可以說是最多的。
只是有一部分能力在深淵或者特殊環境使用，才會更具威力，而“汙穢之語”這項能力論實戰效果甚至不會比同層次的“法官”差，在攻擊上還猶有勝出。
比如羅爾斯剛剛使用的“墮落”，可以讓目標和周圍區域出現深淵化傾向，讓敵人體表覆蓋上一層略顯粘稠的黑色液體和散發墮落的黑霧。
只是受限於是一件非凡物品，讓區域內範圍出現深淵化傾向是不可能了，但足以讓“墮落”隨著黑霧和血肉進行大範圍傳播。
這也是為什麼羅爾斯在催化情緒種子時，並沒有讓目標死亡，而只是讓其情緒失控。
只有造成更多的混亂，才有助於他“混亂導師”魔藥的消化。
僅憑這一次娜迦之間的戰爭，至少可以讓羅爾斯在魔藥消化程度上推進到四分之三的地步，之後只要在羅思德群島搞點動作，就應該可以在完成儀式之前消化完魔藥。
“鐵錨號”上，“深海中將”的大副先生兩眼血紅地將自己手中一隻海螺摔在了甲板上，隨手揮出幾十道風刃，嗖嗖地將一個身上散發著黑霧的船員射成了篩子，狂風在他體內生成將附近瀰漫過來的黑霧颳走，可下一秒，黑霧就從甲板上船員的身體中重新鑽了出來，源源不斷地將附近佔據。
這些“墮落”的船員們哪怕被哈爾·康斯坦汀施加過手段，可仍舊被自身慾望所掌握，除非他們徹底失去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否則慾望永遠不會從身體內消失。
這些被狂熱壓制住的慾望爆發出來更加強烈，遠遠不止海怪們只有進食和繁衍的慾望，傲慢、懶惰、色慾……“鐵錨號”的甲板上演了一幕幕的地獄浮世繪，只有少數序列6勉強還能維持。
這同樣是羅爾斯刻意為之，他催化情緒種子的幅度對人是固定的，但人與人之間因為魔藥和體內慾望的不同，受到的影響也不同。
堅持不被慾望影響的同時，還要親手擊殺自己的同伴，這也是受羅爾斯引導的混亂。
……
奧拉維島，“甜檸檬酒吧”。
身穿風衣，看上去像是因蒂斯人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在吧檯要了一杯最受歡迎的“甜檸檬”後，端著酒杯坐到了一個無人關注的角落，獨自啜飲起來，時不時觀察著周圍的的客人。
幾分鐘後，一個五官普通，衣著也普通的男人也走了進來，走到吧檯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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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黑蘭德。”
“凱瑟夫，你今天不是休息嗎？”酒吧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在身後的酒架上取出一瓶黑朗德，拿了一個杯子倒上。
“恐怕不只是我，一會兒恩德來他們恐怕也要過來，奧拉維實在是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的了，喝酒還不如到這裡，最起碼免費不是嗎？”凱瑟夫一隻手搭在吧臺上，一隻手撐住下巴。
“哈哈，你要是天天喝蘇尼亞血酒，老闆肯定要扣你工資。”酒保將倒滿的黑蘭德推到凱瑟夫面前。
“不，我相信白蘭度先生是一個大度的人，而且我只喜歡喝黑蘭德，拜亞姆產的黑蘭德，只可惜……”凱瑟夫喝了一口酒，將後面的話也咽了進去。
“只可惜什麼？”酒保好奇地問道。
“只可惜我不能告訴你。”凱瑟夫抖了抖眉毛。
“去死吧你！”酒保笑著罵了一句，然後湊了上來，“你去看看角落裡的那個因蒂斯人，老闆讓我們密切注意因蒂斯人的動靜。”
凱瑟夫顫了顫，低聲道：
“納斯特？”
“那你認為還有誰？你該不會以為因蒂斯會打過來吧？”酒保退了回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見他離開，凱瑟夫嘴角勾了勾，端著那杯黑蘭德轉身在酒吧裡晃了幾圈，最後來到了那個因蒂斯男人身邊，口中噴吐著酒氣道：
“好久不見，馬斯坦先生。”
那個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臉，皺眉問道：
“我明明已經改變了樣子，為什麼你還能認出我？”
“這就是真正的‘無面人’具有的能力了。”凱瑟夫打了個酒嗝，一屁股坐在了旁邊，“伯爵要開始他的計劃了？”
他臉色潮紅，但聲音卻很冷靜。
“嗯，你的準備應該結束了吧。”伯德·馬斯坦往旁邊坐了坐，臉上出現了不耐煩的表情。
“當然，比爾特·白蘭度和奧拉維海軍基地的關係比我想象得要親密，奧斯頓·利維特的相關資訊我已經掌握了，他的那個秘書是新調任的，艾彌留斯要指揮海軍，喬治·尼根已經死亡。雖然有‘海王’，但風暴教會和奧斯頓關係一向不和，拜亞姆沒有熟悉他且和他地位相等的人。”
“新調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