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別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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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萊當然會困擾，因為講完之後尷尬得會是尹栻。對於一臉面癱得和死神擦肩而過的人來說，弱點不僅不會破壞他個人的氣質和形象，反而會讓他顯得更有人性。
正常來說蘭颯應該是下個月她生日那天才飛過來的，寒溯早在此的兩週前先回來了，因此他們是四人一起去機場迎接蘭颯的。當蘭颯把包扔給蘇凩峑並拋了句“生日快樂”給他時，蘇凩峑往邊一靠做出個請的手勢。尹栻知道明天才是蘇凩峑生日，但他不知道今天是蘭颯生日。正如同其他人很難明白他和蘇凩峑之間的配合一樣，蘇凩峑和蘭颯之間也存在著他人無法插足的默契。無法理解他們的互動是正常的，因此尹栻他很平常地也往前走，準備給蘭颯一個擁抱。
這種舉動很大程度上是跟著氛圍走，無論是站在原地微笑著側頭說“歡迎回來”，還是走上前去擁抱，都……
區別很大。
蘭颯的手環上他的脖子按住他的後腦，略踮腳就貼上了他的嘴唇。
蘭颯鬆開他時給蘇凩峑拋了一個宣告主權的眼神。她對回尹栻的眼神——後者眼神都直了，她震驚地提醒到：“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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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說好是一邊吃飯一邊聊的，然而事實上海萊剛開了個頭時大家就自覺地停止了會發出聲響的所有舉動。尹栻含著一口菜，聽到蘭颯強吻他那一段時全然忘記了咀嚼，而聽到提醒他不要忘記呼吸那一段時突然把菜咽了下去，無可避免得被嗆到咳嗽。捧起蘭颯推過來的水一飲而盡，才意識到這杯水是蘭颯喝過的。
“不是吧？”不是他主動告白這一點在心理上是一道不容易過去的坎。“我也太幸運了！”不要了，統統不要了。有女朋友還要什麼原則。
“蘇凩峑本來就打算把你當成禮物送給蘭颯，被當成頭號情敵也是挺冤枉的。按照飯後蘇凩峑給舟怡的現場解說，蘭颯是踮腳吻你而不是一個掃堂腿就證明了她是真的愛你，儘管你從機場回到家吃完飯全程平靜，但飯前一路從c小調第五交響曲第一樂章飆上C大調第K。 265/300e的切菜的節奏已經暴露了你的內心。說到這裡時他大聲得對廚房忙活的你喊了句‘洗完第五次碗就出來吧’。”
海萊不喜歡提前劇透一些可能出現的爆炸性場景，儀式感很重要，就好像兩人就算已經拿了證也會辦婚禮昭告天下自己屬於彼此一樣。記憶是會被美化的，而這些特別的事件會成為日後重要的索引，對人有不可抗力的潛在影響。出生以來的所有事都會決定一個人會如何，而在平凡生活中脫穎而出的重大事件，就是人生的拐點。真遺憾，這些事在這個世界上都沒機會發生。海萊親歷過另外五個世界，他們總是那麼……不，不是優秀，是無以復加。世界末日有一兆種方法，而他們總有比這還多的應對方案——儘管有一條線用得是“以戰去戰”的手段。
清明那天要是天氣好，就會成為尹栻的忌日。這一幕會在蘇凩峑的夢中重複無數遍，大多數情況下他可以成功救下尹栻，或者尹栻自救成功（方法包括但不限於盲劈子彈），偶爾他會陪他一起死，更偶爾尹栻會讓他別救，甚至會自殺。他說，“你該醒了。”
如果是暴雨，尹栻還是會上天台，但他能逃過一劫。而蘇凩峑會坐在樓梯護牆上抽菸，雨水落下來少見是豎直的，總會和地面有個夾角。因此蘇凩峑不比尹栻直接被水蓋下來要好多少，也是被潑到兩層衣服沒有幹的地方，煙沒燒掉一半也滅掉了。落魄是不會掩蓋魅力的，這句話的充分必要條件就是，醜的打高爾夫都是剷土，帥的在彈玻璃球那也是帥到不行。尹栻可能在追悼他的友情和人生。蘇凩峑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是親情，或者友情，甚至是還沒開始的愛情。也許他們什麼都沒想，只想一個人待會。和解不存在於任何一項互動中，既然都已經無數次地安慰過自己，就沒有必要把磨練好的技巧實踐在印證別人所想聽的事上。首先，大家都陷在不互通的悲歡上，不要妄圖抱團取暖來加深這層悲哀。其次，人優秀到一定地步，任何慰藉的話聽起來都像是挖苦。
舟怡是一個局外人，她打開門看見蘇凩峑尹栻的眼簾髮梢都在滴水。相當不正常的一幕。然後她張開手臂抱住尹栻，“歡迎回來”，足足抱了三秒才鬆手，然後去抱蘇凩峑。海萊不太能跟上狀況，但他不明所以得重複了舟怡的舉動。蘇凩峑站在門側，見舟怡抱完尹栻還打算撲過來時本來是想說他就算了，可舟怡已經抱上來了。在他看來舟怡給尹栻的擁抱就相當得動機不純，完全沒必要把他也帶上。他毫無表示地看海萊，理所當然得，擁抱尹栻和擁抱蘇凩峑給海萊的心理壓力是不在一個水平上的，他不是舟怡，沒法那麼自然地擁抱別人。他的擁抱謹慎，小心翼翼，留有餘地，給足對方拒絕的反應時間。但他的擁抱是真誠的。不過這種真誠在蘇凩峑眼裡就太拖沓了，所以蘇凩峑翻了個白眼一把拉他進懷。
“滿意了？把門帶上。”
舟怡：？？？你們敲門不是要進來？去哪？？？？
“嘖，”蘇凩峑瞥了眼舟怡海萊溼了一片的前襟——要你們抱得那麼用力，“這裡只有兩個浴室，尹栻和我去對面洗。”
情況一度相當尷尬。
捂嘴的速度不夠快，尹栻還是哼笑出聲，“別感冒了，你們快進去洗澡把衣服換了。”
·
蘇凩峑和舟怡之間無厘頭而幼稚的爾虞我詐就很搞笑，而他們還偏偏喜歡扯上尹栻。要是蘇凩峑坐在沙發上玩著玩著手機相當熟練得一倒，枕在尹栻大腿上，舟怡也會不嫌麻煩得專門挪到尹栻的另一側，枕上尹栻的肩膀。半個小時後海萊從書本裡抬頭，走出來倒水時，看到得是尹栻不知何時已經放棄了看書，他的左肩右臂和大腿早麻了，他只是不說，因為兩個罪魁禍首都睡著了，他右手舉著書幫舟怡擋著背後對映進來的陽光。見到海萊他松了口氣，窗簾拉上他就能解放右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飯點了，蘇凩峑醒了，醒來的第一件事是一把掰開舟怡的臉。尹栻的手已經不是他的了，電光火石之間也沒能及時地阻止蘇凩峑。蘇凩峑沒想過自己會睡著。舟怡也沒想過自己會睡著。突然醒過來甚至有點蒙圈，同時還有點腰酸背痛。既然都起來了，尹栻自然抓緊機會跑。等他買完菜回來時，他看見海萊坐在他剛才的位置上，蘇凩峑和舟怡又趴回去了。雖然窗簾拉上了，海萊還是沒機會看書，因為光線太暗了。尹栻這麼慫恿蘇凩峑是有理由的。無論他和舟怡鬥嘴還是給海萊臉色，都比他之前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好，好得多。
·
舟怡也許沒機會跟申唯學槍法，這算是個遺憾，畢竟申唯可以邊開車邊把重狙架上防彈玻璃窗。而她學成出師的第一次開槍也不會是隔著幾十米打掉尹栻的手槍。尹栻在非常狀況時會隨身配槍，但一般都是沒子彈，除非對方真得打算用暴力手段來解決問題，那他也不介意真槍實彈地動手。槍抵在蘇凩峑腦袋上不叫威脅，抵在尹栻腦袋上也不叫威脅。除非是尹栻自己抵在自己腦袋上，那才是震懾。
那年阿祺邇用槍指著尹栻的頭沒能阻止蘇凩峑逼近。
“站住。”
“你不能這麼對我。”
“她說站住。”尹栻的聲音還是啞的。論壓迫感震懾力和殺意都比不過阿祺邇。可蘇凩峑立刻停下了。如果說阿祺邇開槍的可能性不為零，那尹栻開槍的可能性就是百分百。
“隨身碟給我。”阿祺邇問得很直接。
“不行。”蘇凩峑拒絕得也很乾脆。
尹栻扣上阿祺邇的手，險些擦槍走火，反而是阿祺邇更怕一槍崩了尹栻半個腦袋。“操，你發什麼神經？”這個變故使得蘇凩峑一把按緊了阿祺邇的手臂掌握了局面的主導權。貼身近戰阿祺邇絕對打不過蘇凩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攥得那麼緊，都摁出了一道紅印。蘇凩峑木然地看著她，不動聲色。尹栻和蘇凩峑都沒看對方。這根本不是配合。
蘇凩峑拉著她，一路走，走到最後，把阿祺邇領回了她自己的家。蘇凩峑走得是側門，在水池裡拾起一塊石子就往二樓扔，但蘭颯窗開得更快，那塊石子沒打上窗，反而差點打中了蘭颯的臉。蘭颯一躍就從二樓下來了。蘇凩峑抓起她的左手就把阿祺邇的手放上按，提起她的右手放上隨身碟。然後扭頭走了。
他走出蘭颯視線範圍就停了下來——如果蘭颯有注意他。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守約是有期限的。約定是易碎品，一開始沒能阻止他摔碎，日後粘回來也還會有裂痕。雖說大家都說正義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但也正如大家在說希望自己暴富肯定不是指自己死後才暴富一樣，過了時效性的東西，沒有價值，因為最重要的那部分已經被破壞了。人生的答卷好比高考，題全會做，考試時間內做不完也不會給你打分。判定時間早就過了，偏執地做完試題也只能日後聊以自慰道好歹我完成了。起碼我最後還是把阿祺邇找回來了。
在完成許諾前，他已經失去了他的許諾物件。而為了完成約定，他放棄了原本要好好對待的人。他現在和蘭颯沒什麼好說的。他也不能折回去找尹栻，因為他知道並且深信不疑，對尹栻最好的補償就是去死。找一種最出風頭的死法，讓尹栻知道自己再也用不著見到他。他根本沒有其他補償的餘地，不要說聽他解釋，就連算計要怎麼讓他活得痛苦不堪死得慘絕人寰，都不配讓尹栻再費心。人與人最壞的關係，不是仇恨，而是漠視。他寧可尹栻滿腔憤慨得給他一刀或者推他下樓，但他現在就算擋在尹栻面前，可能尹栻也只會目不斜視地走過。雖然你還會走路，還會說話，但你已經死了。
蘇凩峑以前還能跑去找夏維，但他想了想，也許尹栻也在那裡，就作罷了。
蘭颯的視線沒放在失蹤三年難得重逢的雙胞胎妹妹身上。她把隨身碟放在阿祺邇手上，然後追了出去。
當初翻臉的是她，她哪有資格追出去。對啊，她就是不講理、無賴、妄自尊大。那是因為他是蘇凩峑。他媽的誰給他的勇氣隱瞞真相強攬一切，誰讓他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得在關鍵時刻不知道死哪去了，在她最最最希望他在的時候臨陣脫逃，事後還一臉雲淡風輕地說自己回國了。當許諾是放屁啊，有空就假裝下積極，有事就招呼也不打直接走人。他媽的活該，這就是一種背叛。誰都能背叛她，但蘇凩峑不能。他要是敢，她就一片片得幫他把肉削下來，然後在他骨頭上打釘子。還真以為誰都有那麼大的臉能讓她開口求助？黑道的千金怎麼可能會隨便信任一個許諾，或者託付一切給某個人。
阿祺邇站在原地拿著隨身碟，心想：這是在搞笑？
又不是她想要失蹤的，她也好委屈啊她也是受害者啊。但現在看起來好像都是因為她才引起的各種矛盾衝突。她反而像是個罪人。真是冤死了。本來是蘭颯要去讀那所該死的高中的，都仗著雙胞胎長得像頂替她去讀了。她能活到現在，雙手可是沾滿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