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水西彝人還有這一手啊!”李恆方感嘆。
“也怪你大意了,”無極道人對他的徒弟說,“在水西慕俄格時,沒有聽清安邦彥和陳其愚的密謀!”
“十二萬人被斷了糧食,那王三善要怎麼辦?”
無極道人又作法,把眼前的場景切換到水西這邊來。
安邦彥奔襲普安,焚燒了雲南、貴州兵馬軍需糧草,正向水西攻擊前進的王三善卻一無所知,只顧揮軍西進,已經到了渭河西南面的漆家山。翻過了漆家山就是渭河,離水西城也就不遠。
這幾日秦翼明、秦佐明、秦佑明為正副先鋒,夜襲五顯臺,攻克黑石寨,土家軍死傷了好幾百,其餘人也都疲憊。
秦屏明要去替換自己的三個兄弟,讓他們休息休息,主將魯欽不肯。
他說:“什麼都要依靠秦家軍,那還要其餘官軍來做什麼”。
王三善也認為魯總兵講得有理,就叫魯欽的手下覃萬化領兩員牙將暫為先鋒,引一萬軍走在了最前面。
覃萬化的兩名將領,是周邦國,周邦政兄弟倆。
到了漆家山時,只見連線著的山峰排成“一”字橫恆在面前。關道就從漆家山的山腰蜿蜒盤曲繞向側面的山埡。
說是官道,其實是洪武年年奢香夫人修築的石街路。石街路路寬不過三尺寬,只夠兩個步兵並排行走。
漆家山山頭是彝人的寨柵,彝人的旗幟正在寨門上飄飛。
覃萬化見了,不敢前行,叫手下飛馬報與巡撫知道。
王三善立即與魯欽、秦屏明前來觀察眼前的地形。
幾人看了好久,還是久經戰陣號稱西南第一勇將魯欽拿出了主張:“拿下漆家山後面的那座山頭,這彝寨就不攻自破。”
王三善看了看。那座山頭比漆家山要高出很多,遠遠看上去漆家山就像一匹馬的頭部,而那座山則是騎在馬上的一個人。
秦屏明立即贊同,王巡撫於是吩咐覃萬化,要他與周家兄弟立即領兵,偷偷借這滿山的樹叢為掩護,繞到爬上那座山,然後居高凌下,出其不意,展開攻擊。
覃萬化領命而去。
王三善有些狐疑地看著這個下屬,覃萬化的神色似乎有些慌張,兩隻腿似乎在打顫。
駐守漆家山的是水西將領陳方禮的部下袁遠達。
“官軍到來,必先攻擊漆家山後面的山峰。”陳方禮特別吩咐過袁遠達,要他如此如此。
袁遠達於是只留兩百兵守漆家山寨柵,用兩百人駐紮在後面的山峰上。另有兩千人馬,全部埋伏於官道旁邊通向山峰的那條山脊盡頭。
覃萬化與副將周邦國、周邦政共同領了三千軍,偷偷地向旁邊的山樑爬去。
山上長滿荊棘和斑茅草。
官軍一步步向上,爬得很艱難。
爬到山樑時,這領頭的三個將領臉上、手上都是傷。
六月尾的酷暑讓他們汗毛孔裡噴湧如泉,汗水流入傷口中,火辣辣的痛。
官軍強忍著,一步一步,咬著牙向前走。
蟬在綠茵中扯開他們的嗓子:“要死----今要死----今要死----”
翻過最後一個山頭,漆家山後面的山峰就在前面。
那座山好高喲!山上隱隱約約駐紮有彝兵。
“好在彝兵並不多!”覃萬化觀察著,“只是腳下這座山和前面高峰之間的山坳裡,樹林和灌木叢都被伐了個精光,泥土和石頭也有著被挖鑿搬弄過的痕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喲?”
酷烈的陽光炙烤著,地面好像在滋滋地冒煙。這一切,巡撫他們所站立的地方根本就無法看到。
覃萬化心裡暗暗叫苦:不向前不行,而一旦向前,自己這三千人就完全暴露在山頭的監視之中。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這員副將只得咬牙。
他招手把周家兩個兄弟叫到身邊,分別指給了他們倆人的攻擊路線。
軍士們取出了馬匹袋子,把裡面的水全部喝光後。覃萬化親自擂鼓,叫周家兄弟帶領士卒,開始了攻擊。
“只要這裡開始進攻,魯總兵他們就會順著官道攻擊漆家山寨柵,敵人一定顧得了前,顧不了尾!”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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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響起,官軍跟著周家兄弟躍出了這邊山頭上的樹叢,向對面的山頭撲去。
吶喊聲響起,被伐盡了樹木的山坳里長出一片刀叢,刀叢被太陽光鍍亮著,一片火辣辣的光,一片火辣辣的喊殺......
火辣辣的喊殺點燃的是辣辣的爆炸。
火辣辣的爆炸來自於這些奔跑的官兵腳下。
覃萬化萬萬沒想到,原來袁遠達早就在這裡埋上了火藥。這些火藥用竹子通節引火。
官軍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就在彝人的監視之中。覃萬化的進軍鼓一響,彝軍就立即吹燃用破布做成的火引子,將火藥引爆。
轟轟隆隆,整個戚家山都在顫慄,山坳裡卻瘋長出一朵巨大的紅色蘑菇。
那朵蘑菇如同一個幻象,突然長大,又突然消失。
消失了蘑菇的山坳一片漆黑。那些向前衝鋒的士兵依舊在衝,但個個全都變得漆黑。哇啦哇啦,簡直就是一幫黑鬼。
官軍們沒跑出幾步遠就一個個倒下,口裡嗷嗷的亂叫著,剛剛鋥亮的刀現在也變成了黑色,卻都一把把伸向了它們主人自己的脖子----原來那些官軍大多都突然成了瞎子,身上痛苦不堪,根本就無法前進。再向前也無非是一條走向地獄的路,這樣的路越短越好。
周家兄弟倒是強忍著劇痛揮刀向前,然而他們的身上也痛苦得厲害,似乎正燃燒著,在滋滋地冒煙;眼裡也是火辣辣,什麼也看不見。
也不知是誰射出的箭成就了他們,讓他們一下子撲倒,讓他們身上的痛永遠不再痛。
一陣箭雨後,彝軍躍起,或朔,或斫......
王三善他們看不清山坳,卻看見了山頭長出了大蘑菇一樣的幻影,聽到了嗷嗷的喊叫聲。
數萬人駭然地站著,一動不動。
山坳後來復歸沉寂,只有一些青煙繚繞。
太陽依舊高懸,蟬的琴絃又開始彈起:“小意思----小意思----小意思----”
一會兒叢林亂響,有人連滾帶爬的來,滿目驚懼,氣喘吁吁,跪倒在王三善面前。
是覃萬化。他沒有被火藥燒著。臉上在滴血,卻不是燒傷。
王三善問:“你的人呢?”
“全......全.....全部陣亡。”
“什麼?”
“全.....全....全部......”
“他媽的全部陣亡了你還不死?”
話沒有說完。巡撫已經拔出寶劍,咔嚓一聲就把覃萬化正在說話的頭顱砍落在了草叢之中。
頭顱咚的一聲落在地上,舌頭似乎還在口裡動著,想把沒有說出的話說完。
眾軍一個個驚得瞠目結舌。
巡撫王三善下令:“我現在就順著這官道一路走向前面的漆家山,如果我走到時,你們還不能攻下那座山頭,拿下漆家山寨柵,那這漆家山就是我王三善的葬身之地了!”
巡撫說罷,即命令手下給自己換上了紅色的飛魚紅袍,扶正了高高的官帽,讓馬蹄把前面的石街路一步一步向前踏響著。
魯欽看了看秦屏明。
秦屏明一聲吆喝,打馬奔向覃萬化剛剛滾下的山脊。秦翼明、秦佐明、秦佑明緊緊地跟在秦屏明的後面。
石柱土家軍又都跟在他們的將領後面,嗷嗷吶喊著向上攻擊。
魯欽騎馬從旁邊趕在了王三善的前頭,拍馬舞槍向前衝鋒。許多人都用他的方式趕過了王三善,跟著魯欽的後面一路向前。
被太陽烤得火火的石街路被馬蹄敲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花。又如同一根火熱的琴絃,被得得得得地彈響。
王三善在向前,六萬官兵滿坡滿谷全部散開,爭著向上。
袁遠達看到官兵全線出動,卻沒有懼怕的樣子,他要藉助地利優勢,捨棄一切給王三善的軍馬最大限度的殺傷。
這時漆家山後面的山頭卻響起了一聲聲的吶喊。一面明朝軍隊的旗幟飄飄。一隊騎兵不知怎麼就出現在那座高高的山頭,又沿著山頭衝向了漆家山彝人的營寨,如同一陣霹靂。
寨裡火起,衝進寨柵的騎兵接著又衝了出來,分頭對那些落敗的彝人一陣趕殺。
那杆明軍的旗幟近了,王三善才看清:旗幟上面書寫著一個大大的“戚”字。
“是戚繼祖?”王三善大喜。
跑馬在旗前的正是戚繼祖,他手裡的大刀正在翻波湧浪,所到之處,斷頭紛紛,斷胳膊斷腿紛紛。
戚繼祖的副將盧吉兆在左,左世選在右,耀武揚威,一路衝殺。
彝軍屍橫一地,哀嚎漲潮。
袁遠達正要與往上爬的官軍拼一個魚死網破。此時他卻看見那面“戚”字大旗前的明朝將軍前面,還有一匹跑得飛快的馬。
馬背上騎的卻是一個彝人。
那個彝人見了袁遠達就大喊:“主將劉廣都死了,袁將軍,你快投降呀!”
袁遠達見了,竟然命令所有士兵放下武器,然後紛紛下馬跪倒,舉手投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