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
一個滄桑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以無存想之法入定百年，近些年來意念一動，心血來潮，隱約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未來走勢……”
什麼？
玄玄老人有些疑惑，他知道混元祖師所修的無存想之法為上古道門高人所創，大成時只以心之意念來作神遊，令世間萬物無所阻礙，這就好比一個人雖被困於一口枯井裡，然心中所思所想卻能在碧海藍天翱遊，自在無有拘束。
祖師在這方面的造詣非同不可，無存想之法入定後，意識遁入虛空，一念間就能遨遊四海，天南地北，心猿意馬，奔走不息，若是修煉此法到了極為高深的領域，甚至能夠觀測到未來的天地走向，神意敏銳，自行趨利避害，料敵先機，永遠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不過，因為幽帝以一己之力扭轉天數，導致時間線發生了錯亂，引發了時間斷層，無存想之法對於未來的觀測就變得有限，混元祖師縱使法力通天，算盡過去未來，面對幽帝這種不講道理，連時間線也能隔斷歪曲的存在，還是差了一籌。
若非如此，混元祖師當初也不會命喪幽帝之手，不過，祖師修煉無存想之法，還是能夠把握到天機運轉中的一絲變化，隱藏了一招後手，要不然也不可能藉助玄玄宮，借妖星天變重生歸來。
那神秘而又滄桑的聲音漫不經心地道：“玄玄，照我所見，你的計劃恐怕會橫生波折，生出劫數來，不過，此界劫數也是機緣，若是能夠掌控劫數，反過來也會趁勢而起，平步青雲……”
“祖師，此話何解。”
玄玄老人心中一驚，連忙求問。
“我的無存想之法等同於被幽帝破去一半，料敵察機，洞察天數的能力比不了巔峰時期，就算以意念投向虛空，全力施展秘法，感受這個大千宇宙，也只能夠獲取各種各樣雜亂無章的資訊，若是想要得到有用的資訊，還要細細篩選……”
這位混元祖師不緊不慢地道：“我沒有幽帝之能，還不能在別人提到自己時，能依著言語或是念頭追查其動向，不過，我已經感應到了，應當有人已經知道我還沒隕落之事。”
“會是何人？”
玄玄老人愕然。
他自覺自己行事極為隱蔽，而且混元祖師顛倒天機，將自己尚有一絲意念藏匿在玄玄宮裡，躲過必死的劫數，這件事外人絕計無法察覺，就連幽帝也被他這詐死手段矇蔽，給了這位混元祖師一線生機。
眼下，混元祖師尚存於世的這個秘密，竟然會被外人得知，玄玄老人這時是又驚又怒。
“你不用過於擔心。”
混元祖師倒不在意。
“春秋大劫降至，我以前的那些對頭敵手絕計不會有功夫管得了海外這邊的事，我所忌憚者，除了那些池塘之外的仙神之流，餘者都是些碌碌之輩，就算知曉我要借天外妖星重生之事，若不通曉你我暗中佈置，那也是無用……”
“可是，那幽帝。若是此人知道了祖師你的事？”
玄玄老人疑惑地問。
“幽帝當世第一高手，昔日一擊不成，絕不會不要臉皮趕過來出手殺我……當然，我與幽帝這筆帳還要另算，就算今日他不來找我，日後大劫一動，我也會去找他算一算這筆舊帳！”
混元祖師繼續說：“海外之事，繼續由你操盤，湊夠四大顯神元神，應當足以讓我迴歸些許功力，日後再施法逆轉吞星大陣，吞奪那妖星精髓也不是不可能！”
玄玄老人本來還有些疑慮，被混元祖師這麼一說也變得信心十足，接下來，混元祖師又向他吩咐幾句，玄玄老人這才安下心來，將精力投入到祭煉法陣之中。
……
就在賀平這邊將“混元祖師尚未身死”的假消息傳了出去後，另一邊邪崇勝也在暗中聯絡大西夜國的盟友龍象賢佛和太王帝者。畢竟，身為拜龍教主，又是老奸巨滑之輩，不背刺一下玄玄老人和賀平，他又怎麼可能會心情舒暢。
這兩大顯神高手得知了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的訊息，也開始暗中行動，點兵點將，籌備人馬。
同一時間，海外四島奇英與澹臺太子也聽到了這個傳聞。
“太子殿下。”
鑾姓一族的族長鑾丘跪拜在宮殿裡，他的正前方是一尊寶座，這寶座黃燦燦的，由純金打造，上面扶手兩側都鑲嵌著宛如七星的寶石。
這是龍椅寶座，一個頭戴金冠，身穿紫袍的年輕人坐在這張龍椅上，他的面容中有一股逼人的貴氣，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獻朝的末代太子澹臺檀滅。
澹臺檀滅手裡拿著一冊書卷，那是一本兵書，書名為《捭闔十四篇》，乃是兵法大師鬼谷子所創，相傳這位鬼谷子學究天人，本是兵家高手，後來又開創了縱橫一派。
縱橫派後來被道門吸納，併入了道隱一脈之中，麻衣道宮的《天星點龍》之術，與這一上古門派脫不了干係。
至於這《捭闔十四篇》相較於尋常兵法，這書更重權謀策略之術。太子一邊翻看著這本書，一邊聽著下面跪在地上的鑾丘洪亮的聲音。
“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現世一事，很有可能是一個陷阱，事實上，我們鑾家這些年來也在暗中調查九屠島玄玄宮的寶藏，追查當年混元派失勢後的蛛絲馬跡，越發覺得這藏寶一事暗藏蹊蹺。”
這位鑾家家主，智謀極高，家學淵源，先祖位高權重，封了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鑾丘也是四島之中的才智過人之輩，更被四島眾人視為澹臺太子的智囊。
“臣很懷疑，混元派的玄玄老人當日所言寶藏一事，只是隱人耳目之舉，其中應當還有其他的用意，當初殿下搶在這玄玄老人佈置謀劃成局之前，提前擊殺此人，實乃明智之舉。”
鑾丘輕咳一聲：“事隔這麼多年，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再度現世，我看其中必有不為人知的陰謀算計。”
他這句話說完，半晌這位澹臺太子沒有回半句話，大殿中除了銅盆中篝火燃燒的聲音，左右近臣侍都是低著頭，一聲不敢吭。
忽然，那寶座上傳來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
“玄玄老人恐怕沒死。”
澹臺檀滅似乎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放下手中的《捭闔十四篇》，澹澹地道：“這人是混元祖師的親傳弟子，手段老辣，他要是暗藏一手，當初沒有死，反而將一道意念寄存在玄玄宮裡，那我等海外三大顯神，可能是被他假死騙過，你說的對，玄玄宮可能是一個陷阱，可是，就算是陷阱又如何？”
這位澹臺太子嘴角冷笑一聲。
“混元派本來就是我們大獻朝的仇敵，大獻滅國背後，恐怕也暗藏著混元祖師的手筆，玄玄老人在海外佈局，打算開宗立派，難道我等要容忍下去，別說他之前是詐死，就算是玄玄老人又活過來了，本太子也要再殺他一次。”
“這……”
鑾丘語氣有些無奈。
他聽到澹臺檀滅決然之言，就知道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再度現世這件事，太子爺本人鐵定會去趟這潭渾水。
“鑾丘，我的性格你也很清楚，此事就不用再勸了。”
澹臺檀滅揮了揮手，示意鑾丘不要再勸。
“殿下。”
另一邊一個長相魁梧彪悍的老者朗聲開口：“鑾國公這番話也是老成謀國之言，要是那玄玄老人真的沒死，玄玄宮又藏著陷阱，那十有八九是針對殿下所佈置的，殿下要是沒有準備就孤身前往大藏須彌界，此舉未免有些不智。”
這個老者是四島中北島炎家的家主，炎家也是前朝功勳，其祖先是太乙道宮的弟子，學了地遁書中的《歸藏金符》，從符法中又悟出一門金刀烈焰禁法，亦號大無畏刀訣。
炎家家主入朝為將，屢立奇功，被澹臺帝家封為無畏侯，這位炎姓老者，其名為炎烈，正是當代的無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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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年紀要比鑾丘還要大，屬於上一輩的人物，經歷過大獻國滅的國仇家恨，是四島之中舉止比較激烈的那一派。
不過，聽說澹臺太子打算前往大藏須彌界，這位無畏侯炎烈也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殿下，大藏須彌界終歸是修行界的事，我等是大獻遺族，這些年來，在海外嘗膽臥薪，居於蠻荒之地，心中所求不過是光復國土……”
無畏侯輕嘆一聲，道：“前些時日，雲箏公主等人也被大幽拿下，族人暗中營救，反而失手數人，按老朽說，與其浪費時間去大藏須彌界，不如設法殺回大幽，被那大幽朝視為‘擎天巨柱’的幽帝畏懼天地劫數，始終躲在地宮裡不出，天下五道又有義軍叛亂，此時不趁早行動，日後又如何在春秋大劫降臨後佔據先機！”
“雲箏之事，我另有計較。”
澹臺太子不急不緩道：“至於光復國土，復興大獻，這事又談何容易……大幽經營百年，天下民心早就忘記我大獻統治的輝煌，而且最近我領悟了一絲‘真理天心’的妙用，知道未來的些許變化，要光復大獻，就不能違逆天數，但是無上真龍降世，是一個必然趨勢，要復國最好的辦法是借其聲勢，抓住天道變化帶來的一絲玄妙，再暗中佈局，才能夠達成目標。”
“無上真龍嗎？”
無畏侯聞言也有些猶豫。
“傳說中，真龍降世會推翻前朝，建立舊朝，那我們大獻到時又要如何自處……”
“真龍降世，是不可違逆的大局，任何想要阻擋者，都會如同螳臂擋車，粉身碎骨。”
澹臺檀滅道：“只是，在這大局之中倒是可以生出變化，我們大獻朝，國祚已經滅了，這是天數，變無可變，但是換成真龍降世，我大獻遺族，完全可以寄生在未來的神庭之中，如神庭之影，暗中操控神庭的大勢，未來再起劫數，取而代之也不無可能。”
“這種事當真能夠達成嗎？”
鑾丘眉頭緊張，也很疑慮。
“並不是不可能。”
澹臺檀滅從皇座上起身。
“只要提前一步，窺破天數變化，先找到降世的無上真龍，真龍剛出世，心智還未成型，也不能夠勘破天數運轉之道，我反客為主，收起為徒，或是養為義子。待到他長大成人，就是澹臺一族的人。那麼春秋大劫的氣運就會加持我澹臺帝姓一脈上，真龍在我的培養之下，也會依附於澹臺一脈，日後神庭之中也會有我們澹臺家的席位。”
忽然，他輕笑一聲。
“其實無上真龍降世，就是有這種可趁之機，抱著這種想法，打算利用真龍氣數的人，又何止我澹臺檀滅，不管是先天三道門、泥教或是各方勢力，都是抱著這種打算……”
在場眾人聞言也是一陣心驚，他們以為無上真龍降世，就會掃蕩天下妖氛，建立不朽神庭，順昌逆亡，不容違抗，萬萬是沒有想到其中還有這種微妙變化。
“天道是天道，人道是人道。”
澹臺檀滅沉聲道：“無上真龍象徵著天道，天道不可抗拒，不可抵擋，但落到人道上，又有微妙不可言的變化，這裡面的脈絡和聯絡，可以說是千變萬化，因為眾生人心的變化，比起天道的變化還要無窮無盡。
真龍再厲害，也不可能降伏所有的人心，為此，他也要順應人心，以人為本，天地為輔，也因為真龍有這種需求，那我們也可以藉助這種趨勢，滲透到未來的神庭之中……”
“原來如此。”
鑾丘何等智慧，一下子就醒悟。
“未來無論如何變化，我等修行的修士，我等澹臺一族，我等帝姓一脈，永遠可以立於大勢之上，反過來可以說芸芸眾生，只在其下，而我等永遠在上，這也是天道的一種運轉！”
澹臺檀滅哈哈大笑。
“鑾公，你領悟的倒是很快，沒錯，這是無上真龍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掃平天下清除妖氛，建立不朽神庭，那神庭統治建立在什麼東西之上，還不是如同王朝更替一般，換了個新皇帝，底下的士大夫有換過嗎？”
這位大獻太子澹漠地開口：“所謂不朽神庭，就是換掉舊山頭，換來一座新的大山，三界六道的眾生就在天人中間，上不得，下不得，不然的話，天人二道為何會斷？
這也是我們澹臺家從《萬祖山》中領悟的天道人心之玄妙，何為三墳三山，就是定鼎天下的三座大山，有這三座大山，就能夠鎮壓天地眾生，其一為真龍，其二為神庭，其三為修士，這三座大山永恆的鎮壓此界。”
“三座大山！”
鑾丘越是咀嚼這句話，越覺得其中深玄奧妙，千言萬語也說不完。
“不過，無畏侯說的也對。”
澹臺太子澹澹地道：“大藏須彌界確實不適合孤身行動，看來，有必要去找那位海空智藏大士聊一聊，畢竟，那玄玄老人過去與其相交甚篤，那禿子應當知道一些底細。”
“海空智藏？”
鑾丘目光微微一變。
“殿下，神風國是大幽的盟友，尊星教的那位顯神高手當真會與我們聯手嗎？”
“大幽這個盟友，還有幽帝本人能撐多久？尊星教和神風國也不是傻子，這個問題他們也很清楚，我相信海空智藏也很清楚，船要沉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自己的想法。”
澹臺檀滅雙眼閃爍出異樣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