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蘇杭食指抖了抖懷裡睡得安穩的神獸，漫不經心道："既然鬼市上賣的東西是假的，那麼我限你們在一個時辰內，買方將買到的東西歸還給賣方，賣方將收取的東西交給買方。"
"可是山神大人。"白狐狸剛想開口，一直漫不經心的男子微微垂眸，神色一冷，他便噤了聲，哪裡敢再說話。
妖怪們都回自己窩裡抗東西了，起風了，榕樹葉片之間霍霍作響，西面桃花也開著，被風這一吹便是漫天飛舞的櫻花雨。
一片粉中帶白的櫻花悄悄落在神獸的鼻尖上，小巧的褐色鼻尖動了動，撥出的氣體將櫻花吹微微顫抖。
蘇杭伸手拿掉神獸鼻尖上的櫻花花瓣，指尖停留的時候，神獸忽的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鼻尖，舔掉了櫻花，也順勢舔到了他冰涼的手指。
他愣住，食指不自覺的抽搐一翻，聽得背後有吵鬧聲，原來是那些妖怪把當初從鬼市換來的東西都拿來了，除了先前完好的東西外，大部分都是些石頭，還有毒蟲抓不到了。
妖怪們把東西都堆到一旁，鬼市上的鬼後退一步，也露出一大堆石頭，枯枝等物，這些都是妖怪用障眼法拿來騙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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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站在兩堆石塊中宣佈，"從今往後，再無鬼市。"說罷一揮袖口，百年老榕樹的枝條便開始發出西索的聲音，那些鬼依次走進榕樹中。
"氣死我了！"白狐狸撿起一塊石頭朝榕樹打去，阿寶站得離榕樹近，一個後空翻把石頭踢開，還一邊招呼雷震，"換你了。"
雷震也不馬虎，劍鞘一揮，石塊又轉了一個方向，直挺挺的往山神的位置而去，重重砸在昏睡的神獸身上。
眾人："·······"
一聲像狐狸又像麒麟的嗚咽聲，沉睡的神獸四肢動了動，蜷縮在肚子下的尾巴搖起來，上面的火苗藍光大盛。
神獸的眼皮抖動著，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動了一圈，慢慢睜開眼睛，對上神色複雜的黑眸。
又是一陣冷風，遠處吹來的櫻花雨鋪滿了柔軟的土地，他維持著抱她的手勢，嘴唇動了動。
她先開口，"我討厭你穿黑色的衣服。"
神殿外，雷震靠著劍柄坐在門外，阿寶盤腿坐在他旁邊，"你說他們在裡面做什麼？"
"不知道。"
她有點緊張，"山神和神獸哪個厲害，如果他們打起來了，我應該幫哪邊。"
雷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應該躲起來。"
山神廟內，一頭白髮的女人動了動頭上尖尖的耳朵，"真的是他，沒想到還能有看到他的一天，他守護了我那麼久，也難為他了。"
"恩。"蘇杭漫不經心的應著，寶藍色的袖子被手肘壓出紋路，"你都記得？"
白無常點頭，卻反問，"你來這裡當了山神？他們怎麼喚你。"
"蘇杭？"
"蘇杭，"她一愣，"挺好，終究你也有名字了，我倒是挺苦惱，既然已經不是鬼差，總不能還腆著臉叫自己白無常吧。"
蘇杭覺得懷裡有些空虛，他有些懷念一個夏天都窩在自己懷裡的溫度，"老白。"
一道白光，血珠子從面頰處冒出，順著往下滑，在衣領上濺開一朵小小的花。
"就像我討厭你穿黑衣服那樣，我也不喜歡你那麼叫我。我也想開了，當初是我過於斤斤計較，只不過是被你騙了而已，居然會動了那麼大的肝火，著實不對。
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不需要鬧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以後你當你的山神，我當我的鎮山神獸，各自安好。"
清風劃過，神獸跑了。蘇杭一抹面頰，嘆息。
初秋的望晴山一入夜就寒意襲人，神獸洞內，雷震正在手忙腳亂收拾著冰冷的洞穴。
"神獸大人！請再堅持一下，我很快就能夠弄好。"
幻化成人形的白無常將長髮裹在身下，意味深長道："還真是懷念過去的日子呢。"
尖尖的五指一攏，掌心聚集起藍色的火焰，打在牆壁上卻只擊落了一顆石子。
雷震堵不住風，索性幻化成石頭堵在洞門口。
白無常看著他腦後飄蕩的藍色綢帶，意味深長道："你知道麼，在你前世的時候，你說過喜歡我的。"
雷震轉身，木訥的臉上全是忠心耿耿，"是麼？"
"是啊，"她笑，"就這樣拉著我的手說好喜歡我什麼的。"
"哦。"雷震點點頭，繼續用自己的身子當她擋風。
白無常眼睛一掃，從洞外紙片人的身上一掃而過，然後投向黑黝黝的洞壁，"你說我什麼力量都沒有了，這神獸有什麼用呢？做這望晴山的吉祥物麼?"
"神獸的作用在於守護山中生靈，因為有神獸的存在，所以這座山才會四季更替，沒有痢疾肆虐，草木能夠成長，飛禽走獸能夠棲息。沒有神獸的祈福之力，這裡會變成一座黃山。"
清朗的聲音在洞外響起，白無常勾勾耳朵，淡淡道："雷震，殺了他。"
"是！"
雷震是守護神獸的神使，自然直聽神獸的話，當前哪裡管是什麼人，拔劍就往上衝。
蘇杭一身寶藍色長袍，輕輕跳躍著，雙手垂放在身體兩側，也不出手。
雷震性子急躁，連對方衣袖都碰不到的憤怒讓他連連下了重手，削掉了蘇杭一縷長髮。
蘇杭腳尖在劍柄上連連跳躍幾下，雷震只覺覺手腕虎口麻痺不已，肩膀被輕輕一點，便倒地不起，一頭雜亂的頭髮也便散開。
一席白衣白髮的女人慢慢走出洞穴，長到腳踝的頭髮遮住了尾巴上的藍色火焰，尖尖的耳朵此時也隱藏在頭髮中。
拾起掉在地上的藍色發帶，將髮帶放到癱倒在地的男人手裡，"自己的東西要拿好。"
雷震捶地，聲音吼得震天響，"神獸大人是我沒用。"
她起身對著蘇杭，"你又來做什麼，我應該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蘇杭點頭，"我知道。"
她轉身就想走，身後的人絮絮叨叨的，"我昨夜查了查神錄，作為山神可以為山中神獸取名，具有仙力，神獸不得反抗。你白衣白髮，日後便喚你小白可好，我姓蘇，你便叫蘇白吧。"
"·········"
神獸頭上耳朵抖了抖。
"還有，我還查了查神錄，神獸應該陪伴在山神左右，平日配合山神管理好山中事務。你的房間我已讓侍媒準備好，現在便可與我前去。"
"··········"
絮絮叨叨的聲音還在繼續，蘇杭從身後掏出一本冊子翻了翻，"稍等，我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
神獸爪子一亮，轉身暴怒著將一團藍色火焰打向山神，冷冷道："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蘇杭不躲，等人撲到面前時才輕輕扣住來人細嫩的手腕，低頭溫柔道："示愛，我在對你示愛，懇請你呆在我身邊。"
"做夢。"再接著打，忽的身體覺得疲憊不堪，再以看手變成了毛茸茸的爪子，一陣煙霧後又恢復成妖獸的樣子。
蘇杭微笑著把神獸抱了個滿懷，抬頭看著逐漸變圓的月亮，化成神獸形態時間剛剛好呢。
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撫摸著柔軟的皮毛，妖獸轉頭張嘴便咬在虎口上，他也不在意，反而驚喜道："小白，我猜著你這妖獸的年紀約莫和人間孩童一般，原來已經長了牙。"
神獸聽完身上的毛髮根根豎起，齜牙咧嘴的咬得更加用力，鮮血順著虎口處滴落到土地裡，很快就消失。
"你剛醒來，還不能保持太久的人形，會疲憊，我們走吧。"
被解開法術的雷震從地上爬起來，抓起劍跟上，"神獸大人人人！"
山洞一撮草叢中，淚眼汪汪的紙片人看著雷震的身影。
神殿裡，六孔香爐餘煙嫋嫋，望晴山入秋了便一直下雨，雨簾籠罩大山，霧起來了，把山頭遮得嚴嚴實實的。
外頭嬉鬧，神殿內卻十分安靜，山神手執紫毫，只聽得見衣料摩挲以及筆墨與宣紙融合的聲音。
蘇白盤成一團呆在一旁，也不理會他，獨自閉目養神。
"小白？"
她不動，翻了個白眼後繼續閉眼，頃刻間只覺檀香重了一點，後背毛髮便被輕輕梳理著，她毫不客氣的扭頭就咬，蘇杭已經滿是牙印的手背就又多了一道新傷口。
"是不是覺得整日呆在這裡無趣了？"
"別理我。"
"我帶你出去轉轉？"
蘇白眼皮動了動，她有點心動，那雨已經下了好多天了，再下下去她身上估計得長蘑菇。
蘇杭卻使了壞，低頭靠近，垂下的黑髮在軟墊上盤了一個旋，"說你想去，我便帶你出去。"
"哼。"蘇白重新扭頭，順便咬上那只不安分企圖想要摸她的手。
一股冷風吹進來，煙霧抖了抖，蘇杭繼續道："或者你以後咬我咬得輕一點？"
"哼。"又是重重一哼，片刻後，尖牙的力道就小了些，蘇杭就笑了，小心翼翼的把神獸抱在懷裡，便出了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