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議事之後,劉備又尋到袁紹,與袁紹單獨說了其中的謀劃。
得到袁紹認可,之後他便獨率一軍先行,趕赴潼關。
彼時郭汜已殺牛輔,無路可退,又有劉備率軍兵臨城下,權衡利弊之後,終究還是開城門而降。
劉備率軍入關,徹底將潼關捏入手裡。
自此,董卓再無退路。
入關當夜,劉備於府衙之中請郭汜宴飲。
前去赴宴之前,郭汜本想多帶著人手。
一來可以展示自家實力,要劉備不要做卸磨殺驢之想。
二來萬一真是一場鴻門宴,這些甲士也能護衛他的周全,最少能讓他安穩逃脫。
不想卻是被他家中的婦人攔了下來。
婦人的理由倒也清楚,若是他帶眾多甲士前往,到時即便不是鴻門宴,只怕也要真的變成鴻門宴了。
郭汜覺得婦人說的也有理,最後只帶了七八個甲士前去赴宴。
酒宴之上都是些簡單吃食,只是陪著飲酒的人物倒是極多。
郭汜入席之後抬眼打量,上首自然是劉備。
劉備一身青色長袍,腰間不曾佩劍,面容和煦,言談之間,令人如沐春風。
郭汜暗中點了點頭,心中安心幾分。
而在劉備左手邊的文士神色肅穆,正是之前被郭汜待為上賓的劉曄。
右手邊則是一個年輕人,面色沉穩,雍容有度,若是仔細聞去,身上還帶著些若有若無的香氣。
而在他對面落座的兩人,一個燕顎虎鬚,一個銀甲白麵。
劉備開口笑道:“郭君能棄暗投明,傾力相助,於漢室而言,真是絕大的幸事。”
“久聞使君仁義之名,還要多謝使君不計前嫌,不然汜也不敢如此作為。其實汜心向漢室久矣,只是我本就出身涼州,自幼貧寒,為生計還曾做過盜馬賊。能有今日,更是多受董卓提攜。當初董卓在雒陽城中的胡作非為,草管人命,汜其實也早就看不慣了。”
“只是一來董卓對汜有知遇之恩,汜不忍背反。二來自然也是董卓勢大,即便我背反也無用處。無外乎讓董卓刀上多添一條亡魂罷了。”
劉備笑著點了點頭,“郭君所言不差。活著才能做更多事。”
一瞬間,郭汜汗流浹背。
他強笑了一聲,“使君知我。若是他日征伐董賊,汜願為馬前卒,絕不敢辭。”
一場酒宴,郭汜雖是吃的戰戰兢兢,可表面上也算是賓主盡歡。
來到府外,郭汜抹了把頭上的汗水。
他也是久經沙場的人物,方才在席上,在劉備說出那句,“活著才能做更多事”時,他察覺到了席間掩飾極好的殺機。
郭汜站在府外,抬頭回望,沉默片刻,這才轉身打馬離去。
今日若不是有他家婦人提前想好的說辭,只怕這次要全身而退,著實不是件易事。
直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一事,將城中的涼州軍馬收攏下來,對劉備這般割據一方的諸侯來說是天大的好事,為何此人還會對他起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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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郭汜雖然離去,可酒宴尚未撤去。
堂上眾人依舊在飲酒,劉備看向右手旁的年輕人,笑道:“文若,你以為今日郭阿多的說辭如何?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右手旁的年輕人正是年歲比荀攸小上不小,卻要被荀攸稱呼一聲叔父的潁川荀或。
當初荀或為躲避黃巾之亂,帶著家人避禍冀州。
冀州牧韓馥久聞他之名,想要禮聘他相助。只是荀或觀冀州牧韓馥不是能成事的人,所以並不曾為之效力。
後來得了荀攸的書信,加上如今關東聯軍勢如破竹,要擊殺董卓不過是早晚而已,他也擔憂被董卓裹挾而走的祖父,這才動身來到此處。
荀氏八龍,慈明無雙。荀爽在天下間的名頭本就極大,當年與董卓也算是有過些往來。
當日董卓徵兆天下名士入雒陽,為荀家考慮,荀爽不得不往。
如今董卓戰敗在即,荀爽被他裹挾其中,一直沒有訊息。
此時荀或聞言一笑,“郭阿多此人馬賊起身,今日若是在酒宴之上狂悖無禮,這才算是常事。可從方才來看,此人言辭之間的應對倒是極為得當,頗有些文才。即便是自小讀書的士人,如今這般局面之下,只怕也做不出如此妥帖的應對。想必是今日來時有人所教。“
“聽聞郭汜家有一妻,多有智謀,只怕今日之事是其為郭汜出謀劃策。”
劉備點了點頭,笑道:“文若所言,倒是和我猜測的相差不大。”
荀或笑道:“使君聰慧,或反倒是獻醜了。只是或有一事不明,為何使君方才會對郭汜起了殺心?此人如今既已歸降,正當留著安穩涼州軍馬的人心才是。”
劉備卻是問了一個全然不想幹的問題,“文若以為袁本初許我獨自帶兵前來,可是好意?”
潼關之中涼州守軍不少,一旦真的被劉備收攏,無疑會增強青州軍本就不俗的軍力,袁紹不會想不到此處,可依舊是許可劉備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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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袁紹的許可他自然也能前來,只是要多費了上不少功夫。
荀或稍稍思量,開口道:“袁本初不像是如此好心之人。”
“他自然不會如此好心,是欲我居爐上火罷了。”
荀或點了點頭,他是聰明人,自然無須劉備說透。
如今董卓敗亡只在須臾之間,可即便董卓敗亡,這個自黃巾之亂起便被挑起的亂世,絕不會就這般結束。
人心已起,爭做豪傑。
到時諸侯之中實力最強者,自然就會被當成下一個“董卓”。
至於那人到底是“仁君”還是如董卓一般的“暴君”,其實半點也不重要。
昔年春秋戰國之時,諸侯聯合而攻秦,自然不是因秦貪暴。
至於劉備方才驟起殺心的緣由,他最終也不曾開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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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以西的華陰城裡,按路程本該已經到達長安的董卓正駐軍在此。
如今他不得不承認一事。
他到底是小看了皇甫嵩,既小看了此人的膽量,也小看了此人的本事。
當日離了潼關,他率著大軍剛過華陰,便在趕赴鄭縣的中途被皇甫嵩率軍襲擊。
好在他也早有準備,雙方纏鬥半日,難分勝負,最後還是皇甫嵩率軍退去。
只是他並未率軍退回長安,而是在鄭縣駐紮下來,開始在城頭修築工事,做出一副不死不死的架勢。
董卓是沙場宿將,之前與皇甫嵩也打過不少交道,知道皇甫嵩從來不是一個熱血上湧就會做決斷的人物。
想要以他如今駐紮在鄭縣的兵馬長久的將涼州兵馬阻攔在外,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所以皇甫嵩如今敢如此行事,必然還有他不曾猜到的後手。
而以如今的局勢,能被皇甫嵩當作勝負手的,唯有如今尚在潼關以東的諸侯聯軍。
所以這幾日退回華陰城的董卓倒是不急著攻取鄭縣,反倒是命人折返回潼關打探訊息。
若是潼關無事,皇甫嵩這個攔路虎也就會變成一隻紙老虎。
不想幾日之後,諜子帶回來的卻是郭汜斬殺牛輔,獻關而降的訊息。
聽到這個訊息,董卓立時便被氣的昏了過去。
好在當時李傕正陪在董卓身邊,立刻將那個帶回訊息的諜子關押了起來,這才沒讓訊息流傳出去。
不然只怕如今駐紮在城中的涼州守軍,無須敵軍攻打,便要自己散去了。
只是自那之後,董卓甦醒過來,也是徹底沒了精神,將軍中之事都交託給了李傕樊稠等人,而宮中與百官之事,則是都交給了文臣之中他最信任的司徒王允。
董卓本人則是整日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董卓軍在此困頓不前,東面的諸侯聯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
聯軍東來,在潼關處不過是稍稍休整了數日,隨後便是高歌勐進,直朝董卓軍華陰而去。
東西兩面,圍董卓於華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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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大軍將董卓困於華陰城中之際,劉備卻是帶著關羽忙裡偷閒,特意去了一趟許多年前路過卻不曾來看過的一處渡口。
華陰以北,有風陵渡。
數河流經,於此交匯,自北來而南去。
兩人站在渡口之前,眺望身前不遠處的河水,滾滾流向東南。
劉備轉頭對關羽笑道:“雲長,當年你我初入雒陽,哪裡想到會有今日。”
當年初入洛陽,他還只是個知道些日後的大勢走向,手中卻無半點權柄的少年人。
稍有偏差,行差步錯,便會不知死在何處。
穿越者,也是會死的。
他這一路走來,其實無外乎是靠著那些一知半解的歷史走向,加上不顧生死的捨身搏命罷了。
只能說運道著實不差。
一旁的關羽卻是笑道:“我與兄長不同,當初隨著兄長來雒陽,我便知道兄長日後定然是能做大事的。”
劉備笑了一聲,“你關雲長何時也學會了說奉承話。”
關羽搖了搖頭,“真心實意。”
劉備笑了笑,轉頭回望身前的滔滔江水。
昭烈帝,做到如今這個地步,也不算是辱沒你的名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