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的水，冰冰涼涼。
手撐在河床裡，清晰到還能看見一兩條細小的游魚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
身上弓道用的袴服是完全溼透了，晃過神的神原樂抹了把被打溼的臉，甩幹淨水後，看到不遠處身體被溪水浸泡了一半的九琉璃，趕緊去扶起她。
“沒事吧？”
“沒事，就是衣服溼了。”
“腿有沒有什麼擦傷？”
“這個...也沒有。”
出於關心，神原樂不由多看了幾眼她的樣子，溼漉漉的亞麻色頭髮，被溪水浸泡到緊貼身體的袴服，以及溼身後根本掩飾不住的上半身曲線。
就這幾眼，讓他失神了片刻。
怪不得都說什麼溼身誘惑溼身誘惑，美少女打溼之後，還真是誘惑，連衣服下面的肌膚和肩膀上的吊帶也能隱隱約約看見。
...還是粉色的...咳咳。
神原樂收起亂七八糟的想法，把九琉璃扶了起來。
正巧，神原樂一抬頭就看到了小溪岸上兩個熟悉的人影。
神原鈴和天海七明月。
神原鈴在笑，七明月...表情說不出來是什麼，像是沒有表情，又像是有點冷澹。
嗯，肯定是在責怪自己把她姐姐給拽下水了。
兩姐妹的感情特別好。
天海七明月雙手抱胸，對下面踩著砂石上來的兩人詢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天海九琉璃微笑解釋道：“是我的錯，剛才哥哥在岸邊想事情，一不小心嚇到他了。”
落了水的神原樂接著說道：“然後，九琉璃為了拉我，一不小心沒穩住，就雙雙落水了。”
神原鈴瞅見老哥的倒黴樣子，直接兩隻手捂住嘴，想要擋住自己的笑意：“什麼古早的晨間愛情劇啊，一起落水，噗哈哈！也太狗血了吧！”
“晨間劇的戀愛劇情就不要拿到現實來說啊！”神原樂忍不住向神原鈴反駁，“這不除了落水外，什麼都沒有發什麼。”
天海七明月食指敲擊手臂：“難道說兄長還打算發生什麼？”
仔細一看，神原樂攙扶著溼漉漉的天海九琉璃，還很關心的樣子。
神原鈴的笑容瞬間沒有了。
“你這話說的......”
神原樂和天海九琉璃都知道她這是在開玩笑，沒有在意，三兩步就從低矮的小溪裡站了上來。
“小心點，石頭有青苔。”
“嗯，好的。”
因為淌了水，兩人走過的路邊都溼了一大塊。
“姐姐沒事吧？”
“沒事的。”
“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嗯，這個就不用了，宿舍裡有備用的袴服，換那個就好了。”
“姐姐，真是的，讓兄長撿了個大便宜。”
“好啦好啦，”天海九琉璃笑道，“別怪我了，也別亂說話，慢點再過去買吃的也一樣。”
天海九琉璃拎了拎被打溼的裙襬，她沒有任何徵兆地抬起頭：
“七明月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天海七明月顯然有準備。
“你可騙不過我。”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說謊。”
“是這樣沒錯，”天海九琉璃看著她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可我總覺得你有心事。”
“哦？姐姐是怎麼感知出來的？”
“不清楚，但就是有感情。”
“那...姐姐這是承認我們之間有雙胞胎的感應了？”
“用不著抱我啊，我身上還是溼的...”
“我又不嫌棄姐姐。”
“這又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天海九琉璃又看向了另一頭，那邊神原鈴正幫著神原樂擰乾衣服，“哥哥宿舍有袴服穿嗎？沒有的話可以穿我的。”
神原鈴聽到這話，心裡莫名有點彆扭，她帶著疑惑的疑問：“可是哥哥是男生唉！”
天海九琉璃解釋道：“弓道袴服男女都可以穿，而且很寬鬆，我衣服的大小兄長穿起來應該正好合適。打溼了弓道服，沒有衣服換可不行。”
天海七明月看向了神原樂：“我記得兄長應該帶了兩套衣服吧？”
“是帶了兩套，可是男生宿舍的鑰匙不在我這兒，估計他們早就到街上去了。”
天海七明月冷冰冰地說道：“去街上走要走十幾分鍾的路程。”
“所以，就只能這樣了？”神原鈴不太情願。
天海七明月帶著調侃的意味，卻又用沒有感情的語調說道：
“妹妹醬要是想讓兄長穿你的衣服，也行。”
“我、我又不是這個意思......”神原鈴聲音越說越小。
奇怪了...
為什麼會感覺樂樂穿九琉璃的衣服心裡會感到不舒服？
他要是穿自己的衣服...嗯哼，雖然帶了點想看樂樂穿裙子的惡趣味外，還有些小開心。
某、某人不會是兄控吧？
神原鈴趕緊把這可怕的思想扔到腳下，再狠狠地跺上兩腳。
不對不對！絕對不會是！
是也絕對不會是我！
神原鈴瞟了神原樂一眼...不過最近好像是帥了一點...
神原鈴趕緊躲閃掉目光，然後莫名其妙地臉紅了一下。
她心裡慌了。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
為什麼會覺得落水後的老哥...還有點帥？
神原樂一邊擰水，一邊說道：“算了吧，她的衣服不是裙子就是短褲，又小，我沒法穿。”
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神原鈴閉著眼睛抱起了手臂：“我可不介意給你穿條裙子哦。”
“哪有給親哥穿裙子的妹妹。”
“什麼啊，想給老哥穿裙子的妹妹才是正常的！”
“絕對是胡編亂造的假話。”神原樂嫌棄地鄙視了她一眼。
神原鈴生氣了，“是真的啊！不行你問九琉璃和七明月。”
天海七明月：“要喊姐姐。不過我倒是不介意看兄長穿妹妹醬的裙子。”
“？”
感情就我一個人不正常？
天海九琉璃緩和著氣氛說道：“正常服飾就好。”
天海七明月：“兄長要是不理解，可以試著互換一下身份，你想不想看姐姐穿男裝。”
男裝九琉璃？
貌似是挺帥的啊，就是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行了行了，快讓我們回去洗澡吧。”
“哥你沒鑰匙啊。”
“沒鑰匙又不代表浴室不能用。”
閒扯一通後，幾人還是一同回到了宿舍。
......
“噗，噗哈哈哈！”
在神原樂用毛巾搓著冒著熱氣的頭髮從澡堂出來時，阿鈴，也就是自家那個囂張到臭屁的妹妹正抱著肚子對自己發出笑聲來。
老哥落水你也能笑得出來？
要是你落水裡了，你看你哥我會不會笑話你？！
——好吧，確實會笑話她。
有可能還會笑得比她還大聲。
好在神原樂將目光看向她時，她立刻變成了被團長目光盯住的士兵，無論是胸膛還是腰桿，都立得比筆桿子還要挺拔。
“剛才哥你什麼都沒有看到，我也沒有笑話你落水的意思。”
神原樂一個手刀“放”到了她的腦袋上：
“你特意強調一遍是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吧？”
“是真的啦！”神原鈴倔強地頂著他的手，似乎想要以此昭示自己的腦袋比他的手硬。
這小倔小倔的傲嬌態度，讓神原樂情不自禁地就把手捏上了她可愛的臉。
“給我好好道歉啊。”
神原鈴語調都變了：“疼疼疼，幹嘛總喜歡捏我臉啊！”
“因為你只有給我捏臉這一個作用了。”
“什麼啊！我還會賣萌。”
“那你來一個試試啊。”神原樂拭目以待。
“不行不行，賣萌怎麼能突然賣啊，這是要情感積累的。”
神原鈴抱住了他的胳膊，衝他“欸嘿嘿~”地微笑，“不過你有這麼可愛的妹妹，可是走了天大的運了，以後我要是出了名，也不會忘了你的。”
“是嗎？我可不敢相信一個以前撒尿都要我抱著尿的妹妹。”
“嗚哇哇！又，又說這件事！不準說！”
“可這是事實啊。”神原樂笑了笑。
“我都不記得了！反正就是不作數！”
神原樂搖頭：“反正你無論怎麼說，我都不會忘了你被我抱起來——”
“那是小時候！天使大人尚未發育完全！”
“你是天使，那我是什麼？”
“天使的奶媽。”
神原樂又一個爆慄打在了她的腦袋上，讓她捂著腦袋，像是要哭了那樣地閉上眼睛。
“我是你親哥。”
“可惡，親哥哪有打妹妹的......”神原鈴抱著腦袋，眼淚花都要出來了，都都囔囔地小聲說道，“不是親哥才好嘞。”
“我不是你親哥，你早就餓死了。”
“我媽會養我的！”
“咱媽要工作，天天在家，就你一個人，餓不死你。”
“兄長，姐姐的衣服。”天海七明月面無表情地從店外走了過來，將一件帶白色袴服遞給了神原樂。
神原樂對揉著腦袋的神原鈴說道：“我要換衣服了。”
神原鈴小嘴一撅：“說得我要偷看你換衣服一樣。”
“你哥有腹肌。”
“唉，你真有？給我看看。”
神原樂滿頭黑線，感情你還真想看？
“不給。”
“切，不看就不看。”
“好了，不跟你說廢話了，我換衣服去了。”
“嗯嗯。”
神原鈴表面答應，實則在他進去的時候，向裡面好奇探頭。
“說好的不看就不看？”神原樂留了一個在外面的腦袋，雙眼無神地看著慌張躲避的神原鈴。
“只是，只是我碰巧把頭伸過去了而已。”
“嗯嗯嗯。”
“真的沒有偷看你的意思啦。”
“嗯嗯嗯。”
“你是我哥，長得還不帥。”
“嗯嗯嗯。”
“......臭樂樂。”神原鈴做了一個鬼臉。
神原樂又要去捏她的臉，她連忙跑開，躲到一個柱子後，繼續做出一個鬼臉。
神原樂覺得她挺可愛的，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真換衣服了。”
“我知道啦。”
......
這次神原鈴真的安分了，神原樂也拿著九琉璃穿過的袴服換了上去。
順了順衣服，綁好了褲裙。
別說，九琉璃170的個子，她的袴服自己穿起來還挺合身。
穿女孩子的衣服體驗很是微妙。
關鍵，這件衣服還都是她身上的清澹香味。
神原樂特意嗅了嗅。
出去的時候，神原鈴看他的眼神變嫌棄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
“你身上現在全是九琉璃的味道。”
“衣服的味道而已。”
神原鈴沒有聲音地說了兩個字，神原沒看清她說的是什麼，可好像是某個動物名。
等九琉璃吹乾頭髮，整理好行裝後，幾人在旅館外一同集合，朝著集市出發。
神原樂看著抱著自己的胳膊的神原鈴：“你幹嘛貼著我。”
“我在賣萌啊。”
“...這算哪門子的賣萌。”
“難道哥哥被這~~麼漂亮的妹妹抱著胳膊，沒有什麼感覺嗎？”
“手挺暖和，其他沒啥了。”神原了說道，“你剛不是還在嫌棄我身上的味道？”
“什麼啊，我可是最喜歡哥哥的妹妹了。”
......
阿鈴今天出毛病了？
是了，她一定是在逗自己。
神原鈴板起了一張臉，果然，神原鈴露餡了，她生氣地說：“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居然是這幅表情，作為哥哥也太過分了！”
“那你敢不敢和我走快點，讓前面的九琉璃和七明月也聽聽？”
“我才不要嘞，我對我哥說的，為什麼要她們聽...而且哥你身上，怎麼全是九琉璃的味道，”神原鈴在他身上嗅了嗅，“一點老哥的味都沒有。”
“衣服啊衣服，都說了是衣服，你怎麼這麼愛開玩笑？”
“開玩笑...？”
神原鈴抱著他的胳膊，這次換了一副眼神看他：“不想讓你離開東京是真的......”
“......”
“真心話？”
“嗯，是真心的，認真的。”
神原樂很少見到阿鈴有對自己說這樣的真心話。
這說明前陣子對她說過的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阿鈴，很多時候，決定，不是說能改就改的。”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改決定？”
“你這個問題...我也答不上來。”
“所以，對於哥你來說，我其實還不是那麼重要的，對吧？”
“怎麼會。”
“那你為什麼可以無視我的話？”
“因為......”神原樂頓了頓，“因為就算感情再好，兄妹之間也有一天會分開的，你也應該學著長大。”
“長大...”神原鈴唸叨著，然後又問道，“長大，就是好事情嗎？”
神原樂心裡明白，她這句話是在懷念以前的時光。
以前那段雖然沒錢，可是每天放學回到家裡，都很開心的時光。
兩兄妹經常鬥嘴、經常互相嫌棄、經常因為搶電視節目而打打鬧鬧......
沒事還互相扔枕頭展開大戰。
兩人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都沉默了。
神原鈴心裡一直都憋著一口氣，她看向自家老哥的時候，想說...卻又怎麼都說不出口的感覺。
[哥，你可以留在這裡嗎？我不想要你離開]
這樣的話，說不出來.....
神原鈴跟著他的步伐，來到了熱鬧的街市。
可正是熱鬧的氛圍，讓她心中的難受，更加發酵了。
她想到他昨晚半夜來給自己做的牛肉咖哩...
就...很普通的，吃慣了的味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離不開，比起外面的飯，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昨天晚上吃著吃著，喉嚨忽然就酸澀了起來。
再想到之前他說過的，有一天要離開東京，便忍不住向他問出了那樣的一番話。
四人來到了街上，一家專門賣各種食材的商店街。
......
“哥。”糾結了許久，神原鈴還是喊了他。
“嗯？”神原樂挑選著燒烤用牛肉，他心想著七明月和九琉璃應該喜歡吃貴一點的牛肉吧。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物？”
“想送給我？抱歉啊，你那點錢可以拿給自己用，買買化妝品，買買衣服什麼的，都挺好，畢竟是你辛苦掙來的。”
“......”
神原鈴站在他的身後，右手捏緊了自己的左手胳膊，看著他耐心挑選食材的背影，在人聲鼎沸的街市中，腦袋突然變得茫然一片。
因為她好像看到了...看到了他身旁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影子。
那個影子，她不知道是誰，但她知道那一定是神原樂以後交往的物件，是他喜歡的女友。
兩人有說...有笑，一起討論著食材的口味、口感，一起討論著晚上吃什麼，明天吃什麼，一起討論著白天約會時發生的趣事。
很甜蜜，也很讓人羨慕。
可...
唯獨把自己忘在了後面......
再以後，他沒準也會忘了說過今天要給自己做晚餐的約定。
自己在家裡等他，一直等到了深夜，自己抱著一個枕頭，一人縮在沙發邊緣。在無聊的電視劇和滴滴答答的時鐘聲音交錯中，自己收到了一個電話。
本以為是他不小心忘記時間的解釋，可他在電話裡笑著道歉說：“抱歉阿鈴，改天再給你做吧，我得陪xxx，她感冒生病了。”
電話一結束通話...
好像整個世界都變灰變暗了......
......
神原鈴的右手將胳膊捏得越來越緊，頭也埋得越來越低，在最後一瞬間，她驀然抬了起來，衝還在挑選烤牛肉的神原樂大聲喊道：
“不行！”
這突然大聲喊出來的聲音，讓店裡的老闆和顧客都向兩人看了過去。
街上不少人都停下了腳步。
拿著牛肉的神原樂回過頭，一見這陣仗，又看到阿鈴突然一副咬嘴唇的樣子，更是莫名其妙：“......？”
“什麼不行？”
“就是，就是不行！”
“...？”神原樂完全摸不著頭腦，他感覺自己的頭髮都快掉光了，仍是一頭的霧水，“什麼什麼不行啊。”
“咖哩...咖哩牛肉......”
“想吃...咖哩牛肉？”神原樂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對面的九琉璃和七明月也看了過來，他有點慌，搞得他好像是在欺負小女孩，“可是晚上吃烤肉啊。”
烤肉？
一聽到吃烤肉，神原鈴這才回過了神。
察覺到大家的目光，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難為情的話。
她紅著臉，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兩隻小手糾纏在前面。面對這種情況，她也只能將話題繼續順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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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要吃啊...”
“咖哩...牛肉？”
“嗯。”
原來是小情侶撒嬌啊。
大街上的路人明白了緣由，笑了笑，然後搖著腦袋繼續往前走動。
神原樂只感覺她莫名其妙的...他嘆口氣說道：“想吃就過來幫忙拿東西，我等會兒去超市再幫你買點咖哩。”
“真的...真的會給我做？”神原鈴兩個小步湊到了他的面前。
阿鈴這莫名希冀的目光是什麼情況？
神原樂凌亂中：“會做，會做。”
“你以前答應了我的啊...我想吃什麼，你都會給我做的。”
“嗯嗯。”
“不許敷衍...”
“好，我知道了。”
神原鈴在這之後，跟在神原樂的身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只有對面平靜觀察的天海七明月，似乎是看出了些許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