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很響，如雷震耳，差點沒把柳志軍給嚇個半死，直到聽見馬局長問：“你們吃過飯嗎？”
柳志軍才回過神來，扯謊道：“路雖然不太遠，只有百多裡地，可路況又不好，關鍵是還得徒步爬山，所以耽誤了不少的時間，嫂子怕我工作忙，就直接把我送了回來。”
“這個熊娘們兒，她怎麼連飯都捨不得呢？操，不像話！”馬方成罵著，招呼柳志軍坐下，說，“先喝杯水，暖一暖腸胃，晚飯我請你吃好的。”
“我早上吃得多，不餓，真的不餓，不怪嫂子。”柳志軍嘴上說著，心裡藏著的那個“小鬼”又喊開了，“真的不餓呀，老子連你老婆的都吃了，還能餓得著嘛，哈……哈……哈……哈……”
這也太詭異了，真擔心那些話會突然從嗓子眼裡冒出來，那可就必死無疑了。
柳志軍惶恐不安起來，緊緊咬著嘴唇，想轉身逃離。
馬方成抬頭看著他，冷著臉說：“讓你坐下……你就坐下，瞧你，嘴唇都幹成那樣了，趕緊坐下喝茶。”
柳志軍心中有數，如果這時候執意要走，那就極容易引起猜疑來，倒不如裝逼裝蒜，就跟沒事人一樣。
於是，便坐在了一個光線相對較弱的角落裡，這樣一來，馬方成就看不到他的真實表情了，比較有利於偽裝。
馬方成雙手捧過一杯茶來，說：“這是地地道道的武夷山大紅袍，名貴著呢，一般人來，都不捨得拿出來。”
“謝謝……謝謝馬局長。”馬方成嘴上客套著，心裡的“小鬼”又開腔了：媽了個巴子，別說大紅袍了，你老婆的粉紅褲老子都嘗過了，一點茶有啥好稀罕的？
柳志軍被嚇得不輕，忙端起了茶盅，咕咚一聲，仰頭灌了下去，暗自罵著那個“小鬼”：你妹的，讓你饒舌，燙死你！燙死你！
“哎呦，老柳呀，你怎麼這麼個喝茶法？品不出個滋味來不說，還容易把嘴巴燙壞的。”
“哦，沒事，說實話，我真的渴了，渴了，顧不上燙不燙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柳志軍把茶盅揚起來，喝了個底朝天。
馬方成見狀，起身走到了窗臺前，從消毒櫃裡拿出了一個細瓷大茶杯，返身回來，遞給了柳志軍，說：“看來你真是渴壞了，用這個吧。”
不等柳志軍道一聲謝，肚子裡的“小鬼”又喊開了：這杯子再大，也沒你老婆的大，這杯子再白，也沒你老婆的皮蛋白！
哇靠！
這是什麼鬼呀？
成心跟老子過不去，非把老子逼到絕路上去是不是？
柳志軍接過杯子，站起來，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滿滿一杯子純淨水，就地咕咚……咕咚喝了起來，一直喝了個底朝天。
喘口氣，再接上一杯，又一飲而盡了。
這時候，他的肚子已經不是肚子，而是一個蓄滿了水的皮囊，每往前走一步，都能聽得見裡面咕嚕咕嚕的水流聲。
麻痺滴，淹死你，非淹死你個狗日的小鬼不可！
他挺著個大肚子，就像個十月懷胎的孕婦一樣，敞開門，吃力地朝著外面走去。
“老柳，你幹啥去呀？”馬方成問他。
柳志軍頭也不回，說：“哦，我去方便一下。”
“好吧，快去快回，我還想跟你說說話呢。”
柳志軍應一聲，出門進了衛生間，鑽進格子間，插緊鎖栓，褪下褲子，下邊唰唰地排洩上，上面哇哇狂吐著，沒多大一會兒，就排了個乾乾淨淨，整個人幾乎成空的了。
當他再次回到馬局長辦公室時，感覺周身通泰，渾身輕鬆，裡面的“小鬼”徹底沒了蹤影。
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坐下來，穩妥地捏住茶盅，呷一口茶水，看上去清醒了許多。
“對不起了，你嫂子飯沒請你吃，連水都不讓你喝，瞧把你渴成那樣，回家我一定好好收拾那個熊娘們兒，真不像話！”
“別……別……不賴嫂子，是我不想吃的，昨天晚上喝高了，難受，根本吃不下。”
“昨天晚上跟誰喝的？”
柳志軍就說是跟老婆單位的老闆，人家太熱情，不喝不行。
“你說是吳廣生吧？”
柳志軍一愣，“你認識他？”
“不……不……”馬方成搖搖頭，說：“我不認識他，只是聽說過，他可是咱江河市的大財主呢，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如雷貫耳呢！”
柳志軍隨口說：“吳總那人不錯，等找個適當的機會，約他聚一聚，你們認識一下。”
“嗯，有必要……有必要。”馬方成點頭應著，隨問起了梅蘭菊去山上超度她老爹亡靈的事兒。
一提到那個女人，柳志軍心裡就不停地抽抽起來，唯恐那個“小鬼”再竄出來呼喊亂叫，只得不停地默唸著阿彌陀佛，等慢慢平復下來，才把大概過程說了一遍。
馬方成聽後，不禁大驚失色，特別是得知老和尚酣睡中抓雞那個情節後，唏噓不已，感嘆道：“看來這大千世界還真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柳志軍說：“你當時沒在場，不知道那種感受，畫面感和感染力特別強烈，我當時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透風，頭腦發矇，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馬方成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可以想象，那場面是夠瘮人的。”
柳志軍說：“更奇怪的是，我們走出寺院後，不知道老和尚是仍在沉睡，還是已經醒了，竟然大聲念起了詩句，雖然聽上有些不怎麼押韻，但仔細一琢磨，好像是專門為已故亡靈所吟，嫂子聽後，看上去更加傷心，哭得稀里嘩啦，成了個淚人。”
“是啊，這世間，或許真的存在著許多不可知的東西。”馬方成呆著臉喝一口茶，問柳志軍，“老柳，你相信有亡靈存在嗎？”
“說不清，有時候信，有時候又不信。”
“那是因為你沒親歷過，也沒有從靈魂伸出領悟過，所以你才半信半疑，跟你說實話，我信！”
“你信？”
“是啊，年輕的時候，也不相信，以為那些都是老人拿來嚇唬小孩子的。可直到我長大後，又親歷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就越發相信了。”
“馬局長，你的意思是，你見過鬼？”
“倒不是沒直接見過，只是感覺像是曾經被鬼蒙過眼，然後又牽著鼻子走了好幾年。”
“還有這樣的事兒？”
“是啊，你要是想聽，我可以講給你。”
柳志軍喝一口水，說：“馬局長，你就別逗了，你可是個唯物主義者，怎麼可能信那個呢？”
“有些事物，它確實存在，由不得你信與不信。”馬方成抬腕看了一下手錶，說，“離下班時間還早著呢，我就權作是講一個故事吧，也好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
於是，他噓一口氣，平靜地講了起來——
他說那是剛剛大學畢業的那一年，一次去靈陀山玩，在寺廟裡遇見了一個奇人，不是和尚，但打眼一看就不同凡響，雖穿著樸素，但器宇軒昂，眉宇間凝著一股特別的氣韻。
那人遠遠就盯上了他，並且還一直尾隨著他。
等到了山後的一處僻靜之地，他跟了上來，喊道：“小夥子請留步，請留步，我有話要跟你講。”
他以為遇到了騙子，打心底裡不想理他，可不知道為什麼，雙腳就是挪不動，被強力膠水黏住了一樣。
老者跟上來，雙眼如熾，死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小夥子，你家不日之內定遭劫難，如有去處，不如早些遠走高飛。”
“你就別逗了，我爸是警察，誰敢拿我們怎麼樣？你呀，就別忽悠了，我又沒幾個錢，你還是找土豪騙去跟他們玩吧。”他不以為然，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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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老者沒再追趕，只說：“小夥子，我給你指條道，一直往北走，越遠越好，哪裡定會有貴人相助，你雖是凶煞之命，但來日還算順暢，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條啊！”
當時他只得那個老家夥沒撈到好處，在詛咒他，就根本沒拿著當回事兒，可回家後，還是忍不住當笑話講給了家人聽。
他爸聽後，臉色立馬冷了下來，說：“走就走吧，反正大學畢業也沒找到如意的工作，我早就著手準備了，想讓你也跟一回時髦，去國外留幾年學吧，也好長長見識，回來後，興許能有所發展。”
一聽出國，他自然求之不得，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事情辦得倒也順利，不幾日，老爸就為他辦理了去韓國留學的手續，聽母親說，家裡幾乎傾盡了所有。
他是高高興興離開家鄉的，根本就沒把那個“老家夥”的話放在心上，誰知時隔不久，噩耗就傳到了韓國——
說他當警察的老爸，因為在臥底過程中暴露了身份，被殘忍殺害了。
這還不算，因為給“毒梟們”造成了慘重的損失，那些餘孽殘渣便痛下殺手，想斬草除根，滅了他們全家。
結果，他媽媽未能幸免，一天夜裡，被毒氣嗆死在家中。
最終，那些壞人也沒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很快就被公安機關一網打盡，為他的爹孃報了仇、雪了恨。
但令他不滿的時，遠在韓國的他就像被遺忘了一樣，除了一開始的一點補助，和簡短的、程式化的問候，再也沒了下文。
他就像了一個斷了線的風箏，飄飄蕩蕩，隨風逐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