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橡膠廠的時候，離過大年只有十一天的時間了。當陳青雲出現在食堂的時候，所有在食堂就餐的職工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陳青雲。這幾天來所有的輿論都集中在橡膠廠，全廠上下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陳青雲的出現，頓時讓幹部職工找到了主心骨。
所有的廠領導、包括辦公室主任周益舟已經在小食堂等候陳青雲，比陳青雲早一天回廠的邱霞也同樣面容凝重。
“發生什麼事情了，令大家如此嚴肅。”陳青雲從廠門口一路走來，直到早餐會議開始，他始終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絲毫不知道這幾天發生在橡膠廠的事情。
杜秋神情緊張地彙報了檢查組如臨大敵的行動，直到昨天才完成現場檢查，今天檢查組回到市裡碰頭，他希望陳青雲馬上趕到市裡找領導瞭解情況，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比坐等宰割強。
陳青雲笑道：“大家放寬心吧，咬人的狗不叫，如此大張旗鼓，肯定另有目的。明天應該有結論出來，我會在結論出來之前找市委陳書記彙報，今天討論廠裡近期的工作安排。”
接著，陳青雲要杜秋制訂春節期間的安全生產方案，他提出農曆過小年的時候組織全廠職工大會餐，邱霞負責會餐的準備工作，包括採購豬、羊、牛、魚、雞等，要求每個職工至少分到十斤豬肉與十斤牛肉。他告訴邱霞，烈炎山區養殖了大量的西門塔爾牛，由於是高原養殖，這種西門塔爾牛的肉質非常好。
“平板輸送帶分廠外，有三百多畝的荒地，我建議將這塊荒地徵收了，否則橡膠廠繼續發展的話，將受到很大的限制。”陳青雲佈置好春節的事情，伍興馬上發言。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伍興對此事已經有了詳細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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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興的話說中陳青雲的心思，但他沒有馬上答覆，而是將目光掃向其他四人。
邱霞微笑著說：“現在廠裡資金充沛，有這個能力。”
朱家高興地說：“小伍的話很有道理，我同意。”
“我也同意。”杜秋說：“辦理徵地手續，需要提供一系列的檔案。從建設性質上分析，這屬於擴建專案，最基本的材料就是擴建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我們向市政府土管會提出徵地要求的時候，必須提交完整的資料。”陳青雲與他溝通之後，杜秋考慮問題的思路完全變了，所有的事情都會自覺地從宏觀角度分析。
陳青雲很滿意橡膠廠班子的這種狀況，他開心地說：“伍總，你的建議很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辦吧。”原本在他的心裡，還有點小糾結：要不要為橡膠廠做個長遠發展的規劃？伍興的提議，正好解決了他的難題。
散會後，陳青雲叫住周益舟，告訴他安平文學的李揚馬上會到橡膠廠來，要周益舟負責接待，儘量滿足李揚的要求。
現在的橡膠廠，可不是陳青雲報到時的情景，全廠的幹部職工都知道橡膠廠的效益達到歷年來最好的狀態，走路的時候都昂首tingxiong。安平市也就是巴掌大的地方，各個企業的風吹草動很快就能被其他企業知曉。這是安平市特有的現象，十多家國有企業的職工都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他們的子弟從讀書的時候起，基本上就只與同是國有企業職工的子弟玩耍，在各個學校形成獨特的圈子；處物件時基本上只考慮其他國有企業職工的子女。親戚之間的攀比，基本上是圍繞企業間的興衰進行的。
與周益舟談妥了合作條件的李揚，意氣風發地來到陳青雲辦公室，向他表示感謝。他剛要開口，陳青雲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陳青雲向李揚表示歉意之後，拿起聽筒，電話裡傳來爽朗的笑聲：“陳廠長，恭喜你了。”
陳青雲笑道：“曹廠長，謝謝你。但我不知道喜從何來，你能給我提示嗎？”來電話的人是華夏安平鍋爐廠的曹進，安平市企業界排名第三的角色，陳青雲不知道這個很少交往的、安平市的經濟巨頭為何給自己打電話。
“橡膠廠的效益創歷史新高，難道不值得恭喜嗎？你們準備在過小年的時候搞這麼大的動作，這不是將我們的軍嗎？”曹進毫不掩飾地說：“我與機器廠、電器廠等幾位廠長約好今晚小聚，邀請你參加，不會推辭吧。”
“行，告訴我時間地點，我準時到達。”陳青雲來到安平後，與其他企業的負責人很少交往，曹進的邀請正合他的意願。放下聽筒後，陳青雲抱歉地說：“李總，讓你見笑了，明明是個閒人，卻裝出很忙的樣子。”
“陳廠長過謙了。”李揚知道陳青雲的意思，他感激地說：“陳廠長，我與周主任談好了，你們贊助一萬五千元，我們為橡膠廠寫篇報告文學，由黃輝執筆；春節向全市人民的祝福，《安平文學》已經安排了彩頁，需要提供你的照片；我們準備在安平市中小學進行一次‘安平經濟明星’徵文競賽，想以安平市教育局、安平橡膠廠及《安平文學》雜誌社為主辦單位。周主任的意見，請你定奪。”
陳青雲隨意地說：“具體的事情，你與周主任商量就是，我沒什麼意見。至於我們是否列入徵文競賽的主辦單位，就以教育局的意見為主吧，別讓好事生出嫌隙。”
李揚沒料到陳青雲如此爽快，這兩年《安平文學》剛起步，完全是依靠安平市各局機關及企業的贊助，小氣的單位隨意給個幾百元，大方點的單位也就五六千，像今天弄到一萬多的贊助，已經是雜誌社最大的收入了，今天春節，雜誌社能夠豪華一次，李揚真是喜出望外。
李揚走後，陳青雲將周益舟叫到辦公室，對他的安排沒有提出異議，只是告訴他，關於開支的問題，要及時向邱霞彙報。另外他不準備提供自己的照片給雜誌社，如果雜誌社堅持要照片，那就提供橡膠廠領導班子的照片給他們。
陳青雲沒有留李揚吃午飯，因為他約了白思量與湯玉。
湯玉提議到文君煮酒喝咖啡，陳青雲沒有搭理他，跟著白思量繞過壺山隘口，來到界牌鎮。
“這裡離壺山機場只有十多公裡，壺山機場在蓉城市的壺山縣境內，與界牌鎮相連。”白思量帶著陳青雲來到蓉安公路，爬上路邊的小山包，指著眼前連綿不絕的荒地說：“從蓉城到安平的壺山，沿途幾乎全是這種小山包，只有少量的農田和村民，界牌鎮的位置離公路約兩公裡，據說原來的老路就是從界牌鎮透過。”
陳青雲知道眼前這片土地將要變成安平市的經濟開發區，如果在這裡圈上大片土地，機會絕好。看著白思量閃爍的目光，陳青雲罵道：“你隱瞞了什麼？還不趕緊說出來。好久沒有考校你們的功力，有些皮癢了吧。”
“老大真是目光如炬呀，我的小心眼在老大面前根本就無所遁形。”白思量聽說陳青雲要考校他的功力，不禁渾身抖動，立馬將高帽子往陳青雲頭上罩去：“老大，我按照你的指示，與界牌鎮政府簽訂了招商引資協議，他們歡迎醴泉食品廠落戶界牌鎮，位置與用地面積任我們選擇。只要不是基本農田，包括青苗補償在內，土地均價為每畝兩萬元。鎮政府資金緊張，土地的三通一平都由我們自己負責。”
“小鬍子，這次的專案開發進展不理想喔，不會是你偷懶了吧？”陳青雲笑道：“各鄉鎮都有招商引資任務，你們帶去投資幾千萬元的食品加工專案，能不受歡迎嗎？既然他們如此大方，我們就圈個五千畝吧。但土地面積過大，投資密度就會很小，事情有點難度，你們多與界牌鎮政府溝通，必要時可以增加投資，也可以將製藥專案提前完成選址。這兩個專案都有市場成熟的過程，必須按照分期建設的原則進行規劃。”
白思量高興地說：“老大還記得我以前的外號，我太高興了。明天就去找界牌鎮政府的領導，重新與他們談判。老大，有藥廠的資料嗎？”白思量最怕陳青雲追究食品加工專案的進度問題，他主動向陳青雲建議投資食品加工專案，不料陳青雲卻要醴泉集團投資，正好羅霖委託他銷售紅杉食品廠的產品，他就利用自己的渠道與國內各大超市簽訂了供貨協議，不久前才正式與界牌鎮接觸。
陳青雲沒有繼續追究白思量的問題，他隨口答道：“你找小菲要資料，她已經整理好了。”其實，真正整理製藥專案資料的是華信集團，操作這個合作項目的是王菲。
蓉城到壺山機場，已經修通了高速公路，他們現在的位置，離高速公路的入口大約十公里，在這裡辦廠，條件真是不錯。王菲回蓉城去了，陳青雲要衛斌帶著湯玉與白思量到壺山溫泉考察，自己則回到壺山別墅。
晚上，陳青雲來到鳳仙河邊的文君煮酒酒店，他第一次參加安平市企業界負責人的聚會，提早了十分鐘到場。
十多分鍾後，這個可以坐下二十人的包廂內陸續進來十多位客人，他們之間相互都很熟悉，大聲問候著，十分熱鬧。只有陳青雲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誰也沒有理睬他。其中有個粗嗓門的大漢看到年輕得像個學生的陳青雲安然坐在沙發上，進來這麼多的安平企業界頭面人物也不知道起身讓座，於是輕聲地說：“小夥子，你跟誰來的？大廳還有個臺子，要不你到大廳去吧。”
陳青雲答非所問地說：“謝謝，再等等吧。”
這些廠長們都是自恃身份的人，當然不會與陳青雲計較，只是覺得有點不痛快，再不願意搭理陳青雲。
陳青雲不認識包廂內的客人，也不知道是誰請客，並且奇怪的是，儘管沙發上已經坐不下，卻沒人坐到餐桌上去。陳青雲見身邊的人刻意與他保持距離，於是站起身來，向包廂外走去。正在這時，曹進推門而入，右手伸向陳青雲說：“陳廠長對不起，有點小事耽擱了。”然後曹進向包廂內的人說：“我向大家隆重推出：今天晚上的地主、安平橡膠廠的陳廠長。”
包廂內響起熱烈的掌聲，剛才要他坐到大廳去的大漢走過來真誠說：“陳廠長，看到你才知道我們已經老了，真羨慕你的年輕。剛才我還以為你是哪位領導的司機呢？老尤給你道歉了。”
陳青雲正要回答那位大漢，曹進拍著陳青雲的肩膀說：“陳廠長，安平市十多家國有企業的一把手全到齊了。我們有個約定，新上任的廠長得請大家吃頓飯，看來你到安平後，從未與其他的廠長有過接觸，所以不知道這個說法。除了我們這個圈子，誰也不知道其中的事情。”
陳青雲除了與曹進見過一次，其他的人都不認識。看到這種情形，曹進主動將他介紹給大家，陳青雲這才知道最早與他說話的人，竟然是安平市企業界的老大、安平機器廠的廠長尤奇。
令人奇怪的是，在這群廠長之中，竟然還有個行政官員，他就是技術監督局的副局長陸武。陳青雲猛然聽到陸武的名字，頭腦中閃現熟悉的感覺。當他坐上餐桌的主位時，已經想起來了：在看守所見林平山的時候，林平山反覆說到一個人，要陳青雲與他保持距離，就是現在笑眯眯坐在自己對面的陸武。
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的陳青雲，不露聲色地打量著談笑風生的陸武。陸武身材瘦削、皮膚白晰、雙手的手指修長秀麗，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是一雙手天生彈鋼琴的手，現在卻只能用來mo麻將。看來陸武的人緣不錯，與在座的每個人都能隨意地開著玩笑，他的語言風趣，不時引起陣陣的笑聲。
陳青雲打量其他人的時候，各位廠長同時也在打量著陳青雲，他們這個圈子的人，最年輕的就是陸武，年齡大約三十五六歲。而新加入的陳青雲卻像是剛畢業的學生，怎麼就能當上安平橡膠廠的廠長。雖說安平橡膠廠是正處級單位，但它的規模在這十多個國有企業中屬於墊底的位置，如果不是近期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他們誰也不會正眼瞧上橡膠廠的廠長。特別是當市政府組織聯合檢查組進駐橡膠廠的時候，陳青雲竟然針鋒相對地安排全廠職工聚餐，更令在座的人另眼相看。陳青雲的前任史建國當了三年多的橡膠廠廠長，卻並未被他們認同，反而是乖巧的林平山，與他們玩了幾年的時間。
當服務員給大家倒酒的時候，所有的人頓時眼前一亮：這個年輕的陳青雲真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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