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通報材料，等了數秒才起身，他臉上寂靜如水，眾人都琢磨不透他心裡的真實想法，整個常委會上一瞬間陷入死寂的安靜中。
“該處理的肯定要處理，決不能手軟。”林凡這一句老調重彈的話作用並不大，眾人都在等著他的意見。
“包括江南省的投資代表和木棉縣涉案人員，走正規程式，公檢法是我在負責，在這件事上，我不希望有人給我拖後腿，也不宜大肆宣傳，不過……”林凡慢慢掃了一圈，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再一再二再三，那些人是什麼德行，你們比我清楚，除了通報處理，我已經聯絡了西川日報的記者，爭取了今後一週第二版的版面，全方位報道木棉縣，德市日報也會跟過來。”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林凡，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提前通知我和薛書記。”林書華臉色一變，驚怒地指著林凡厲聲道，薛凱也是一臉的震驚，他有把握林凡不會在這件事上置身事外，但林凡這番話如同一顆石子丟進了平靜的湖水中，如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地發散開來。
“林凡，你行事太魯莽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薛凱急道，他不得不著急，這事兒被捅破，固然能斷掉林書華的臂膀，但他作為縣委書記，也會受到牽連，他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說話行事都是有的放矢，功利性十足，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他肯定不會選擇的。
“兩天前，有人把匿名電話打到西川日報總編室，日報總編楊勝和省委宣傳部李定秋部長親自打來電話過問這個事，這次跟來的還有省紀委的同志，這是白巖宏書記親自指示的。”林凡沒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地坦白，“這兩年網路飛速發展，往往一條資訊一天就能飛遍大江南北，我們有些同志的思維要轉變過來，出了事不去想如何補救，只是一個勁地隱瞞，這一點已經過時了，定秋部長親自給我打電話，批評我這個官宣傳的副書記不思進取，思想僵硬，要不是他偶然從網路上看到這條訊息，他還不知道木棉縣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林凡朝王馳招了招手，王馳提著一臺膝上型電腦走過來，連上網線，林凡點開好幾個網頁，指著被瘋狂轉載和評論的新聞，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看見沒有，薛書記、林縣長、我，還有諸位常委的所有資料都羅列在這上面，你們再看看，他們是怎麼罵我們木棉縣的，同流合汙，十腐九貪……他們說得一點都沒錯，我們在座的都是黨員，是千挑萬選出來舉手起誓要為人民為社會服務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我自己回去摸著黨徽，捫心自問，我們這些所謂的父母官到底幹了些什麼？”
“話雖如此，但林凡，你要知道，如果一旦被爆出來，那麼你讓那些孩子和她們的父母怎麼辦？”林書華臉上有短暫的扭曲，林凡這一番話無疑把他的後路堵死了。
“我已經徵求了這些家長和孩子的意見，不僅是我，她們也都希望她們是最後一批受害者。”林凡挑了挑眉毛，掃了一眼林書華，淡淡說道，“除這件事之外，德市分管領導和德市日報也有記者跟了過來，他們的目的地是下馬鄉，前幾天，市委書記劉鴻對我們木棉縣的城鄉環境綜合治理工作很不滿意，這幾期的德市日報大篇幅報道木棉縣，我想現在我們還應該考慮該如何應付省市過來的記者。”
“林凡，你……”林書華面色大變，雙目圓瞪，一隻手直指著林凡，有規律地顫抖著，林凡這一番話讓他一顆心涼到腳底，這打亂了他最初的佈局，從德市到木棉縣，快的只消兩個多小時，“他們現在人在哪？”
“定秋部長和西川日報楊勝一行中午出發，德市日報的現在應該在路上了。”林凡回了一句，左手在空氣中舞了一下，繼續說道，“舊城改造是相應市委市政府城鄉環境綜合治理開展的一項工程，不僅僅是縣城要改，各鄉鎮也不能拖後腿，我彙報完了。”
林凡連著兩個重磅訊息炸得在座的常委頭暈目眩，前有嫖宿一事還沒完，後面省委宣傳部一位實力派副部長和省市黨報記者下來調研採訪，這些常委叫苦不迭，尤其是林書華一系，李志華甚至狠狠地瞪了林凡一眼。
“林凡，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散會後，薛凱特意和林凡並肩下樓，他也是滿嘴的苦澀，上面和省市黨報來人，他始料不及，雖然首先受到衝擊的是林書華，不過薛凱作為縣委書記，難免也要擔負部分責任，“這件事你應該提前跟我打聲招呼，現在那位可是恨不得把你骨頭給拆了。”
“日報的楊總編和宣傳部的定秋部長此前是跟我提過木棉縣的事，但他們都是今早上才給我打電話說下午會到木棉縣來，這次唱主角的不是他們，而是省紀委的同志，至於德市領導和日報記者，也是定秋部長跟我說的，兩件事都鬧到省委白書記耳朵裡，再想像以前那樣瞞著，這方法已經行不通了。”林凡輕輕錘了一下胸膛，總感覺有點酸。
“省紀委是誰來？德市又是哪位領導過來？”薛凱追問道，他作為木棉縣一把手，在德市市委市政府的能量不及林書華，在省委省政府的人脈不及林凡，這種摸著石頭過河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省紀委的是一位副書記，付超，人稱黑麵包公，德市來的是副市長李康生，主管德市城鄉環境綜合治理工作，據說有點不近人情，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林凡面上有憂慮，白巖宏向他透露，十月底他就會被調離，所以這段時間白巖宏手段百出，一來是想趁這段時間打壓某些抬頭的勢力，二來也是想離任前證明一些東西，所以這次木棉縣一出事，他就抓住了這個機會。
“白馬鄉和下馬鄉是保不住了，不過木棉縣這個臉丟不起，到時候省委市委黨報大篇幅報道木棉縣的負面新聞，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沒有好處，這一點你要提前打算好。”事情已經超出薛凱的能力範圍，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整合木棉縣的力量，儘量保住木棉縣這個牌子。
“薛書記，你覺得現在做這些與亡羊補牢有何區別？”林凡啞然失笑，他重重地嘆息了一下，道，“木棉縣問題很大，這次躲過了，下次呢？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應付省市領導和記者，而在於藉助這次機會打破套住木棉縣的這層枷鎖，當初我來木棉縣的時候，省委白書記就問過我，木棉縣屬紛亂之地，民族成分複雜，如果我去木棉縣該怎麼破局，我就告訴他，護衛本性，有為無差行功德之事，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這番話之時，林凡神情正經，薛凱看著旁邊這個與他小不了幾歲的男人，他突然發現自己實在太不瞭解林凡了，以前他一直以為林凡和他年齡相仿，只是一正一副之差，能以三十不到的年紀任一縣書記，除了擁有深厚的背景，還應該具有一種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氣魄，現在看來，林凡和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林凡，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薛凱搖了搖頭，林凡有他的堅持，薛凱自己何嘗沒有自己的堅持，現在雖然誠如林凡所言，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不過不能因為如此，就放棄了。
“林凡，好樣的。”戴成峰過來拍了拍林凡的肩膀，一臉的真誠。
“是啊，木棉縣十多年了，除了一門三書記在的時候才讓木棉縣人有希望，也恐怕你才有這麼大的魄力想要改變木棉縣的現狀。”袁毅重重出了一口氣，他隱隱從林凡身上看到了某種希望。
林凡抬頭看了看漸升的朝陽，心裡有一種悵然，也有一種釋懷，無論如何，既然做了決定，那麼能做的就是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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