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4章 察探之於幻域（五十一）
第二天早上，伊萊恩早早就醒來了。
並不是被吵醒的，但他睡夢之中就隱約聽見一個輕微的吉他聲。那琴音非常地悲傷和寂寞，彷彿在低訴著洛裡安這些年來默默忍受著的孤寂。
那琴音引起了伊萊恩的共鳴，讓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回憶起無數悲傷往事。因為這些回憶實在太傷感了，伊萊恩就帶淚醒了過來。
有只肥啾在歪頭看著伊萊恩。也不知道波克比到底是在擔心伊萊恩，還是覺得伊萊恩這副模樣很有趣，想多觀察一下。
而吉他的聲音是從房間外面傳來的，彈奏的自然是洛裡安。他彈琴的聲音其實很輕，也許是為了不吵醒睡著的伊萊恩。可惜伊萊恩的聽覺比洛裡安想象中更靈敏，還是聽見了琴音。
伊萊恩本來想叫波克比不要去通報的，可是小天堂鳥已經飛了出去，把伊萊恩醒過來的事情告訴了鹿人德魯伊。然後洛裡安趕緊停止了彈琴，走進房間裡來：＂早上好。這麼早就醒了？＂
＂我、我昨晚很早睡嘛。＂伊萊恩苦笑。幸好在洛裡安到達之前，伊萊恩就成功地用念動力抹掉眼角那丟人的淚花。
也許是因為房間比較暗，洛裡安沒有注意到伊萊恩眼角的紅腫；又或者洛裡安注意到了，卻故意當作沒看見。總之他若無其事地對伊萊恩說：＂早飯馬上就來。然後既然你起得那麼早，我們要不要到森林裡走走？清晨的大樹海應該是一天之中最適合探訪的時間，那裡一切都很舒適。＂
＂不、不會有危險嗎？＂
＂有我跟著就不會有危險。＂洛裡安取來一盤子食物，準備餵給伊萊恩吃。躺著的伊萊恩沒法看到那個是什麼湯，但是從香氣判斷它應該是某種蘑菇和鳥類的肉（可能是雞肉）一起燉的濃湯。簡而言之，那就是小雞燉蘑菇。
然後它的味道也一如既往地好。伊萊恩並不知道洛裡安隱居在這種地方是如何弄到各種香料的，不過大部分的香料都來自大自然，身為德魯伊的洛裡安也許只需要一動念，就能把一切搞到手吧。就連食鹽這種不產自森林的東西，都可以用森靈魔術採集岩鹽得到。德魯伊還挺萬能的。
＂其、其實你們不吃飯會不會捱餓？＂伊萊恩一邊喝著那個小雞燉蘑菇湯，一邊問：＂德、德魯伊體內有植物的細胞，也就是說你們是可以進行光合作用的咯？＂
＂確實可以，但是一般不會這麼做。＂洛裡安笑道，＂除非食物十分緊缺，我們才會那樣做。想那樣做的話，我們基本要躺著不動一直曬太陽，才能彌補體能的消耗並小有盈餘。躺著不動曬一天太陽，這也太無聊了。＂
這只好動的鹿可能會被無聊死。
＂而且我也不建議那樣做，長時間不進食，只靠光合作用來提供能量，會讓德魯伊體內的植物活性大幅提升，讓我們更早進入[歸樹]階段。＂
＂歸樹……就、就是變成大樹的意思嗎？＂
＂正是。一般是活了千年的德魯伊才會進入[歸樹]階段。這時候他們體內的動物活性幾乎完全喪失，被植物活性取代。德魯伊就會找個合適的地方停駐紮根，化成大樹。大概再活上千年，連植物活性也徹底消失了，德魯伊之樹就會枯死。＂
你不能永遠活著，當然。即使生命力強大如德魯伊，同時擁有動物和植物特性，近乎究極完美的生物，也只能活個兩千年左右。
不把變成大樹之後的壽命算進去，德魯伊的壽命大概和精靈們相仿，但和巨龍們沒法相提並論。巨龍們動輒就能活上萬年，應該是地球上最長壽的生物了。
順帶一提，伊萊恩的壽命為無限，他是真正的不死者。他不在討論範圍之內。在壽命無限的伊萊恩面前，洛裡安也算是個短命鬼了。
總有一天，伊萊恩會看到徹底老去，化作大樹的洛裡安；然後也總有一天，就連那大樹都會徹底枯死，化作塵埃。一想到這個，伊萊恩的心中就徒生傷感。
＂你真的能自己走動嗎？＂幫伊萊恩佩戴上那個輔助走路的骨架之後，洛裡安問。
＂緩、緩慢地走兩步，不會有問題。＂伊萊恩答道。他之前已經使用過這個骨架了。別說只是走兩步了，他甚至還在碧綠麒麟凱迪歐的幫助下襲擊了警局。
＂問、問題是我們怎麼下去。＂伊萊恩從窗邊瞄了外面一眼，外面大樹海的風景很美，但就是太高了。他們的小木屋處於世界樹的樹冠上，從這個高度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伊萊恩可以緩慢地走兩步，不代表他就能爬樹下去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一般而言，我是利用德魯伊的力量召喚樹藤來移動的。不過我沒法揹著你往下方移動，這樣太危險。所以——凱迪歐？＂
在洛裡安的呼喚下，那只麒麟再次出現，直接從傳送門之中走出來。
＂我們走吧。＂洛裡安抱起伊萊恩往傳送門中走，幾秒之後他們已經到達了地表。
＂謝了，凱迪歐。＂洛裡安對麒麟揮了揮手，笑道：＂下次請你吃那個很高階的黃金胡蘿蔔~＂
所以麒麟和驢子差不多，都愛吃胡蘿蔔嗎……
伊萊恩心裡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發現凱迪歐正在狠狠地瞪著他。
啊這，他的想法完全暴露了。這麒麟有讀心術對吧。
麒麟沒有理會伊萊恩，再開啟一個傳送門，一頭扎進去就消失了。
＂所、所以你是怎麼通知他過來幫忙的？＂
＂是商業秘密。＂鹿人德魯伊神秘地笑道。他伸了個懶腰，舒服地吸著清晨大樹海里清新的空氣。伊萊恩也在試圖做同樣的事情。
＂對、對了，昨晚你被警.察抓走之後，那頭靈鹿出現過。＂伊萊恩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來，＂他、他知道你有麻煩，所以把麒麟叫過來幫忙了。多虧有他和凱迪歐，我、我才順利把你救下來。＂
＂確實多虧了他們呢。＂鹿人德魯伊若有所思地答道，＂我們一直被各種各樣的力量守護著，對吧。＂
然而伊萊恩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雖然說那頭形骸靈鹿也是類似德魯伊的存在，理應會保護同樣是蓋亞的眷屬的洛裡安。但總覺得還是有哪裡說不過去。只因為同是蓋亞的眷屬，靈鹿就一直跟蹤著洛裡安？不可能吧？
因為洛裡安的出現，森林裡也產生了一陣騷動。無數的鳥獸都從林中冒出來，遠遠看著鹿人德魯伊。其中以溫順的小動物居多，但也有棕熊和野狼之類的猛獸。不過出現在這裡的動物看起來都很平靜，明明捕食者和被捕食者都在場，它們卻沒有互相追逐殘殺起來，它們彷彿都想在洛裡安面前表現得＂很乖＂。
真正危險和殘暴的魔獸之流，大樹海里肯定存在。不過它們沒有在這種時候出現，也算是給足了洛裡安面子。
＂哇、哇哦……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只是太久沒有出現在大樹海最深處了，小動物們都很好奇，想過來看看我而已。＂鹿人德魯伊答道。
在這些動物們面前，洛裡安可能是接近於神明的存在吧。他能隨意操縱大樹海里的植物，又能和動物們溝通，擁有絕大的力量，自然是會被動物們敬畏的——從動物們那熱切的眼神中看來，很大程度上應該是敬愛多於畏懼。
果不其然，已經有不少兔子和松鼠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求洛裡安摸一下它們。洛裡安笑著摸了摸小動物們的頭或者後背，才打發它們離開。這場面一度很可愛，不管是被摸的小動物，還是負責摸頭的德魯伊，都超~級~可~愛。
小動物過來親近完洛裡安，輪到熊和狼之類的猛獸了，可是它們完全就不像是猛獸，湊過來的時候乖得像是小貓咪，也是非得讓洛裡安摸一下它們的頭才肯走。
＂嘿，你也要摸一下嗎？＂洛裡安在揉摸一頭大野鹿的頭時，問伊萊恩。
＂我、我就算了，我沒有知覺，摸了也沒用……＂伊萊恩苦笑。雖然他可以操縱體內的慈悲劍 米斯特丁化作的骨架來讓自己手臂動起來，但那充其量只是像操縱傀儡那樣操縱著自己的身體，而不是用神經系統控制肌肉來活動。他的神經系統沒有完全復甦，意味著他的雙手沒有觸覺，不管摸什麼都感覺不到的。
如果他的身體恢復知覺，他第一個想摸的也絕不是這些小動物。他想伸手摸一下洛裡安的臉頰——前提當然是，必須先徵得洛裡安的同意。
＂是嗎。＂看到伊萊恩紅著臉，洛裡安以為伊萊恩在尷尬，就此作罷，＂那麼等你恢復過來之後，再來和小動物們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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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動物……伊萊恩看著洛裡安正在撫摸的一頭大雄鹿發呆，竭力忍住不笑。
＂但是下一次我可能不在場，先提醒一句吧，＂洛裡安輕拍那頭大鹿的背脊讓它離開，＂這些鹿兒可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溫順。很多情況下，鹿甚至是一種危險的猛獸。＂
＂怎、怎麼可能！＂伊萊恩疑惑地看著洛裡安，洛裡安就不像是危險的猛獸。
＂真的。特別是秋季發情期的雄鹿，他們頭上的鹿角生長得最快的時候，鹿角的根部會非常癢，這個時期的雄鹿都是非常暴躁的，見誰頂誰。他們頭上的角又像匕首般鋒利，頂到誰都是致命的。你絕對不會想惹這個時期的雄鹿。實際上，除非你是德魯伊，否則不管什麼時期你都不要去惹雄鹿。天知道他們頭上的角什麼時候開始發癢，忍不住頂你一下。＂
＂好、好吧……＂伊萊恩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子。但他也確實聽說過自然界中越是可愛的動物往往越是危險。比如大象就很可愛，但大象比絕大部分的猛獸都致命。沒想到這些可愛的鹿鹿也是這樣子。
＂絕大部分品種的鹿都會每年更換一次鹿角，極少數的鹿一輩子都不會更換鹿角。但總之當它們頭上的鹿角在癢的時候，他們就會失去理智。＂
＂所、所以你的鹿角也會更替嗎？＂伊萊恩問，＂鹿、鹿人們頭上的鹿角也會癢嗎？＂
＂其他鹿人會。我不會。我變成德魯伊之後體質也變化了，鹿角基本不會掉落和更替。它們受損的時候會重新長出來的，但是沒有更替的必要。＂洛裡安摸著自己的寶貝鹿角笑道，＂上面的葉子倒是會在秋天的時候掉光，到了深秋和冬天，它們看起來就和普通鹿角沒有差別了。＂
不，還是有差別的，白獅人少年心想。如果仔細觀察，會看到洛裡安的鹿角上有細微的木紋。就像大樹的年輪那樣的木紋。所以那鹿角應該是木質結構的，和普通的角質鹿角不一樣。
洛裡安安撫完那些小動物之後，時間也過去了二十分鍾。動物們幾乎是過來膜拜洛裡安的，膜拜過了才散去。
伊萊恩原本還想在森林裡多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的，但他只能站在原地吸氧也確實無聊，果然還是回去吧。剛好有貓頭鷹飛過來給洛裡安通風報信，洛裡安看過紙條之後就露出了微笑。
＂德魯伊教的人已經把診所那邊清理完了，受傷的村民們也被移送走了。我們可以回去了。＂他說。
＂這、這麼快？＂
＂他們大清早就到達了診所，希望儘快把事情辦妥。德魯伊教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鹿人德魯伊滿意地道，＂其他德魯伊使用森靈魔術的時候會和我的森靈魔術起衝突，相互妨礙。所以他們會儘快到來，辦妥事情之後儘快撤退，為了不妨礙我守護大樹海。＂
＂如、如果這個時候偷獵者來襲，會很不妙嗎？＂
＂不。這種情況下，其他德魯伊教徒袖手旁觀就好。只要他們不用森靈魔術，就不會擾亂我施術。不過，如果戰鬥力不足的話，他們確實可能被挾持為人質，成為我的累贅。＂
如果德魯伊教的戰士們平時經常依賴森靈魔術，不懂得使用近戰武器之類的來戰鬥，他們成為累贅的機率還挺大的。戰鬥能力低下的人來一千個都沒用，還不如洛裡安自己使用森靈魔術席捲一切。而厲害的德魯伊教戰士肯定要務纏身，不可能一直過來幫洛裡安打雜。
結果，守衛諾威大樹海的任務只能由洛裡安一個來完成，由他完成是最有效率的。無法期待其他人提供的長期助力。
就……挺尷尬的。
樂觀地想，至少那個湖畔的村子沒了，洛裡安的軟肋又少了一個。壞人們用來威脅洛裡安的籌碼越少，他就越安全。
伊萊恩只希望他們的生活會暫時變得安寧一些——至少能平靜幾天。
他這樣思索的同時，洛裡安已經抱起他，走進了傳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