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6章 察探之於幻域（三十三）
與此同時，諾威的某處。
＂怎麼樣？好吃嗎？＂喂伊萊恩吃完玉米羹之後，洛裡安問。
＂嗯，好、好吃！＂伊萊恩答道。玉米羹裡的玉米粒非常細嫩香甜，再加上各種佐料，讓玉米羹的味道更上一層樓。
洛裡安做這個玉米羹時使用了特殊的蘑菇，那是一種帶著極度誘人香味的香菇。洛裡安稱那個為＂香菇（Lentinulaedodes）＂，與歐洲人平時吃的口蘑（Tribosum）不一樣。而且這個香菇不是新鮮採摘下來就直接吃，而是放在日光之下晾曬脫水。這樣一來，香菇的一部分蛋白質會分解為氨基酸，同時會適當地發酵，會醞釀出一種更加香醇的香味、以及更加鮮美的鮮味來。這就是香菇那誘人芳香的秘密。
蛋白質分解之後產生的氨基酸，往往就是鮮味的直接來源，這個伊萊恩以前也聽說過。但他沒想到光是把蘑菇放在日光之下晾曬，就能產生如此誘人的芳香。果然這個世界還是很大的，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也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他從未吃過。
而且這個香菇還有提升免疫力和消炎的效果，這是不是太過方便了？
＂話說你嘴上說它好吃，但你的表情似乎不是這個樣子呢？＂洛裡安看著陷入沉思的白獅人少年，問道：＂是不是覺得不夠？還想吃什麼嗎？＂
＂雖、雖然好吃，＂伊萊恩低聲說，＂但、但是總覺得……不夠過癮？＂
＂不夠過癮？＂
＂因、因為啊，最近一直在吃流質食物，我都快吃膩了……＂白獅人少年撒嬌道，＂總、總覺得好想吃點脆脆的東西。不、不需要太脆太難咀嚼，僅僅是有一點脆就好。可以嗎？＂
＂你想吃煎炸油膩的食物，炸的越脆越好那種。＂鹿人德魯伊猜到了伊萊恩的心思，吐了吐舌頭：＂不行哦。太油膩的食物對你的腸胃有很不好的影響。你的身體還很虛弱，不應該亂吃這種東西的。＂
＂也、也不是一定要油炸……脆一點就行，比如說餅乾什麼的。＂伊萊恩用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神看著洛裡安：＂不、不行嗎？＂
＂烘烤食品也沒有比油炸食品好上多少。深度烘烤的食物含有很多對身體不好的物質，有些還是致癌的。＂洛裡安眯起雙眼，＂而且你說的這些脆脆的東西，在試圖嚼碎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會化成無數細碎而鋒利的碎片，割傷你的口腔。很多免疫力不足的人吃過這些東西之後口腔潰瘍，都是因為這個。總之這真的不是一個好主意，我不建議你現在就吃這種東西。等你的身體再好一點，不用吃流質食物了，我們再考慮這個行不？＂
＂嗚…好、好吧……＂伊萊恩不禁有點失落。他已經連續吃流質食物一整週了，也確實快瘋掉了。不管洛裡安把飯菜做得多麼好吃，它們終究都只是流質食物而已。有牙齒的生物要是長時間不用牙齒嚼點什麼，絕對會很難受的。
＂啊，對了。＂鹿人青年突然想到了什麼，＂如果只是脆就可以的話，我有個辦法。我走開一下，稍等。＂
他興沖沖地往外跑。在伊萊恩的疑惑還沒有冒出來之前，洛裡安就捧著一個十分精美的鐵盒子回來了。
＂嘿嘿，你會喜歡這個的。＂他坐在床頭，開啟鐵盒子，取出一個黑棕色的小東西。
＂巧、巧克力嗎？＂伊萊恩看到那個拇指頭大小的糖果，嗅到它的香味，馬上就感到一股甜膩的味道在喉嚨中蔓延。他甚至都不用把它吃下去，也能知道這個巧克力有多甜。
＂是脆皮夾心巧克力。＂鹿人德魯伊笑道：＂外面是脆脆的巧克力皮，裡面是夾心軟糖。這個絕對符合你的要求了。這個是艾斯利爾哥哥送我到慰問品哦，不過我怕甜不怎麼吃，就一直放在冰箱裡冷藏著。我們可以一起吃，邊喝綠茶邊吃巧克力。＂
＂好、好啊。太棒了。＂伊萊恩有點期待。
於是鹿人德魯伊就把泡好的茶取來，又把巧克力塞到伊萊恩嘴邊：＂雖然是入口即溶的脆皮夾心巧克力，但它被嚼碎時還是有可能割傷你的口腔，吃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地嚼碎，等它融化之後才慢慢吞，行不？＂
＂我、我知道了啦，快讓我吃！＂伊萊恩急道，生怕從冰箱拿出來的巧克力會因為鹿兒手指上的熱力而變軟，那它就不脆了。
洛裡安又一笑，把巧克力送到伊萊恩嘴中。白獅人少年迫不及待地嚼了幾口。
味道好棒！和伊萊恩預料的一致，巧克力的脆皮在嚼碎的瞬間帶來了滿足感。而那甜絲絲的巧克力充滿著可可豆的濃香和牛奶的醇香，巧克力和牛奶協調得恰到好處，簡直無比絲滑。光是吃到這個巧克力的酥脆和絲滑，就是兩種新鮮而且截然不同的口感了。然後還有藏在巧克力裡面的夾心軟糖，這個葡萄味的軟糖有著極其香甜的味道，而且有一種和真正的葡萄相當接近的香味，非常高檔的香甜味。伊萊恩本來是為了吃到脆脆的巧克力才迫不及待地嚼碎它的，但是等他咬到這個葡萄夾心軟糖的時候，就不捨得把它嚼得太碎了，開始慢慢地吃。他巴不得這個味道能在他口腔裡永遠停留，這個實在好香甜好美味啊。
＂喜歡嗎？＂
＂超、超好吃！＂白獅人少年答道，＂我、我沒想到夾心巧克力可以好吃成這樣子。這、這個一定很貴吧？＂
＂嗯，應該挺貴吧。＂洛裡安自己都不知道，＂艾斯利爾哥哥超級喜歡吃甜食，而且在高檔甜品上很有追求，所以他說不定買了這種超級貴的巧克力送我呢。雖然我也不知道它實際有多貴。＂
＂你、你哥哥也喜歡吃甜食？＂
＂而且吃得超講究的，是的。……話說為什麼要用[也]？＂
＂嗯……沒、沒什麼。＂
很會玩音樂，是世界知名樂隊的前成員，還特別愛吃甜食，五百歲的老人。洛裡安以前對他哥哥的描述，幾乎和伊萊恩記憶中蘭斯老爺爺的形象掛上鉤了。伊萊恩就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覺得洛裡安的哥哥艾斯利爾長得應該和蘭斯老爺爺差不多，估計性格也差不多，是和藹可親而且有點小孩子氣的老爺爺。
伊萊恩越來越想和這個大德魯伊艾斯利爾見一面了，他們說不定很能聊得來——不管是在音樂方面，還是食物方面的話題。
＂還要嗎？＂洛裡安又遞過來另一顆巧克力。
＂可、可以嗎？這個明明很貴的，被我吃光的話……＂
＂沒事沒事，好吃的食物就是要和別人一起分享，才會覺得格外好吃。＂鹿人德魯伊微笑道，＂我沒跟你說過嗎？鹿人們腦內的映象神經元特別發達。如果身邊的人感到快樂的話，我也能多少感受到這份快樂，並同時覺得快樂哦。＂
＂所、所以那不僅僅是複製別人的技巧的能力，還能感受到別人的喜怒哀樂？＂
＂正是如此。映象神經元是人們擁有學習能力的基礎保障。同時也是它，讓人們擁有了同理心。
樂人所樂，哀人所哀，感受到別人所能感受的一切，人們才有可能切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
有人說過，是映象神經元讓人們擁有了建立社會體系的能力。
如果每個人都對別人的感受漠不關心，完全不顧他人感受，只為了自己而活著，那麼社會體系根本建立不起來。
如果沒有同理心，社會和國度將會分崩離析，人心也無法凝聚。不管重來多少次，人們都無法團結起來，去完成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如果無法形成社會體制，人們就只能像是野獸一樣獨來獨往，互相搶掠和傷害。因為他們眼裡永遠只有自己的利益，他們不會考慮到所謂的集體利益，甚至連集體利益是什麼都不知道。＂
＂哇、哇哦……＂洛裡安的話，雖然伊萊恩都能聽懂，但是這一大堆話下來，伊萊恩就基本聽不懂了。人腦子裡一個小小的映象神經元，原來還牽涉這麼多的事情嗎。
這個世界上如果存在洛裡安這種映象神經元特別發達的人，也肯定存在相反的人，映象神經元特別遲鈍的傢伙吧。
那些冷漠無情的、殘忍自私、損人利己的人們，是不是正是處於這個極端——嚴重缺乏同理心、反社會的極端？
冷漠自私，說不定就是一種病：人作為人，基礎機能上的缺陷。
如果這種機能缺陷嚴重到某個地步，這些人就失去了被稱為人的資格。有一個很貼切的詞可以形容這些人——[禽獸]。
嗯，很科學。
如果偏要用科學的角度來解釋那些禽獸不如的人，＂映象神經元的機能缺陷＂，就是最合理的說法吧。
伊萊恩一邊享用著美味的脆皮夾心巧克力，一邊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過多的糖分在他的大腦中橫衝直撞，就是會惹人胡思亂想。
＂所、所以，洛裡安，你看到病人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你也會感到難受嗎？＂他問。
＂會的。我會感到特別難受，雖然它實際傷害不了我。＂鹿人德魯伊微笑道，＂這也是我成為治療師的契機之一。我就是無法忍受別人被傷病折磨而得不到療愈。我就是想要治好他們。不把患者治好我就渾身難受。如果看到病人們在我的治療下康復了，我就會很幸福、很有滿足感。我當治療師的這近百年的時光，基本上都是在這種情緒之中度過的。
也許並不是因為我真的有多善良。也許只是因為我的映象神經元特別發達，同理心特別強，才變成了如今這個狀態。＂
不，洛裡安。伊萊恩心想。不管你自己的想法如何，你所做的這一切，本身就是一種善良。
很多人救助別人，是為了背後的利益；而洛裡安幫助別人，只是為了讓自己感到好過——只是因為同情。
如果這還不算是世上最大的善意，還有什麼算是？
＂還要再吃嗎？難道已經吃膩了這個巧克力？＂見伊萊恩停下咀嚼，洛裡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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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但是這個很珍貴的對吧？我、我還是不要吃太多比較好，吃完就沒了。＂
＂如果你真的喜歡吃，我可以寫信給哥哥，讓他給我們送來一些哦。＂鹿人德魯伊笑道，＂艾斯利爾哥哥總想勸誘我加入成為甜食黨，這下要如他所願了。他說不定不會吝惜，反而會很高興地多送我幾盒。＂
＂有、有點不好意思啊，畢竟這麼貴的巧克力……＂
＂沒事，哥哥比我有錢多了，讓他消耗點嘿嘿嘿。＂
伊萊恩無話可說，開始跟著洛裡安一起壞笑。
＂既然你吃完午飯了，我們要出去走走嗎？曬點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當、當然了，走一走。＂伊萊恩故意自嘲般說道。實際他根本沒法走甚至沒法動，只是在輪椅的推動下到處移動。
＂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
＂我、我知道，我在開玩笑。嘿…抱起我。＂
＂當然了。＂鹿人德魯伊把全身癱瘓的白獅人少年抱起，送到房間外面去：＂你現在恢復到什麼地步了？＂
＂我、我能感覺到自己脖子以下的一小部分……還沒到胸口的位置。但、但我應該是在穩步恢復知覺了。＂
＂很好。按照這個步驟逐漸恢復就好。＂洛裡安微笑道，把伊萊恩放到輪椅上，＂你自己能移動，對吧？我們一起出去吧。＂
＂嗯，不、不把那個給我蓋上嗎？＂
＂哪個？＂
＂你、你的外套啦。＂
＂噢，我有更好的。＂洛裡安取來一張毛毯，蓋在伊萊恩身上：＂這個更暖和。＂
伊萊恩有點不服氣地低聲嘀咕：＂我、我還是更喜歡你的外套……上面有你的氣味……＂
＂笨蛋。＂搞得洛裡安紅著臉：＂那樣果然還是，嗯……不合適。而且也危險。還是不要的好。＂
危險？
……總覺得那是個不適合談下去的話題，伊萊恩就沒有追問下去。他就用腦電波操縱輪椅，跟在洛裡安身後一起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