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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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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關東腹地松遼平原,一條象蛇一樣的鐵路,蜿蜒千里,從滿洲里直通到大連。從空中看,這條鐵路是不一樣粗的,結點在寬城子(長春)。這樣的結果,是因為清王朝軟弱無能,讓日俄戰爭在中國東北打起,沙俄戰敗,日本強佔寬城子以南的鐵道。然後就把鐵道換成了窄軌鐵道。寬城子以北,是寬軌道,此時還屬於沙俄管轄。

沙俄建鐵路時,約三十公裡設一站。小日本佔領寬城子後,以此為起點,起了火車站名,寬城子為第一站,依次為範家屯第二站、公主嶺第三站、郭家店第四站、XXX第五站,第六站為雙廟子。XXX就是四平街火車站,因日本人數到這兒是第五站,所以這個小火車站,開始叫五站了。故事就發生在這裡。

時間回到了一九一六年時,五站當時還是個四等火車站,不過已經有了城鎮模樣。一下火車站,是筆直朝西的中央大街,把南北走向七條路分開,大多數商鋪都集中在這南北三條路上。在第三個十字路口,拐向南叫南三條路。在這條道的道西有一大鋪子,光看門臉就很氣派,漆黑的對開大門,門框上方掛著木質雕刻的牌匾,上面凸雕金光閃閃的三個楷書大字“人和長”。

大門開了,走出三個人來。領頭的有二十多歲,個頭高大魁梧,長瓜臉上眼睛圓溜溜的,兩耳闊貼後,直勾鼻子,鼻樑豐隆直貫到額頭。身著半新青綢長袍,腳穿納底布鞋。此人就是本書的主人公鄭慶義。他來到五站已經有幾年的光景。在人和長鋪子裡從學徒混到現在,也有了穩定的工資收入。由學徒開始當夥計、吃勞金當掌盤,因幹得不錯,東家給了身股,地位雖低於掌櫃,但有糧谷買賣權。相當於中層幹部。

跟著出來兩個人一左一右。左邊的瘦,矮有一個半頭,穿著半新不舊藏青色布褂,長的冬瓜似的臉,小眼睛,薄嘴唇,一看上去就讓人覺得非善良之輩,眼睛卡巴卡巴就是一條鬼主意。此人名叫黃三良。右邊的更矮,叫吳善寶,長得胖乎乎的,團臉,大眼睛,憨態中露出精明,走路兩條腿緊倒騰。這兩人明顯比鄭慶義大十多歲,也是人和長吃勞金的夥計。

這天正值上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鄭慶義出門抬頭望了望天空,邁開大步往南走去。黃三良緊走兩步跟在後面問:“鄭老寒,幹啥去?不是讓買豆子去嗎?”

吳善寶小跑似的,喘著粗氣說:“多嘴,跟著得了。大掌盤幹啥都出其不意,悶頭得好處,管那麼多。”

鄭慶義頭也不回說:“吳老善,別瞎逼哧。去轆轤把街,糧谷交易所今個兒開張,領你們看熱鬧去。”

吳善寶卡巴卡巴眼睛沒吱聲。黃三良有點緊張,不解的問:“東家不是明說不讓咱投機倒卯嗎?”

鄭慶義神情嚴肅地說:“嘴都嚴實點,他說他的,咱該咋幹還咋幹。聽說玩玩這個來錢快,都聽他的哪來的外快。”

黃三良禁禁鼻子:“說的也是。”

吳善寶不在乎地說:“怕啥,跟著鄭老寒沒虧吃。”

說著話,三人進了一條斜街,這裡是五站有名的轆轤把街。街上有飯館、糧米鋪、雜貨鋪。還有日本人開的料理。轆轤把街上的這段斜路,是當年俄國人建火車站時留下的第一條路,經過多年增建改建,被新規劃的路切割,只剩下一百來米長。人們見兩頭直路與斜路相聯,很象似水井上的轆轤把,所以就稱之為轆轤把兒街。這條街上很多鋪子,都是在建站初期就有的。

三人說說笑笑往前走,道旁一間鋪子的門開了,幾個穿得花枝招展人突然竄到三人面前:“こんにちは,どうぞ”(你好,請進!)三人不由得停下腳步,一看原來走到日本料理小松屋門前,那幾個穿和服的女人塗著厚厚的粉脂,都哈腰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進來的玩玩。”“便宜的大大。一角錢就行。”說著就上來拉扯。

鄭慶義感到香氣撲鼻,連忙捂著鼻子一個箭步躲了過去。黃三良被扯住,忙說:“我有急事,改天,改天。”掙脫後拉著吳善寶就跑。

過後,黃三良回頭看看說:“我的媽呀,能把人吃了。”

吳善寶笑眯眯地說:“跑啥呀,沒聽說便宜嗎?進去嚐個新。”

黃三良卡巴卡巴眼睛說:“吳老善,你嘗過呀?”

吳善寶:“想就去唄,一毛錢就行。”

黃三良驚訝地說:“真這麼便宜,哪天領我過過癮。”

吳善寶:“這年頭攢錢幹啥?就得樂呵。日本女人跟咱這老孃們就不一樣。”

黃三良緊忙問:“不一樣在哪兒?你指定嘗過,要不然咋知道不一樣呢?”

吳善寶一時語塞,吱吱唔唔地說:“我——,這個,不是……。”

黃三良不滿意地說:“啥這個那個的,嘗過就嘗過。老婆也沒在這兒,能咋地。不夠意思。”

吳善寶:“我咋不夠意思了。我真沒去過。聽人說的。”

鄭慶義不屑地說:“行了,你倆吵吵啥。不怕人笑話呀。你看那幾個日本娘們的臉,直往下掉渣,我可聞不好那個味。”

吳善寶:“哪個老娘們兒撲上粉不掉渣。”

鄭慶義揮揮左手說:“逛窯子也得找個有情有意的,不然就那點事兒沒勁兒。”

黃三良接話說:“就你吧。你看地戶,賣點糧摳出幾角錢逛窯子,拍的拍的身上盡是土。誰還跟他講情意呀。”

三人邊走邊說笑,來到鐵匠鋪門前,鄭慶義說說:“你倆等一會兒。我跟蔣掌櫃說個話。”說著就進入鐵匠鋪,只見鋪子裡鐵匠爐火正旺,有兩人正在打鐮刀。鄭慶義高喊到:“蔣掌櫃——。鐮刀打好沒有。”

聽到喊聲,一人從裡屋出來。

旁邊正打鐵的鐵匠師傅見是鄭慶義就說:“哎——,鄭老寒,你訂的十把鐮刀都準備好了。啥時來取?”

鄭慶義說:“太好了,我就是問問這事兒。”

出來的那人對鄭慶義說:“好一陣子沒見你來了。忙啥呢?”

鄭慶義嘆口氣說:“我還能幹啥,跑龍套唄。到時候的時候,我……。”

蔣掌櫃不等鄭慶義說完,就接話說:“我知道你的心思,用錢的話吱聲!”

“我再想想。出號也不容易。覺著對不起老掌櫃。”

“竟瞎尋思,哪有那巴宗事兒?你看五站這疙瘩,開鋪子的有幾個沒當過年青的?都是從這道上走的。有啥捨不得的?別怕沒錢開不起鋪子,我當哥的幫你還有啥說?”

鄭慶義:“蔣掌櫃,先謝謝你。到時候的時候,想好了一定找你。”

“還想啥,我北邊開小鋪的那個,閒乎院小了。正準備找個大點的地場。等他倒出來,我先租下。哈時用,給你留著。”

“太好了,就按大哥說的辦。哦,我到交易所看看,鐮刀先放你這兒,等地戶誰來了,我讓他上你這兒取。錢得過兩天送過來。”

“啥錢不錢的,你白送人情,就不行我送你人情?再說也沒幾個子。”

開鐵匠鋪的蔣掌櫃,兩人交往甚密。鄭慶義馬上說:“那可不行,抽大煙拔豆根,一碼是一碼。都白給吃啥呀。”

打鐵的師傅在一旁忍不住地說道:“鄭老寒,你總是往地戶身上搭錢,你東家也不補補你。”

鄭慶義:“我也不白搭,蔣掌櫃你忙著,我到對過看看。”

鄭慶義說的對過是連沿五間青磚瓦房,門口掛著“糧谷交易所”的牌子。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吳善寶見鄭慶義出來,埋怨地說:“翰臣,嘮啥吶,才出來。等老半天,咱這是幹啥去?”

鄭慶義順口說:“我讓他打幾把鐮刀,算算帳。欠不老少錢了。沒聽說成立交易所嗎?看看熱鬧去。”

“你也真是的,你幫著維護地戶,誰幫著維護你呀。”

鄭慶義不耐煩似的說:“得了。你知道個屁!咱到裡而瞅瞅。”

黃三良驚呀地問:“鄭老寒你來真的呀?投機倒卯可不是鬧著玩的。”

鄭慶義不在乎地說:“倒兩把管啥的。瞅咱那老東家,太老趕。滿站內那個糧鋪不爭著來倒倒?連點活潤勁兒都沒有。你沒聽說來的都賺著了。要想發財就得到這兒來。到時候的時候,給你倆兒整點逛窯子錢。”

吳善寶嘲笑的說:“你不是不好多嘴嗎?咋,經不起出其不意了。等分錢得了,損種。”

五站的特殊地理位置,也引起了日本人的重視。隨著中國人開辦商業的紅紅火火,日本人在這裡開設各類商號。現在來看,日本人開買賣不僅是為賺錢,他們為了吸引更多的中國人,先是在轆轤把街開了幾家對外稱為料理的妓館,接著又開了幾家自稱為西藥房的鴉片館,以後又陸續地開辦了當鋪和洋服店,多數是日本的退伍軍人。後來伴隨著侵略政策的實施,在站內行業逐漸增多。如經濟侵略與掠奪型的三泰棧,在站內設了分號,它大量收購糧谷,推銷日本商品。特別是日本的移民政策實施,日本人不斷地湧入四平街站內。而且日本糧商也越來越多,已於中國糧商形成競爭之勢。而傾銷日本貨的日本百貨商、雜貨商相繼開業。較大規模的是日本人開的大連洋行,經營百貨類。

南滿鐵路株式會社也有意把五站打造成寬城子、奉天之間重要的糧谷集散地,成為日本帝國主義掠奪東北資源的新基地。糧谷交易的興隆,使五站興起了許多有名的大糧商,加上眾多中小糧棧的建立,吸引越來越多的老客來到五站。有三稜和三井兩個會社背景的三泰棧,主要收購大豆的大戶,它憑藉滿鐵的優勢,把持大豆外銷量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日本為了壟斷糧谷市場,在寬城子、奉天、大連等沿鐵道線的城鎮,相繼成立了糧谷取引所,下設信託株式會社。這種新的交易方法,刺激轆轤把街的糧商們。站內中國糧商已有三十餘戶了,還有十多戶從事糧食,豆油、酒類加工的商號。每年外銷糧谷十多萬噸,已形成一定的市場規模。同時糧食價格的大起大落,不斷地影響糧食的生產與經營。這就使糧商們有了成立交易市場的願望。五站的商會也順應潮流,成立糧谷期市交易市場。交易市場的成立,為糧商們套期保值和投機提供了方便的平臺。

交易所的成立可是新鮮事,好湊熱鬧的人不免前來觀看。鄭慶義也是這樣的人,不明白其中的奧秘就得學習,這是年青的鄭慶義的長處。鄭慶義進入交易所,為這裡熱鬧場面所吸引,從此以後,他在投機倒卯中沉浮,也在商海中嶄露頭角。

糧谷信託交易大廳內擠滿了人,個個都爭著往前擠著看。糧谷信託交易就是現叫的期貨,當然,那時老百姓不叫它期貨,而是稱之為“投機倒卯”或“買空賣空”。

交易大廳裡頭豎一個黑板式的大牌子,有人正將一個個紙條帖在牌子上。另有一身穿灰色長袍的人在前頭,一邊比畫一邊高喊:“一等大豆二十火車!七分二釐五(單位為升,下同)”有人飛快的記在紙條上,隨後交給大牌子前的人把紙條粘到牌子上。

這時人群內有人喊道:“我買高粱!”打著手勢:“一等高粱十火車,四分五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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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人員又將寫好字的紙條貼上到牌子上。接著有人大喊:“那單大豆我要了!”

黃三良、吳善寶矇頭蓋腦不得要領,鄭慶義饒有興趣,十分專注地觀察場內態勢。只見大豆價不斷上升,交易人員嗓子都喊啞了: “七分二釐五。”“大豆七分五釐。”……“一等高粱四分七釐五。”……

頓時人們相擁而上,高喊:“我買大豆。”“我買高粱。” ……

這一波過去後,沉默了一會兒,交易所的交易人員又將寫好字的一個紙條帖在牌子上,然後喊到:“一等大豆,五十火車,七分五釐。”

交易人員喊了半天沒人要。剛要換另外的紙條,這時,一個人舉手高喊:“漲得太快了,那我也要。”

鄭慶義一看是富盛長掌櫃。交易員處理好後,與另一個人說幾句話後,又上臺前喊:“七分七釐五,三十火車誰要。”

只見玉成隆的掌櫃喊到:“我要!”說著舉起手,手心向裡出三個手指,隨後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肩膀。那人一拍板喊聲“成交”。隨後買賣雙方到另一個屋去辦手續。

由於價格漲得快,買到的人興高采烈,沒買到的人有些沮喪;賣出的人有的也後悔:“晚點賣好了,晚點賣好了。”

黃三良聽明白了,竄動鄭慶義說:“寒山,漲這麼蠍虎,咋不買點呀?”

吳善寶也說:“是呀,進來就買,一升當時就賺五釐呀。”

鄭慶義說:“看明白啥了就買?還不知道咋回事呢。”

那時的期貨交易方法很簡單,雙方是面對面買賣,用手勢表示,買方以手心向裡,賣方以手心向外,用手指表示數目,雙方認可後,拍肩膀表示成交。交易所人員則大聲喊叫的叫行,若是買賣雙方互相認可,交易所人員則拍板確定交易成功,並將價格書寫到牌子上。買賣交易單位最小是一火車(一火車皮三十噸),期限一般是一卯到六卯,一卯是十五天,所以交易一次最長不超過三個月。成交後買賣雙方簽字畫押、交手續費和契稅。

鄭慶義琢磨著心想挺簡單的,上面的人按價一喊,有人買就成交,沒人買就拉倒,這也沒啥神密的。正琢磨時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鄭慶義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呀——,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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