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請問這裡是省政府辦公廳麼？”
一個畏畏縮縮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朱長勇一愣，隨手將手機塞進口袋裡，轉身一看，就見一個老人縮著脖子站在一邊，身上穿著一件白得發黃的的確良襯衣，腳上汲著一雙拖鞋，手裡捏著一個鄒巴巴地信封。
“大爺，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朱長勇一愣，旋即就想起來自己現在好歹也是省政府的工作人員，立即微笑著對老人點點頭：“大爺，這裡就是省政府大院啊，你不知道麼？”
老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板牙：“領導，本來我是來省委大院反映情況的，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後來在這院子外面向人打聽，有個小夥子心地好，就跟我說，來省政府大院反應情況也一樣，然後他還用車把我帶進來了，就讓我在這裡下車，說是找省政府辦公廳反應情況也一樣！”
朱長勇眉頭一擰，立即就明白只怕事情不這麼簡單，也不知道哪個傢伙在使壞，把麻煩往政府辦公廳推，省政府大院的水太深了，短短幾天時間，朱長勇就能感覺到這面的氣氛跟慶州市委市政府完全不一樣。
說不定這老人就是無心之下被人利用了、
“大爺，省委大院在五一區那邊，這裡是省政府大院，你來錯地方了！”朱長勇摸出錢包，從裡面掏出一張一百的鈔票：“大爺，我給你一百塊錢，你打個車去省委吧。”
老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眼神裡閃過一絲貪婪之色，目光盯著朱長勇手裡的大紅鈔票，緩緩地搖搖頭：“謝謝，不用了，剛才那小夥子說了，找辦公廳反應問題也是一樣！”
“你如果真的想幫我的話，你就帶我去找秘書長吧？”
朱長勇眉頭一擰，左右為難，剛剛還想用一百塊錢打發老人去省委大院，這樣一來，無論什麼麻煩都跟他無關了，畢竟，他只是督查室的一個實習生而已，雖然說大不了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對於盧東來來說這就是很丟面子的事情了。
“好吧，你不想帶我去，那你告訴我秘書長的辦公室在哪兒吧？”
老人有些不高興了，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
朱長勇心裡微微嘆息一聲，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直覺到這事情有詭異的地方，真要鬧出什麼事兒來，可就是他朱長勇引起的。
“怎麼了，在辦公廳樓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朱長勇轉頭一看，就見一個禿頂中年人背著手從辦公廳的大樓裡慢慢地走了出來，雖然才來辦公廳幾天，朱長勇卻一眼認出來，走出來的人正是辦公廳常務副秘書長於真。
“於秘書長，老人說他本來要去省委反映問題，不知道被大院裡誰帶進來了，說是找辦公廳反映問題也是一樣……”
朱長勇向於真詳細地彙報了一下情況，至於老人要反應什麼問題，他不知道也沒有問起，畢竟有些事情不知道最好。
於真聽得很認真，心裡對於朱長勇的表現暗暗讚許，朱長勇不像其他的年輕人一進大院，就覺得自己似乎大權在握，誓要剷平天下不平路，卻不想一想，在最接近省委領導的地方，隨便哪個領導說句話不比你一個小年輕說話管用？
“領導，你是大領導吧，求求你幫我，救救我們村子裡的農民吧！”老人突然間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
朱長勇大吃一驚，正想要走前一步扶起老人，目光觸及站在一邊的於真，心裡突然明白過來，這個時候最不應該的就是搶領導風頭，除非領導做出暗示。
於真上前一步，正要伸手攙扶起老人，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身影從車上走下來，心頭一震，腳下就不由得微微一滯。
朱長勇見狀一愣，正想上前提醒一下於真，抬起頭，目光觸及於真臉上愕然的表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大吃一驚，怎麼這老家夥來了？
車上走下來的正是省政府分管農業工作的副省長龐勝忠，是江南省政府資歷最老的副省長，為人最是正直，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反正年紀已經大了進步無望，自然就想著能在任上留下些好名聲來。
不過，這樣一來，龐勝忠就成了省政府大院裡人見人怕的領導，他可以在退休前為了留個好名聲不怕得罪人，反正他也是無兒無女，就一個本家侄子還遠在川西，不過省政府的工作人員怕呀，畢竟大家都是在這個圈子裡混的，真正鬧到省裡來的事情哪個背後沒有一隻手在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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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秘書長，怎麼回事？”
龐勝忠慢慢地走了過來，凌厲的目光在於真和朱長勇兩人的臉上一掃，迅速地轉移到跪在地上的老人的身上。
朱長勇心頭一震，再也顧不上於真的面子，立即大步上前附身攙扶起老人，柔聲道：“老人家，這位是我們江南省的龐省長，你有什麼情況可以向他反應！”
此刻於真也醒悟過來，暫時將腦海裡的疑問拋擲腦後，立即向龐勝忠彙報了一下情況，其實老人並沒有向他彙報什麼情況，他只是把整個事情的經過精煉地向龐勝忠敘述了一下而已。
“於真同志，既然有群眾找到了省政府來，這件事情你就看著處理一下，政府都是人民群眾選舉出來的，就是為人民服務的！”
龐勝忠沉思了片刻立即做出指示來：“不管什麼情況，你先讓督查室跟一下，查明了情況再向後彙報！”
“好，我馬上瞭解情況，然後讓督查室的同志跟進！”
於真恭敬地點了點頭，在龐勝忠這個副省長面前，他這個副秘書長還真就只有服從命令的份兒。
龐勝忠點點頭，不再說話，他的秘書早已經幫他拉開了車門。
朱長勇目瞪口呆地看著龐勝忠的汽車絕塵而去，他有點不明白了，既然龐勝忠表現出這麼關心的樣子，怎的不聽一下老人反應的情況就走了？
“龐省長還沒有聽我反映情況呢？”老人囔起來，伸手推開了攙扶著他的朱長勇，揚了揚手裡皺巴巴的信封：“我的材料還沒有交給他呢？”
於真眉頭一皺，大手一擺：“龐省長忙得很，哪有時間專門聽你反應情況，你先跟我去辦公室說一下情況，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讓督查室跟進！”
“這位領導，我們反應的情況很嚴重，事關我們村一千多人的生存問題，區領導把我們的耕地低價轉賣給了開發商……”
朱長勇一愣，心頭迅速地掠過一絲不安來。
於真眉頭一皺，看了一眼朱長勇：“小朱，你把老人家請到辦公室去，我先去向秘書長彙報一下情況。”
“好，於秘書長，我馬上就帶老人家過去！”
朱長勇用力地點點頭，目送於真的身影走進了辦公樓，使勁地壓下了心頭追問老人家到底舉報的是什麼事情的衝動，因為盧浩似乎也在玉湖區的城鄉結合部大肆圈地了，極有可能是梁正東接連發力了。
先從報紙上開始制造輿論，然後再從市井坊間入手，令玉湖區的農民們制造事端，這樣一來，鋪天蓋地的聲勢就製造了起來。
這樣一來，公眾的視線就會迅速地聚焦在玉湖區，然後梁正東再讓人爆出盧浩在玉湖區收購玉湖機械廠，在玉湖區的城鄉結合部大肆圈地等等事情，盧東來就自然而然地暴露在公眾的視線之下。
好一套組合拳呀！
朱長勇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暗暗地梳理了一遍，隱約猜測出來梁正東的手段，心頭也不由得暗暗感嘆了一聲，這他媽官場比商場更驚險，更刺激啊！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呀，朱長勇心頭再次感嘆了一聲，倘若不是前世在商場掙扎沉浮，也未必能想通這麼多的事情來。
“老人家，走吧，我送你去於秘書長的辦公室！”朱長勇看了一眼老人，想通了這些環節，心裡就不無惡意的想，會不會這個老人是被梁正東的人找來當槍使的？
也許，什麼人承諾給老人多少錢，然後往省政府大院走一趟，就能掙不少錢，對於一個一輩子躬耕於田野間的垂垂老朽來說，誘惑力自然不小。
只不過，老人家也許永遠都想象不到，他這麼一走進省政府大院，卻對江南乃至整個共和國的政治局勢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他這只老蝴蝶的枯朽的翅膀微微一抖，整個共和國的政局就發生了變化，這一點也許他永遠都不會明白，也與他無關，在他看來所謂的政治，所謂的換屆，都不如那紅色的鈔票來得實在吧？
朱長勇把老人送到於真的辦公室的時候，於真已經回到了辦公室裡，秘書進去通報了一聲，就讓老人進去了，作為省政府的常務副秘書長和辦公廳的副主任，於真是正廳級的幹部，據說也是這一次換屆有望成為省政府的秘書長。
走出於真的辦公室，朱長勇立即掏出手機播出一連串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