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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在裡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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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寧永學從來沒有記錄過一次完整敘述。

一方面,此類文獻大多都在描述生活見聞,僅有隻言片語涉及神秘詞句的片段,另一方面,文獻本身也常常破敗不堪,缺頁少紙。

這場儀式的吟誦,乃是他從許多本古書殘卷裡東拼西湊而來,其中有部卷軸他一直當作小說故事,以為它在描述愛情悲劇,誤打誤撞,居然當真有用,連他自己也深感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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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穩固自己見識淵博的可靠形象,這事最好還是埋在心底,別告訴其他人。

至於指望靠血樣強行轉向下一階段......

這是雙生之禮,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儀式,——除非他把秘密分享給阿芙拉。

這事當然不可能。有些秘密是不能被分享的,特別是個無法看透的傢伙。

“有人密謀危害安全局,手段之一就是胡庭禹本人。他身中詛咒,早就離死不遠。”阿芙拉簡單說明,“接下來的事情你能明白嗎,白鈞?我不想說太多。”

“我當然知道。”白鈞說,“問題是這事該怎麼辦。你們有辦法找到他、殺了他嗎?”

寧永學聞言看了眼白鈞,不禁為他佈滿血絲的雙眼咋舌。這傢伙的發言還是驚悚得一如往常,直白,殘酷,直達結局,且看不到任何動搖。

在寧永學心裡,他的經歷和作為差不多也要浮於紙面了,只差一點契機自己就能揣測白鈞的想法和判斷,八九不離十。

儘管如此,寧永學還是想離白鈞遠點,越遠越好。

這兩個站在他旁邊就是在限制他的活動,讓他沒法自由探索真相。哪怕當初在地下墓地,他也不至於這麼憋屈,有什麼辦法能讓我擺脫他們倆嗎?

“我很難說他在哪兒。”阿芙拉說,“但鑰匙在我手上,背後那人一定會主動來找我。我們只要想辦法對付就好。”

“先去大廳和其他人匯合。”白鈞以不容否認的語氣斷言說,“這事很重要,如果沒意見就都往後站,我來撞開這破門。”

“你還有什麼見地嗎,學弟?”阿芙拉側目看來。

在白鈞對他怒目而視以前,寧永學開口說:“我餓瘋了,請給我食物。”

“你這小子......算了。”白鈞搖搖頭說,“往後退,我要把審訊桌挪開。”

寧永學目視白鈞一隻手拿住生鏽的審訊桌,好像抬起一個小板凳,隨手扔往一旁,撞出大片嗆人的塵土,幾乎撲進了天花板的水泊中。

此時欣賞熊先生搞破壞的阿芙拉可謂好整以暇。她從西裝口袋裡取出片三明治,扯開塑封,撕了一半分給寧永學,然後自己咬起了另一半。

一大片牛肉和各式蔬菜,蘸著奶油和果醬,加上兩片摻多了糖甜到發齁的麵包,味道實在很詭異。但他很餓,顧不了這麼多。

阿芙拉看著寧永學吃光,自己卻才咬了一小口。“餓壞了?”她問道。

一次劇烈的撞擊,寧永學不由得盯著白鈞和稍稍變形的鐵門看了一陣。

這傢伙是不是也經歷過某種儀式?

“算是吧,”寧永學這才說道,“據說今天要審的人不少,我等了很久。”

“要是換個日子,可能你已經被放走了。”

“真是不幸。”

“未必不是種緣分。”她笑道。

又是一次劇烈的撞擊,他不由得思考這下撞人身上會帶來什麼後果,肉餅能往牆上糊多寬。

“噩耗可不能算緣分。”寧永學下意識胡說八道,“你真會說笑,阿芙拉學姐。我覺得我可真是太背了,也許我應該三思而後行的。”

“你看著可沒害怕的意思。”

“我怕的不得了,只能靠大口吃東西減壓,現在沒得吃,我又開始害怕了。”

“你總這樣信口胡說嗎?”

“呃......”

“你最好不要再跟我提到‘呃’。”

“至少它說明我不是信口胡說,相反,有時候我要組織語言才能......”寧永學清清嗓子,思忖了一下有沒有必要提醒她別總這樣揭穿他,“你看見門那邊的動靜了嗎?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他選擇轉移話題。

“我沒看到,不過......”阿芙拉把沒咬幾口的三明治都塞到他嘴裡,手指從他臉上掠過,拭去了一點麵包渣。

一時間的觸碰幾乎讓他以為自己把她纖長白皙的手指弄髒了。然後她才放聲說道:“後退,白鈞,有東西在靠近。”

寧永學捂住嘴,覺得口中味道有些發澀,——是血腥味,她的手指皮膚似乎在破裂。

真是見鬼,這算是某種虧欠嗎,人們怎麼才能償還這種代價?不,不對,她身上籠罩的未知不比陷入異常的安全局少,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事情也一定不像它們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直白。

他不想盲目相信無法揣度的事情。

“你確定?”白鈞後退一大步,“我差不多快拆掉它了。”

粘稠的蠕動聲從門那邊傳來,像是旅行者在積滿淤泥的沼澤中跋涉,其中還有近似於人的腳步聲穿插回應。寧永學無法描述那聲音,甚至難以想象。

“腳步聲。”白鈞皺眉說。

不,真的只有腳步聲嗎?還是說只有我能聽到?

“確實是腳步聲。”阿芙拉點頭同意。

真的?你確定你不是在誆我?

幾乎就在同時,從門那邊傳來一個少女的叫喊聲:“爸爸,你在裡面嗎?”

寧永學瞥向白鈞,看到他把眉毛擰了起來,神色陰晴不定,他的威脅性可謂從變形扭曲的鐵門擴張到了整個審訊室。

這傢伙居然是人父?簡直比審訊室的異狀更令人震驚。他難道不會把人壓成大餅嗎?

審訊室更暗了,可以看到白鈞面色煞白,仍然沒作反應,只有阿芙拉取出一個手電筒晃了晃,對準好似被電影邪怪撞過一樣的鐵門。

“你女兒來安全局看你。”她說,“有這種可能嗎,白鈞?”

白鈞還是沒說話,寧永學覺得雙刃劍要和門那邊的詭異存在一起砍過來了,不是這一秒,就是下一秒。如果手裡有把獵槍,他一定先崩了這頭精神不穩定的棕熊。

“爸爸,你在裡面嗎?”

敲門聲響起,寧永學不知其中原委,也不知道說話的存在究竟是何物,他只覺這短短的一句話極具威脅,不僅帶來了外部的威脅,還引發了內部的不安。

這就是為什麼寧永學寧可舉起斷臂唸誦來歷不明的詞句,也不肯信任一個身軀強健的同胞。

信任本就不是可以輕易產生的事物。

至於【窺伺】......也許他不該那麼快使用的。

“爸爸!”聲音變了,“外面出了事,徐叔叔說,我們都要在大廳集合!”

“不管外面是什麼,你都該推開門,白鈞。”阿芙拉說道,“區別只是我們要迎接恐怖,還是要迎接同胞。”

她可真敢說,但她所言不無道理,畢竟他們既無路可退也無路可逃。與其和白鈞產生爭執,不如先順著他的想法走,讓他自己承擔後果。

這女人的本職是什麼?馴獸師嗎?

白鈞點頭同意,給阿芙拉扔去一把槍,彷彿是要傳達自己罕見的信任。不過看起來白鈞沒打算對他傳達信任。

若非接受審訊時無法攜帶違規器械,寧永學至少有三四種辦法應對棕熊的威脅。可惜,現在他手頭除了攝像機一無所有,連老胡的兩條斷臂也挾在阿芙拉懷裡,裹著布匹。

若是到了危急關頭,其實攝像機也能當......不行,他寶貴的財產絕不能當武器,只要稍稍一摔,他幾個月的資金都得說再見。

生活已經如此困難了,為何還要用恐怖電影式的情節為難我?

“你們在外面讓開,我要破門出去!”白鈞喊道,他似乎要完成他的最後一撞了。

此時寧永學能聽見某種黏滑物體的蠕動,接著就是人類的腳步聲,——近似於人類,好像是在黑暗中等待的東西挪動了腳步。

還是沒有其他人能聽到,他們似乎只能聽到腳步聲和話語聲,聽到作為人的部分。

寧永學對阿芙拉耳語了一句,告訴他異常的聲響。

阿芙拉點點頭,細長眼眶裡金色的眼眸微微一轉,瞥向審訊室和走廊即將失去的阻隔。

“相信他有自己的估量,我們做好警戒。”她說。

我的槍呢?你不給我勻一把,我能做個錘子的警戒?

“爸爸?”

聲音似乎在顫抖,寧永學想,人們能聽出一個少女快要哭泣的說話聲。她的目的是什麼?她想怎樣?她試圖令當父親的失去理性判斷嗎?

一聲沉重的撞擊,門框鬆動了,腳步聲沒怎麼變化,但是粘稠的蠕動聲相當劇烈。寧永學覺得外面那東西十分焦躁,它對走進審訊室急不可耐。

繼續撞擊,門框鬆動得更多了,已經歪出一小片縫隙。寧永學側身往外張望,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其中一無所有。

不過,他能聽見蠕動的聲音陷入沉寂,就像它覺得偽裝需要收斂。

雖然沒有看到實體,但寧永學只覺麻煩不止於此,他蹲下身去,拆卸審訊桌鬆動的螺絲,打算拿歪曲的金屬桌腿當武器。倘若再不找點趁手的物件,他一定是在慢性自殺。

桌腿剛落入手中,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茜已經等很久了,白監察,請原諒她有些著急吧!”

這理由編得不錯,寧永學想。下一刻審訊室的門猛然倒下,一條詭異至極的黑色臍帶吊著一個人體衝進門內。

這一幕已經不是驚悚可以形容了,如果老安東傳給他的薩什獵槍還在自己手裡,寧永學保證讓那人支離破碎地拋回門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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