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西還沒搬出去？”
“是的，要等明天一月份，盟主身份正式落實下來後。徐泰來目前的正式身份還是玄武堂堂主，護法長老，只是代盟主。”
“那你呢，到底是給代盟主幹活，還是給馬爾西幹活？”
“馬盟主退下來是宗師銜，級別上和盟主等同，身份上在玄師閣內仍然最為尊崇。他既然還住在玄師閣裡，我這個代盟主的秘書，幫他跑跑腿，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原來如此……”趙九州輕輕點頭。
再次走進玄師閣所在的湖心小島建築群，他一邊跟江思齊瞭解著眼下玄師閣內的狀況，一邊總算有時間，細細打量四周的景緻。
上回李太虎帶他過來，還是差不多十來天前，那次來得匆忙，只是在戍衛堂的堂部留下了一串的檔桉，然後順便跟唐威以及戍衛堂各堂部的人認了個面熟。現在時隔十天，他卻已然是盟下戍衛堂第一大部門作戰部的部長，戍衛堂裡頭，不僅有他專門的辦公室，而且只要他願意，還能頂著准尉的軍銜，參與到白銀盟的整個對外戰略決策工作中去。
這樣的機會，叛逃的唐威等了幾十年，差一點就要得到了……
結果誰能想到……
“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趙九州看了眼戍衛堂的大樓，自言自語滴咕著，跟著江思齊走進了盟主辦公大樓內。
跟著江思齊在樓道逼仄的樓內七拐八拐了一陣，幾分鐘後，趙九州被請進了一間很小的會客室。坐下來後，在樓裡上班的一個年輕女秘書端上來一杯茶，然後靜靜坐在小屋子的角落，又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趙九州。趙九州看了她一眼，心裡很清楚，只要現在自己開口，隨時都能睡她一下，但是沒那個興致，他自認還沒禽獸到這個地步，走到哪兒睡到哪兒……
女秘書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安安靜靜地在屋裡頭一聲不吭地陪了趙九州將近二十分鍾後，馬爾西終於有意無意地姍姍來遲，一進屋，就讓她離開了。
連江思齊，也一併離開了房間。
房門一關，趙九州故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仰頭打量著這位幾乎堪稱全世界最有權勢的老頭。
看得出來，如果年輕二十來歲，馬爾西應該也是個老帥哥。
可惜這十八年的工作，把他摧殘得太辛苦，六十歲出頭的年紀，臉上已經滿是皺紋。
黑眼圈和眼袋也很重，好像是許久沒怎麼睡好了。
但其實，這兩天已經是馬爾西這麼多年來，休息得最好的兩天。
趙九州觀察馬爾西的時候，馬爾西也在微笑看著他。
年輕人，不論是眼神還是姿態，全都無時無刻地不透露出攻擊性。
也不知道是他獲得力量之後變成這樣，還是一直就是如此。
馬爾西心底裡，希望是後者。
兩個人安靜了互相對視了五六秒，趙九州就是不開口，馬爾西先露出了笑容，“趙部長，終於見面了。”他不在乎臉面，他現在只是個退休老而已。
趙九州這才回答：“盟主好。”
“呵呵呵……”馬爾西笑著，走到趙九州旁邊的椅子坐下來，斜對著他，“這幾天西北州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白銀盟立盟兩百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戰事。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情況再惡化下去，這場大戰，說不定就是白銀盟的滅盟之戰。幾百萬怪物的衝擊，災害的嚴重程度，確實超過了我們的預計。幸好啊，天佑獎禮盟，趙部長，你拯救了白銀盟八億蒼生。我以前白銀獎禮盟盟主的身份，要向你表示最誠摯的感謝，你讓我免於成為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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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
趙九州不但非常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來自前盟主的彩虹屁，還自己加碼了四個字，“舉手之勞。”
“哈哈哈哈……”
馬爾西頓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是是是，趙部長說得對，確實是舉手之勞。談笑之間，幾百萬怪物灰飛煙滅，這一幕，我看到了，全世界所有人都看到了。趙部長，不愧是天下第一玄術師，古往今來，我看能和趙部長相提並論的，就只有傳說中的耿神了。”
趙九州道：“耿江嶽只是神話人物，但我是真的。”
“對！”馬爾西神色一肅，“趙部長，你是真的，你就是這個時代的真神。幾百年後，幾千年後，當人們提起你，也會像我們現在提起耿江嶽一樣，視你為神明。”
趙九州呵呵一笑，有點搞不清，這位前盟主到底想跟他說什麼了。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不打算和馬爾西兜圈子，直接問道：“馬盟主，時間寶貴，有話直說吧。”
“直說嗎？”馬爾西微微一頓，盯著趙九州，忽然卻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顯得沒頭沒腦似的，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趙部長，你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咒靈體嗎？”
趙九州被這問題問得一愣，心說這特麼算什麼？
前盟主叫我來討論世界的本源？
“我……大概信吧。”趙九州也有點不確定，“根據概念，咒靈體看不見、殺不死，攻擊方式刁鑽詭異，邏輯奇特，這樣的東西，誰來了都搞不定，可能我也搞不定。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又沒遇到過搞不定的怪物……”
“只有你。”馬爾西直勾勾地盯著趙九州的眼睛，打斷道，“我相信如果真的出現了那樣的咒靈體，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解決。所以像你這樣的玄術師，才是這個世界最後的王牌。否則人類這個物種，早就該從世界上消失了。”
趙九州道：“所以……”
“所以有些人，不知是背叛了獎禮盟最初的信仰，他們也背叛了全人類。”
馬爾西的語氣，變得深沉又憤滿起來，“你年紀還小，我當上盟主的時候，你還沒出生，有些事情，從我口中說出來，或許很難讓你有多深的體驗，不過這幾年你也應該多多少少親眼看到一些，我們的白銀獎禮盟，正在慢慢走向它的反面。白銀盟玄術立盟，現在卻連明面上的玄術師都不剩幾個了，長此以往，你猜會發生什麼？”
趙九州想了想，說道：“獵魔師集體下崗？社會動亂？”
“這只是最輕微的，根本不算問題。”馬爾西道，“一個行業的毀滅，對一個盟堂來說，算得了什麼？任何行業，早晚都是要發生改變的。可是如果人沒了，那就一切都沒了。
當玄術師乃至整個獵魔師集團走向沒落，那個時候，當真正意義上的，人類靠智力無法解決的怪物出現，全人類就都將成為怪物的盤中餐。這幾年，我親眼看到全世界適合人類居住的地區越來越少，烏孫敦禁行區一直在朝安西盟方向擴充套件，中州禁行區面積，是因為白銀盟八億人共同努力，才勉強維持在一定程度。但是各大州呢，中小型的禁行區越來越多，有人為製造出來的，也有非人類因素，自然形成的，這些現象，是非常可怕的。
白銀盟立盟之初，人人都希望禁行區越少越好，可是兩百年過去了，這個願望不但沒有實現，我們反而離目標越來越遠……”
“等等。”趙九州忍不住打斷了馬爾西的話，“馬盟主，你是想拉我入夥嗎？”
馬爾西看著趙九州，輕輕搖頭，“不，你不需要我拉你入夥，你天生就是我們的人。”
趙九州又一愣，“我是什麼人？”
“玄術師。”
馬爾西很認真道，“你是玄術師，你有責任和義務，帶領玄術師們，重新掌握這個世界。”
趙九州想了想，也很認真地反問：“那我有什麼好處？”
馬爾西道：“你將擁有這個世界。”
趙九州盯著馬爾西，忽然間，笑了。
“馬盟主，實不相瞞，我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和一飛的爺爺也聊了一通。他的結論和你是一樣的，這個世界，將會是我的，可是走向終點道路，卻是不同的道路。”
馬爾西道：“不同的道路，必然有不同的結局。哪怕是同一個人得到了天下，可天下的結局，卻不一樣都能一模一樣。如果全世界最終只剩下你一個人，那又有什麼意義？”
趙九州直言道：“柳相龍說，你支援玄術師集團，是因為馬家的利益就掛在玄術師上。”
“他這麼說的？他跟你說這些了？”
馬爾西好像有點意外，然後想了想，緩緩道，“他這麼說，確實也不能說有問題，在他眼裡，一開始，情況確實是如此。可是他和我不一樣，他沒有坐上過我的位置，他就無法理解，我所看到的東西。趙九州，你知道，當盟主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趙九州對這個問題很重視，凜然回答：“當然是一呼百應的權力。”
馬爾西卻道：“對，也不對。”
他搖搖頭，給趙九州解釋道：“權力，確實是關鍵，但是權力，卻不是目的。我當盟主的第一天，腦子裡想的，全都是我要做什麼，後來慢慢的，我發現，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能讓別人全都聽我。你別以為當了盟主，大家就全都聽你話了，那些人，最多只是表面上服從你，背地裡，每一個人，肚子裡的算盤，可是老多。
但是再漸漸的，又過了一兩年，我發現居然掌握權力也不是關鍵了。因為我看到，白銀盟一千三百多萬平方公裡的領土上，住了八億多人，每一個人，每一張嘴。每一天，都需要餵飽，白銀盟這個大盤子，才不會崩潰掉，依附在白銀盟這個龐然大物上的各大家族，才能過上自己的好日子。我當盟主的，首先要保證每一個地方的老百姓都能吃飽，老百姓手裡有了餘糧，大家族才能從他們身上刮出油水，盟堂才能有足夠的財政，維持自己的統治。
然後到這一步，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趙九州懶得猜，問道：“什麼？”
“是人類與大自然的博弈。”馬爾西道，“我們只有馴服了環境，才能獲得休養生息的時機，人口才能維持住，社會組織結構才不會垮塌，然後才有我們大魚吃小魚的利好，有本事的人，才能出人頭地，才能做大做強。可是，如果一旦有一天，這樣的環境不復存在呢？”
趙九州聽到這裡，好像明白了，“你擔心，現在的這個環境，會毀在怪物手裡？”
“不然呢？”馬爾西問道，“西北州這次的災難，難道不是災難的預演嗎？如果這次沒有你出手，西北州會生靈塗炭到什麼程度？”
趙九州道：“可這次的危機，不是黃金盟人為製造的嗎？”
“人為製造，都能到這種程度，那如果是天然形成的呢？”馬爾西道，“短短四十八小時，西北州死亡、失蹤兩千多萬人，人類的常規火力防線，在怪物潮面前沒有任何還擊之力，我們唯一的手段，就是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怪物們同歸於盡。
可是發射導彈容易，但接下來呢？用核彈覆蓋我們家園的每一寸土地？萬一黃金盟的技術再失控呢？原本僅僅只是針對獎禮盟的攻擊，蔓延到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去呢？趙部長，只有玄術師，能保護全人類！你的能力，我只能理解為，是上天賜予的！你有你的使命！”
趙九州想了想，點點頭，“對！所以我應該抓緊當上盟主，讓全人類團結在朕的周圍！”
“在當上盟主之前，你更應該為玄術師正名。”馬爾西盯著趙九州，“你要讓人們重新相信，這個世界依然是危險的，它並不像我們現在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獵魔世界盃主賽場裡，動輒死十幾萬人，西北州被怪物潮衝擊死幾千萬人，這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趙九州也盯著他，“馬盟主，我聽說，你家裡養著全世界規模最大的一支獵魔師私人武裝部隊？你是打算，依靠恐嚇的力量，繼續讓玄術師階層，統治世界嗎？”
“不，我從不恐嚇。”馬爾西道，“因為我知道，我擔心的一切，全都是真的。他們早晚會發生，我們必須為這些事情做好充分的準備。我是盟主，我守護的，是全盟八億人的生死底線，我看問題，只看死活；將來你也會成為盟主，到時候白銀盟交到你的手裡，你的能力，我是放心，可是你的想法，我不確定。所以我得提前告訴你，你到底需要做些什麼……”
“做什麼？”
“給玄術師正名。”
“我怎麼覺得，你還是在想你家的生意？”
“不，是為了全人類的安危。”
“以為了全人類安危的名義，照顧你家的生意？”
馬爾西好像被趙九州問矇住了，想了一會兒，緩緩反問道：“趙部長，如果我們既能保全世界，又能為自己爭取一點利益，那有什麼不好呢？”
趙九州想了想，站起身來，“這是個大事情，我得好好想想。”
馬爾西點點頭。
“我還不老，我可以等你的答桉，你一定能想明白我這些話的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