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水轉了一圈兒, 最後又回到了那一大灘的黑紅物質前, 他盯著那個形狀瞧了會兒, 腦中漸漸浮現了一個念頭。他扭頭, 壓低了聲音,細聲細氣地問袁盛:“袁哥,你說,會不會這就是那個人?他摔下來的時候, 就融化開了, 化成了這樣一灘的物質……”
袁哥。
袁盛就光聽見這一聲了。
牧水的聲音是很好聽的, 尤其是當他放低了聲音,放緩了語氣的時候, 就顯得格外的軟,直直往人的心上戳。
牧水這時候已經忍不住了。
他蹲下了身,想要更近地去觀察那灘東西。
這時候袁盛猛然回神, 一把將牧水抓住了:“別動。”
牧水:“嗯?”
袁盛從兜裡掏出來了一雙白手套。牧水仔細看了看,像是那種工地上搬磚必備的白手套, 倒是格外的厚實。
袁盛鬆開牧水, 然後慢條斯理地戴上了白手套, 這個動作由他做來, 還真有點不一樣的優雅味道。
但隨即他就蹲下了身, 一手按在了那灘黑紅的物質上,這下什麼味道都飛走了。
袁盛攪了攪說:“這玩意兒不會動。”
說完,他抬起了手掌給牧水看。
牧水盯住仔細看了起來,淡淡腥氣混合著一股焦味兒, 牧水本能地屏了屏呼吸。
“再近一點。”牧水說。
袁盛只好把手往他跟前送得更近了一點。
藉著白日裡的光,牧水漸漸分辨出了那是什麼東西。黑色的像是蠟燭燃燒很久之後,挨著燭芯的地方留下的黑色痕跡。而那些紅紅的東西,是血絲,一絲絲牽成縷,混在黑色裡面作掩蓋,一時間還真看不出來。
但等定睛仔細看見的時候,那血絲就好像是擁有生命一樣,給人一種血線在流動穿梭的感覺。
牧水飛快地扒下了袁盛的手套扔了下去。
“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牧水盯著他的手問。袁盛的手上有一些傷口和留下來的陳繭,但他手的形狀很好看。
牧水仔仔細細掃了一遍,沒有從上面掃出什麼結果來。
袁盛動了動唇。
透著眼前蒙著的紅布條,他還是能瞥見他的眉眼,而這一剎,一片冰天雪地裡,就剩下牧水明媚柔軟的眉眼,一層淺淺的紅鋪陳在他的臉上……
“有一點不舒服。”袁盛說著,呼吸明顯加快了起來。
這時候二樓的拍攝間裡。
齊星漢和康葉剛又拍完了一段。
等拍完之後,齊星漢說:“我下樓走走。”
康葉馬上跟著說:“導演,我也下樓走走。”
工作人員看了看他們的背影,忍不住開口:“齊哥也想去看八卦啊?”
“不過咱們剛才看了,沒人跳樓。”
“不對啊,你們再看看,地上那一灘怎麼跟個人形似的?”
道具組的跟了過去,從窗戶往下望去,喃喃道:“之前佈置場景的時候,沒有這個東西啊?”
樓下。
牧水飛快地說:“剛才我好像看見裡面的紅血絲在動。”他說著,拎住了袁盛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翻看了過去。
袁盛突然就沒了聲音。
他就站在那裡,讓牧水捏住他的手指頭,輕輕地,像是不輕不重順帶把他整個人都攥在掌中了。
這種感覺是全然陌生的,袁盛有一剎的茫然。
不過這點茫然很快就被打散了。
“牧水。”齊星漢的聲音從背後的樓道傳來。
牧水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才正好撒開了袁盛的手:“好了,沒事。”
袁盛壓抑住了呼吸,往後退了半步。
這時候,牧水轉頭看向齊星漢的方向,比起齊星漢,他更先看見了康葉。康葉不知道什麼時候摘下了假髮套,就又露出了他七彩的頭髮,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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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水衝康葉笑了下:“康先生。”
“你叫我?”康葉頓了頓,然後五官頓時都柔和了下來,快步走到了牧水的身邊站定。
沈茂嘉站在一邊始終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候才朝康葉看了一眼,然後就又陰沉沉地低下了頭。
牧水指著地上的痕跡,問:“你見過嗎?”
康葉眼皮一跳:“見過。”
“這是什麼?”
“聽說過鳳凰涅槃的故事嗎?”
牧水點頭。
康葉指著那灘玩意兒說:“當然,這不是鳳凰,這是焰鳥的灰燼。哦,焰鳥,我也不太清楚是什麼,但是在之前的手冊裡見到過。據說是它的祖先曾經想學鳳凰,涅槃重生,一朝飛天。可是後來燒化了也沒見好。後面慢慢就衍生出焰鳥了。它所經之處,就會留下這樣的東西。”
康葉頓了頓,眼底帶出一點輕微的鄙視,說:“說是鳥,不過我覺得像雞,不,比雞還醜。”
顯然他曾經見過,並且在他的心底,焰鳥還不如他這只類女鳥呢。
“剛才就是這東西掉下來了?”康葉疑惑地出聲。
手冊裡見過?
那應該是卡託帕斯內部的手冊。
這說明卡託帕斯對這個怪物世界的瞭解相當豐富,都能系統地歸納成冊了,如果他也能拿到就好了。
牧水點了下頭,說:“他撞下來的。”
康葉就順著看向了沈茂嘉。
沈茂嘉梗著脖子,臉色更見陰沉,一臉“打死我我也沒錯”的表情。
康葉收回了目光,衝著牧水扒拉了兩下自己的頭毛,展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他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扒拉頭髮,一邊溫溫柔柔地說:“嗯,焰鳥走過的地方,還會帶來幾種奇怪的生物。”
“比如說雪女,不是指日國的鬼怪雪女,而是一種鳥的名字,和焰鳥伴生。雪女走過,會帶來……”康葉說著說著突然頓住了。
牧水也反應過來了:“會帶來大雪?”
康葉愣愣地點了下頭,然後說:“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
康葉小聲說:“我這樣的。”
會帶來吃腐肉的類女鳥。
“還有嗎?”牧水問。
“還有一種,但我不太記得名字了。我以前好像見過,不過這種生物很難見到的,脾氣比較大……”
牧水換了個問題,他說:“這個人摔下來,為什麼就不見了?”
康葉說:“這就不知道了,冊子裡沒寫過,我也沒殺過這樣的鳥。”
不過牧水心底已經確認了那個猜測。
這灘不明物體,應該就是那個塑料袋矇頭的人。
從樓上被撞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是他太弱了,還是沈茂嘉太強了呢?
牧水按下疑惑,衝康葉笑了下:“謝謝。”
笑容印進康葉的眼底,康葉忍不住又扒了根毛,遞給牧水:“不用謝,給你,做扇子用。”
牧水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是從哪裡拔的呀?”
康葉姣好的眉眼間浮現了一絲羞意:“尾、尾巴。”
牧水喃喃道:“原來真的是從屁股上拔的呀。”
齊星漢終於插上了嘴,他冷冷淡淡瞥了一眼那根七彩的毛:“原來康先生喜歡給人送這樣的東西。”
康葉臉上的神色剎那就斂住了。
他小心地瞧了瞧齊星漢,對剛才拍戲時齊星漢虐殺他心有餘悸。
康葉抬頭看了看天上不知不覺又飄起來的雪花,說:“這麼看的話……雪女不止一個。”
“焰鳥也不止一個。”牧水補充說。
那個提清潔桶的男人,也是一個。
現在,康葉的身份弄清楚了,提清潔桶的男人和塑料袋人,都弄清楚了。
但是……
牧水想了想,低頭給院長打了個電話,手機在撥號中,牧水就扭頭和沈茂嘉說:“不如你先回去?等到這邊結束之後,我再去你那裡找你吧。”
沈茂嘉抿緊了唇,不說話,臉上是大寫的兩個字:拒絕。
院長的手機沒有接通。
不過倒是熟門熟路地又給牧水轉了一筆錢。
牧水想生氣,可對著錢又生氣不起來。
牧水只好轉頭看康葉:“是不是死一個,就得再來一堆呀?”
康葉結巴了一下:“是、是吧,當初規矩,是這麼寫的。”
牧水嘆了口氣。
他只是想要好好做個醫生呀,一個月賺得兩千五多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呀。
為什麼要為怪物發愁呢?
沈茂嘉挪了挪目光,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牧水。
他低聲道:“我不會走的,我來找你,是我應該做的事。”
牧水扭頭看向齊星漢。
齊星漢眼底的麻木和疏離之色褪去,轉而換上了平靜的目光,帶給人強大的安撫味道,他說:“來十個八個都沒關係。”
袁盛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彈走了牧水頭上的雪花,他低聲道:“醫生遇見不同的病患,是需要建立檔案的對吧?”
牧水點頭:“是。”
“遇見的不同的病例越多,建立起來的檔案也就越全面。”袁盛說。
牧水再次點頭:“是呀。”
“那麼殺更多的怪物,你有關怪物的檔案不就能建立起來了嗎?而且還會越來越全面。”
牧水呆了呆。
簡直,喪心病狂!
但也……真的……可以考慮考慮!
康葉在一邊,眉心微微攏起,柔美的面容染上了一絲愁色,他說:“牧先生別擔心,反正……”他嘆了口氣:“我已經和你們是一夥兒的啦。”
沈茂嘉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但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什麼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只好又閉緊了嘴。
牧水淺淺地呼吸了一口。
這會兒覺得康葉身上都沒那麼臭了呢!
“謝謝你康先生。”牧水不吝嗇地衝康葉又笑了笑。
康葉輕輕吸了口氣,盯著牧水的眉眼,低聲道:“不,不用,要不我再給你一根羽毛做扇子吧?”
牧水:“?”
牧水:“還是不了不了,留著吧。”
康葉面上閃過一點失落之色。
牧水見狀,忙說:“拔多了,會禿。”
康葉想想也是,變成禿子那豈不是完犢子?這才收起了蠢蠢欲動的手指。
牧水松了口氣,扭頭對袁盛說:“我們走吧。”然後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地呼吸了兩下。
袁盛應了聲。
牧水卻突然發覺到袁盛的身體繃緊了,嘴角往下沉,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不快的氣息。
牧水抓住了他的手腕,湊近了低聲問:“你怎麼了?”
袁盛:“有點……好看……”
牧水:“?”
袁盛:“你。”
袁盛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了聲音。
牧水呆了呆,忙連退三步。
但袁盛卻強硬地一把將他扛了起來,帶著他跨過那灘黑紅的物質,重新走到了臺階上。
牧水還呆呆地,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他甚至還能感覺到袁盛繃得極緊的肌肉。
齊星漢等人目光冷淡地看了看袁盛。
然後又抬起頭,朝牧水看去。
牧水原本裹得嚴嚴實實,可這兒圍巾已經鬆開了,露出了小半張臉,頭上戴的帽子也歪了,雪花落在了他的眉毛上,臉頰因為被風吹過而更白了,但鼻尖又泛著一點紅,唇還要更紅一點,像是抹了一抹胭脂。
他才像是帶來雪的精靈。
作者有話要說: 鳥和鳥之間的鄙視鏈。
康葉鄙視塑料袋人,並順手又拔了根屁股毛。
困了,去睡了。這幾天一直擔心撲,緊張得厲害,特別特別累,如果明早六點沒有更新,就等我晚上六點更好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