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你這麼難纏，明明都一把年紀了。”
高瘦的男人咧了咧嘴，直視著那老者的眼睛。
老者並沒有回應他。
面對這滿是嘲弄的話語，陸之首沒有動怒，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醫生的興致並沒有因此減弱，他反而把手上那顆人頭提的高了些。
“小梅…小梅，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她對我們這些弟子很好，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
“當年常天青下不去手，留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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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啊…”
醫生貼在陸之首耳邊，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你這樣的人，守著那小姑娘慢慢老死就太浪費了。”
“你得成為盜命，把後半輩子全壓在復仇上。”
“你得讓東北在十七年後依舊忌憚大陣，讓輪迴有可乘之機。”
“你得一個個追殺十惡，篩選出大陣的合適人選。”
“還有你自己，你也得成為棋子，讓我有以身入局的資本。”
“老師啊老師…你幫了我很多。”
醫生緩緩邁著步子，提著陸之首頭髮，跟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對視。
完全不期待回應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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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麼唱著獨角戲，讓一顆人頭當自己的觀眾。
“命格跟我平分，身體被我侵蝕，恨了十七年才發現自己恨錯了人。”
“老師啊，你總是這麼剛愎自用。”
“明明有嬰頭肚屍神的權柄卻不屑使用，你最後一刻還在妄想著做回天師嗎？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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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話突然停止了。
他看到陸之首的眉頭皺了皺。
不對勁。
陸之首應該已經死透了。
就算他身上有特殊細胞，能夠高速癒合傷口。
也趕不上經過無數次改造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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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頭顱就是死亡，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醫生還是動手了。
他隨手一揮，寒芒幾乎瞬間就將那顆人頭分解開來。
血肉橫飛，陸之首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點證據也消失不見。
這位四十年的天師，十七年的惡鬼，以無比卑微的方式離開了人世。
“等等，這是…”
醫生皺起眉頭，金絲眼鏡下的眸子微微收縮。
他看到陸之首那殘缺人頭突然怒目圓瞪，傷口中掉出被鮮血染紅的符紙。
符紙上畫著沒有頭顱的將領，手持干戈狂揮亂舞。
醫生心中一凌，想要後退卻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他一頓一頓地轉過頭。
陸之首的無頭屍體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手中桃木劍高高揚起。
悄無聲息，殺意凌然。
山呼海嘯般的汙染，以及強橫無匹的壓迫感。
這是徹底死亡後才會生效的符紙，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符紙。
刑天照。
其實等醫生斬斷陸之首的屍體時，還能發現藏在裡面那上百張尸解符。
血肉會撒向大地，激發最後的撒豆成兵。
陸之首為了復仇不擇手段，就連自己的屍體也算了進去。
他的後半生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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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惡鬼，瘋子，偏執狂，這些詞放在他身上都不過分。
可至少在最後一刻，陸之首又做回了那個舉世無雙的天師。
天師的怒火…在他死後才真正開始燃燒。
——
“醫生走了。”
烏瞳瞪著眼珠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能看到那原本要過來的傢伙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裡多了個很恐怖的東西…可能是陸之首弄的。”
呂追松了口氣，眯著眼睛喃喃自語。
這老頭是有真本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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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光了。”
甜蘿拍了拍手掌，從遠處走了回來。
實力被限制到了原本的五分之一，這讓她有些不爽。
不過料理那些野仙還是能做到的。
“辛苦了妹子，接下來等大部隊就行。”
呂追點頭道謝，抬頭看著天邊的陣盤。
——
看著閃爍的陣盤，王錦皺起眉頭。
似乎是察覺到了戲痴的異常，亦或許因為那兩次並不愉快的談話。
輪迴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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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盤那二十個陣眼，已經被填上了七八個。
道路比看起來還要長許多。
所幸王錦已經距離教學樓還剩下一百米不到，輪迴也不再只是天邊的虛影。
面前依舊會出現敵人，不過並非那些幻象，而是輪迴從歲月長河中撈出來的投影。
他們不是一個衝鋒就能解決的對手。
王錦選擇了下馬步行，跟胡小北一起。
一路走來，已經有十幾個曾經的叛黨被他斬於劍下。
這些傢伙實力很強，甚至有一兩個能趕上王錦的槍術老師柳天。
王錦逐漸變得疲憊，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胡小北的狀態也算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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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倆依舊互相攙扶著前行。
終於，王錦遇到了輪迴前的最後一個阻礙。
灰點燈。
有點出人意料…又似乎本該如此。
如果輪迴只是魏家後人，灰點燈或許會袖手旁觀，甚至站到王錦這邊。
可輪迴是魏道玄，是灰點燈的摯友。
哪怕這位摯友的目的並不單純，灰點燈還是選擇把他擋在身後。
或許因為幫他拯救族群的情分，或許另有隱情。
可這對王錦來說都不重要了。
“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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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錦拱了拱手，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恭敬地打著招呼。
“小友。”
灰點燈也拱了拱手。
他很少這樣尊敬一個人類，更何況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可王錦確實值得尊敬。
“這段時間蒙您關照，自在居才會那麼清淨。”
青丘月出鞘，王錦深吸一口氣。
“畢竟答應過你們。”
灰點燈拔出那根取自不化骨的骨劍，渾身上下燃起灰白色火焰。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灰點燈頓了頓，思索著開口。
“告訴石家小子，以後吃的清淡點，對身體好。”
“…嗯。”
王錦笑著點點頭。
在一起生活這麼久，灰點燈變得沒那麼孤僻了，偶爾還會用收音機聽聽養生節目。
他變得像是個有點囉嗦的長輩。
可惜。
嗖！
兩道人影同時消失不見。
猩紅武裝化作猙獰鐵爪，人骨劍閃爍著淡淡光芒。
沒有嘶吼，沒有怒罵，一切都平靜無比。
這場註定到來的廝殺，悄無聲息的進行著。
轟！
血光跟灰芒狠狠對撞在一起。
誰都有不能後退的理由。
那便只能，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