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一張男人在路上看見會回身追看的臉。
年輕的面孔，和不屬於稚嫩學生的柔和氣質，誰也討厭不起來。
像一本褪了色的精品書籍，肌理細膩，內容充實，只是顏色太淡了，只有別人主動翻閱時，才能悟到其中奧妙。
陳諾也看他，男人眉眼間總是漫不經心。
話題結束，點到為止，他和她，只是利聚而來，利盡而散。
周聞嶼把畫卷丟在陳諾手裡，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機會只有一次，好好把握陳小姐。”
一次給陳諾拿到畫的機會，也是給他們合作的一次機會。
陳諾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似乎這畫本來就是她的，她只是來拿自己的東西。
或者說她本身就志在必得，意料之中。
周聞嶼走出大門，淡定地斜睨著門縫，姿態閒雅，彷彿看穿一切。
摩挲著指尖的菸捲，像軟糯的糕點，不過吃起來可不會膩。
“嚓。”
摘下口罩，火光照亮了他的鼻尖，給沉寂的大地添了把紅色。
如果有人無意間看到他的臉。
也會驚歎真是神明保佑的相貌。
門裡面沒動靜了，周聞嶼知道陳諾是回去了，他信的不是陳諾，而是自己。
畢竟，陳小姐在業界口碑不錯。
而且她還算個有腦子的，“有玉中王者，日日登極之日，得畫裡也，則可以至一空。”
一樣的地方能去哪找呢？可不就只有畫裡的一模一樣了……
———
這回陳諾都做好準備了，不過居然沒有出現之前不適的症狀。
畫帶不出來，不過也不虧，好歹回來了。
接下來就是正事了。
陳諾手機有幾十個未接電話，她先給委託人李大強回了電話，說自己找到兇手了。
順便去拿了些東西。
李大強急吼吼的找了過來，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發散著一股漚久的黴味。
陰陽怪氣地對陳諾說：“我還以為你帶著我的錢跑了？你之前不說我是兇手？呵呵，我可是能不給你尾款的！”
還沒聽陳諾說什麼呢，真是學到了變臉的精髓。
趾高氣昂的模樣真惹人煩，不過陳諾不生氣，還作出一嘴“金主爸爸別呀！”的笑。
這下李大強更得意了。
“不過告訴你兇手是誰之前，我要我問你一些事。”
“兇手都找到了，殺了就行了，你不也說殺人償命嗎？還有什麼好問的。”
李大強不停地抖腿，拿出牙籤叼著，發出“滋滋”的吸水聲，牙齒像豬大腸那樣發著溼膩的光。
陳諾選擇無視他，真是沒眼看他：“朱玲和李蓮你們仨都是同學吧，這兩人以前都喜歡你，李先生真是魅力無窮，惹得同學都不能好好學習了。”
“那你怎麼沒選朱玲呀？是她家世沒李蓮好嗎？”
“你有病啊陳諾？我跟同學什麼關係輪得到你在這問嗎？趕緊給老子說重點。”
李大強狠狠的用手指戳桌面，發出“咚咚”的聲音，示意自己耐心不多。
就這呀？
陳諾聽出來了，還真是呢，她撐著臉頰笑得合不攏嘴，不知是笑自己太聰明還是笑對方太蠢。
李大強看著她的眼神像看個神經病。
陳諾不想跟這種人笑了，用食指把李蓮的玉鐲掛著轉小圈，眼神微變，嘴唇輕啟：“這玉鐲後來怎麼在你這了？”
“有病吧你？我要是不告訴你這玉怎麼在我手裡的，你就不放過老子了？”
“我是讓你找殺我老婆的兇手！你這些天拿著我的錢都去哪了？”
“我要去投訴你！”
李大強不樂意的大聲起來，濺沫橫飛，他自以為地位在陳諾之上，可以隨意差遣責罵她。
陳諾看向他，逐漸眼神黯淡，仔細看去她的眼球有一道恐怖的裂痕，像蜥蜴人的眼睛，有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
其實陳諾才是暗處的幽靈，只要活人敢踏進她的領域，她就能馬上把人不留血肉地拖下地獄。
陳諾眼球突然“啵”聲似被針戳破的氣球。
李大強臉瞬間垮了，顫抖著肥胖的肚皮，悚然一頓這是見鬼了？抓起腰包滑稽的鬼哭狼嚎起來，像被鬼扼住了咽喉，恐懼又尖利。
周圍的景色漸漸被吞噬了，有別的東西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李大強覺得自己被收進了一把破漏的傘，有水漬滴噠的聲音，逼仄寒冷。
他聽說在室內開傘是見鬼十法的其中一法，冷得他出的那些汗都被凍起來了。
一會又像個地下室，悶熱溼臭，熱得他心臟發慌，他是不是自己瞎了，什麼都看不見，黑漆漆一片。
心裡更加害怕，只能啊啊的喊著，胡亂摸索周圍的扶靠。
“嗎的陳諾！你敢不放老子出去？老子是你僱主！”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對的不是出不出得去那麼簡單，真是個無腦的中年大叔。
是了，陳諾這個婆娘可不是簡單人，不然自己也不會找上她，是不是她發現了什麼？所以才這樣對待自己？
“噓，別喊了，她來了…”
“什麼東西！陳諾！你到底搞什麼！”李大強聽到陳諾說話已經臨近崩潰，嗓子眼兒顫的冒血氣。
這個之前在陌生人前哭哭啼啼，思念妻子的人，現在完全把妻子的死拋在腦後。
“強子…我來了……”
一聲嘆息承著空靈幽怨迴響四處。
“誰？！天！是…是朱玲嗎？”
李大強褲子不懂什麼時候溼了，他想跑，可是被地上的液體滑倒摔地，一倒不起。
“啊啊啊！朱玲你為什麼會在這啊？！”
李大強雙手亂打著四周，他害怕有東西靠近自己的身體，可自己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不是要結婚嗎……我死都要來看你最後一眼，你為什麼那麼怕我？”
朱玲流下了心痛的熱淚，是不是自己死了，成了一縷亡魂，他便瞧不上自己了？
難道短短時間已經將自己在李大強心中抹去了嗎？
不對！
那為什麼之前又找上自己？說這些年一直忘不了校園時代自己那抹光亮的身影。
還送自己那麼貴重的鐲子，說以前少年身窮卻志不窮，這是花了大心思給自己買的小玩意。
“什麼！？你也死了？！哈哈哈哈哈太好了！”
“多謝你啊陳諾哈哈哈！”
李大強坐著地上哈哈大笑，大計已成，前程無憂了啊！
“什麼愛不愛的，你們這些嬌小姐不是都瞧不上我？李蓮那個賤人…家裡破產後吃我的喝我的，硬是吃成個老媽子，哪還有點女人樣？”
他露出那副陰森的醜惡嘴臉，看起來比怨念深重的惡靈還要扭曲，惡毒的詛咒自己曾經的女人。
這些年他舉步維艱，好在學習優異終是有本事上好大學，可鉅額的費用壓垮了家裡的老人，母親臨終之言說：
“強子啊……讀那麼多年爛書，本來娶個家世好的就能一步上青天，現在連媽媽也要被你拖累啊…”
說完就嚥氣了。
李大強不服輸的看著母親，還是忍不住趴在母親腹部放聲痛苦，苦苦央求不要有人再離開自己，口水控制不住的流的到處都是。
可母親這算什麼屁話？靠女人又更算什麼？更可笑的是，哪家有錢人看得上自己。
後來他被激得更奮發圖強，人人知道他窮，甚至最窮的都比不上他窮，他不在意家世背景，知道家裡人已經盡了全力，自己應該死後更孝敬她們，所以只想靠自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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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時候這堅持不懈的努力到底給了他什麼？家人因自己讀死書，生活壓力太大相繼離開。
難道自己堅持的都是錯的嗎？他質疑世界，甚至質疑自己。
到這時候了，周圍同學出國的出國，環遊世界的環遊世界，各種奢侈品豪車名錶，有些人連最簡單的一日三餐都能吃大幾千。
亂花漸欲迷人眼，李大強覺得自己要堅守住，只要努力以後一切都會有的，可他沒發現，內心深處自己是想入那亂花中的，哪怕聞聞花香也好。
守著一堆獎狀終於畢業了，沒想到面臨他的是更巨大的壓力，那時候他走在萬家燈火的長街上想，就算世界崩塌了，也只會往自己身上傾倒吧？
工作被領導親戚走了後門拿去，他捏了一個月碎泡麵吃，有人說努力工作肯定能活的，就是自己不努力而已。
是啊，他實在不想怨恨任何人，可是他的夢想，他的努力，都被現實拋棄了，還能怎麼辦呀？
在好友列表中，無意間看見曾經美麗校友的滋潤生活，心嘆真是白富美啊…
李大強想起校園時這個校友對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人心肉長，自己縱然沉浸學習，也不會什麼都感覺不到。
於是心生嚮往，自己過去的努力可能不是為了做一個有用的人，找一份好工作，而是要用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