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鸞心裡知道, 幾個傳言與她相像的被打發了,皇必定窩了火,會更有鬥志, 更想在選時選出幾個像樣的將她壓下去。
可她沒料到, 景雲會突然求見。
景雲來時, 是少有的她沒去紫宸殿、楚稷也沒來純熙宮的時候。顧鸞當皇有麼旨意, 讓燕歌客客氣氣地將人請了進來。
景雲進殿見了禮卻不說話,束手立在那兒, 輕道:“請貴妃娘娘屏退宮人。”
顧鸞一怔, 遂掃了眼燕歌, 讓他們都退出去。
接著, 她剛問了句“何事?”, 景雲就跪了下去:“貴妃娘娘別嫌奴婢來得冒昧, 奴婢實是沒辦法了,不得不來求見娘娘。”
顧鸞不解:“出麼事了?你起來說。”
景雲卻未起身, 抬起頭:“奴婢想求娘娘跟皇上開個, 殿選之日准許娘娘同去。”
顧鸞眸光微凜:“為何?”
景雲抿唇:“我們娘娘……一味地想選人進來與娘娘分寵, 若由著她的性子, 怕要與上次一樣選進許多人來。到時宮必定再起爭端,對娘娘不好,皇上也……”
她說及此處閉了, 低下頭:“奴婢盼宮能和和氣氣的。”
顧鸞瞭然, 搖頭:“不必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誆我。你是怕皇上不快, 怪罪到皇娘娘頭上。”
景雲沉了沉,沒有否認:“是。”
顧鸞問:“你這樣為皇娘娘打算,怎的不跟她說?萬一本宮眼饞她的位,讓本宮知道這些, 可就說不準會出麼事了。”
“奴婢知道娘娘不是那樣的人。至於皇娘娘……”景雲神色黯下去,“皇娘娘也非惡人,是這樣的規勸,她聽不進去。”
“因為在她眼裡,本宮是惡人。”顧鸞說著一喟,“這事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吧,本宮會好好想一想。”
“貴妃娘娘……”景雲想再勸她一勸,顧鸞揚音:“燕歌。”
燕歌挑簾入,景雲得閉了,顧鸞道:“你帶景雲去側殿嚐嚐近來新得的茶。”
景雲薄唇翕動幾番,終是沒再說麼,再行叩首,就隨著燕歌退了出去。
顧鸞命人將霽穎抱進殿。這個時辰,霽穎正睡著,她將霽穎放到床上,看著她的睡容發呆。
過了約莫一刻,燕歌回來了,行上前福了福身,就道:“娘娘,景雲所言之事……怕是不好辦吧。她這是求娘娘攔著皇娘娘留人,皇上卻要娘娘幫著皇娘娘說話。娘娘不論應不應她,都能聽皇上的,到時讓她見了,怕要覺得娘娘釜底抽薪,日便也要恨上娘娘了。”
若得罪景雲——雖則說來是個宮女,但宮有身份的宮女不是好招惹的。況且景雲在皇身邊,若主僕一致衝著她來,總歸麻煩。
“是啊。”顧鸞啞笑,“可若依她說的辦,皇上看了也要覺得奇怪。”
“是。”燕歌點點頭,“那娘娘打算……”
顧鸞給霽穎掖了掖被子,抬起頭:“告訴皇上好了。”
燕歌顯易見地愣了一下。
“不合皇上生隙最重要,皇上沒準兒能給我出出主意呢。”她道。
燕歌半晌沒說出話。
循理來說,誰都不會宮闈鬥爭捅到皇帝跟前,人人都覺得這些東西是見不得光的。妃嬪們背地裡鬥得再狠,在皇帝跟前都要個個裝得溫柔賢惠,能裝一天是一天。
可皇上待娘娘,好像確實不太一樣。
燕歌踟躕須臾,猶豫道:“也好……那娘娘可要想好怎麼跟皇上說。”
顧鸞點點頭,然決定直說。
於是在楚稷來用晚膳的時候,她一五一十地景雲白日裡前來求見的經過全說了。楚稷啃著一塊炸帶魚,順著魚骨啃得很齊整,露出的一排魚刺像小梳子。
等她說完,一根帶著兩排刺的魚骨正好乾乾淨淨地丟在碟子裡。
他拿過宮人奉上的帕子擦擦手,一臉滿意:“不錯啊,皇身邊的人遇到麻煩都知道來找你了。”
“我不是為了聽你誇我的。”顧鸞輕輕瞪他。
他笑:“你信景雲麼?”
她想想:“信吧。若她不是真為皇打算,可不必來找我。皇想找我的麻煩,辦法總是有的,也犯不上用這樣的法子來鋪墊。”
“那就簡單了。”楚稷說著抬眸,“張俊,去傳景雲來。”
言畢,夾了塊炸帶魚來。
顧鸞一滯:“你打算直接問她?”
“沒麼好問的。”楚稷撇嘴,“我直接咱們的打算告訴她,不讓她誤會你,這不就行了?”
顧鸞:“……”
怔怔看了他半晌,她小心提醒:“景雲可沒重活一次,也不知將來。”
“?”他一看她的神情就笑了,“我知道啊。”
“那你跟她說得這麼直?”
楚稷輕輕嘖,慢條斯理地將魚肉從魚骨上剔下,擱到她前的碟子裡:“她若有異心,這些話必不能說。但她既是為皇好……”他笑了,“想讓皇好過,能指望我,你說她信不信我?”
信,或者並不肯信,但不信也得信。
顧鸞看著他的笑,覺著他這副樣子怪不要臉的。
這般過了約莫兩刻,景雲到了純熙宮來。楚稷獨在寢殿見的她,顧鸞避去了側殿,心不在焉地看兄弟兩個玩七巧板。
沒用太久,顧鸞聽到了景雲告退的動靜,眼眸抬起,正好看見景雲經過側殿門外,臉色有些慘白,跌跌撞撞地往外。
顧鸞略作躊躇,終是沒開叫她,叮囑兄弟兩個好好玩別打架,己就回到了寢殿。
入得殿門,她一眼看見楚稷躺在床上,高舉著霽穎,霽穎咯咯咯咯笑得停不下來,伸著小手想夠他的臉,但當然夠不著。
“說得如何?”顧鸞問。
楚稷躺在那兒:“好得很。”
“真的?”顧鸞坐到床邊,伸手將霽穎從他兩手間“摘”下來,“我看景雲跟丟了魂似的。”
楚稷笑一,坐起來:“放心吧,我都說清楚了。景雲很明事理,不會惹出麼亂子。”
他神色平靜。顧鸞看了看,安下心來。
如此不知不覺就入了三月,殿選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二,天高雲淡。
皇在這日起了個早,命眾妃免了晨省,己便好生梳妝,提前兩刻到了毓秀宮正殿。
過約莫一刻,皇帝也到了,與之同來的卻有貴妃。皇呼吸微凝,起身迎至殿門,朝皇帝見了禮,受了貴妃一福。
“辛苦貴妃了。”她竭力平靜地說著,心底卻冒著火。
她這皇在,且無病無災,選關貴妃何事?
可這怨氣可有,話卻不能說。皇得客客氣氣地命人添了席位,與貴妃一道落座。
過不多時,殿選開始的時辰到了。六名秀女一道入殿,見了禮,皇掃了眼皇帝的神情。
皇帝沒麼反應。也罷,這六人確是都姿色平平,家世也一般。
如此這般,過去兩撥。再一撥進來時,有位徐氏是皇看好的,皇便抿起笑容:“這位徐氏,臣妾曾召見過幾回,皇上看……”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皇帝薄唇輕啟,就三個字:“不了吧。”
皇:“……”
卻聽貴妃道:“臣妾也看這位徐姑娘不錯,生得標緻,家世也好。”
皇一愣,正側首看她,餘光便見皇帝是搖頭,命她們都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皇看好的人出現了一位:“皇上,這位沈氏……”
皇的話說到一半,皇帝便說:“退下吧。”
這回貴妃倒沒說麼。
再往,都是皇常想留人,皇帝皆盡不喜。貴妃多數時候並不開,偶爾勸上兩句也都是幫皇的。
直至臨近晌午,眼看著皇帝一個人都沒留,再有宮女進來時,不必皇說話,貴妃就先勸了:“皇上,留一位吧。臣妾看這位林家妹妹就不錯,與皇娘娘是族親,日也可有個照應。”
這話一說,殿眾人無不一愕。
林氏的身份誰都知道,更清楚皇早已拿準了主意要留下她,卻不料貴妃會為她開。
皇帝色一沉,作未聞,擺手示意秀女們退下。
“皇上。”貴妃秀眉微蹙,語重心長,“這都一上午了,皇上一個人都沒留呢,這可怎麼好?宮裡已三年沒有新的姐妹,孩子也不多,皇上該好生選上一些,充掖六宮才是。”
皇滿心不解地聽著她說,最終也沒聽出這話有麼弦外之音,便順著道:“是啊,皇……”
“貴妃。”皇帝音低沉。
皇下意識地止住音。
眾目睽睽之下,皇帝無表情地看早已寵冠六宮的佳玉貴妃:“你莫要因為朕寵著你,就來左右朕的決定。”
殿唰地一靜,連呼吸都停住了。
皇滿目錯愕地看了眼皇帝,看貴妃。便見貴妃也愣著,滯了半晌才回過神,慌張離席,拜了下去:“皇上恕罪。”
可皇帝沒看她,起身就往外:“朕先回了,讓秀女們都散了吧。”
一句話絕了一眾秀女們入宮的機會。但現下,也就秀女們己能惋惜一陣,皇乃至一眾宮人們都顧不上了,人人都怔怔地看著顧鸞,誰也沒料到一直她捧在手心裡的皇帝能這樣衝她發火。
“貴妃……”皇猶豫著扶了她一。
顧鸞立起身,神色黯淡,屈膝淺福:“臣妾告退。”
皇目送她離開,神情複雜,一壁因為皇帝適才的神色心悸,一壁因貴妃被斥責高興。
多少年了,也該貴妃碰個釘子丟個人了。
這份快意讓她撐起了幾分心力,草草安排了秀女們出宮的事宜,就回了棲鳳宮去。
回到棲鳳宮,她想她該做好皇分內的事,安撫安撫貴妃,就喚了景雲來:“貴妃適才遭了皇上斥責,你去庫裡挑些好東西給她,讓她別難過。”
“娘娘別擔心。”景雲低眉順眼地福了福身,“奴婢聽說皇上剛去純熙宮用午膳了,想是並不曾計較麼。”
皇心絃一緊,那點子快意頓時煙消雲散。
剛發完火,這就一起用膳了,這算麼?
她莫名想起一句話: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
純熙宮,顧鸞喝著楚稷遞過來的湯,眉頭擰得像要打結:“你這會兒過來,戲不就假了?”
“不假啊,我都當眾發火了。”楚稷給己也盛了一碗,湊到唇邊,抿了一,“不許我發完火悔了,趕過來哄你嗎?”
顧鸞沒好氣地瞟他一眼。
她固然知道,他是不肯六宮覺得他們之間生隙,怕有人見風使舵地過來欺負她。
就是這話說出來怪肉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