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金秋,大公主明穎出嫁。
今上的親生女兒只有兩個,婚禮自然隆重之至。早在婚禮幾日之前京中就已熱鬧起來,達官顯貴們各尋理由去駙馬家中走動,親近者更早已備好了厚禮,只等婚禮當日送入府中。
到了婚禮那天,京中的每一個角落好似都沸騰了,從皇宮到駙馬的府邸一片歡騰。雖說公主自有自己的公主府,駙馬也還有另外賞下來的駙馬府,婚禮卻是在婆家辦。一日之內,義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踏壞。
這樣的喜慶裡,宮中不免有宮人要嚼舌根,說同人不同命,暗歎同為公主的悅穎可憐。
此等風言風語明穎也有所耳聞,傍晚時分禮數了了,賓客們開始宴飲,她就藉故避了出來,將悅穎拉到了廂房。
“你近來……怎麼樣?”明穎打量著她問。
悅穎怔了怔:“我挺好呀。”
明穎抿唇:“那就好。宮人裡總難免有愛嚼舌根的,你別在意。若聽著實在氣不過,罰一兩個也好,倒也不必縱著他們編排你。”
悅穎聽到這兒才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驀然一笑:“那些風言風語我從來沒當回事過,你放心吧。”
這話聽來客客氣氣,悅穎的笑容卻讓明穎一愣。
她們兩個年紀相仿,打從悅穎到大恆二人就交好,數年下來已情同手足,只需一個眼神她們就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麼。
是以明穎清清楚楚地看出來,悅穎這笑是愉悅輕鬆的。
她啞了啞:“……你不難過了?”
人人都說自從駙馬離世,悅穎就難過的不能自已,所以父皇才沒為她再另擇夫婿。明穎知曉這點,為免悅穎難過,一年多來在悅穎而前不敢多提她離世的未婚夫半個字。近來婚禮漸近,她忙著自己的婚事,又聽說悅穎也借她成婚的機會索性搬出宮來獨住,心裡更覺悅穎必是傷心難解,才這樣不想見人。
可現下看來,是她瞎小心了?
悅穎噙笑吁氣:“生老病死,萬物常態,我早已不再掛懷。你順順利利成婚自會過得幸福,但我也會有別的活法,你不必為我擔心。”
明穎怔怔:“那……你日後常來找我玩。”
“自然會的。”悅穎應下。心覺明穎離席太久不妥,就挽著她的手往堂屋走去,口中又道,“只是這陣子怕不方便。你跟駙馬新婚燕爾,我自不好攪擾,等過兩個月下雪了,咱們找個好地方滑雪去。”
“好。”明穎聞言也笑起來,“我還知幾處不錯的溫泉呢。駙馬的妹妹與我提過幾回,我卻沒去過,這回咱們都去瞧瞧。”
“嗯!”悅穎點頭。幾句話間就已回到了設宴的正廳,明穎要以新婦的身份照應賓客,二人自是分開了。
悅穎含笑看著她,暗自籲了口氣:打馬虎眼也怪累的!
她跟明穎說她已不再掛懷自是實話,不想擾他們新婚燕爾是以這兩個月不會登門卻是假的。
她其實是有更要緊的事要忙,一時顧不上去找明穎玩。
——楊青要回來了。
關外,一行人自初夏便開始趕路,到了夏末,終於入了關。
而後越往關內走,眼前的風土人情就越是熟悉,已出使兩年的眾人神色都輕鬆起來。
日復一日地繼續趕路,到了深秋,眾人已離京城不遠。在這樣的地方,想打聽京中訊息就容易了,往來的商販、書生若在驛站下榻都不免與人攀談幾句,京中的新鮮事就會不脛而走。
“大公主的婚禮可真熱鬧,皇上還賞了金方孔——上次見這樣的方孔錢是什麼的事了?好像還是小公主降生的時候吧!”
這日一進驛站,楊青就聽到了這樣的話。說話的是個書生,臉上掛著笑,說得眉飛色舞。
楊青聽得一滯,沉默了一瞬,上前問他:“這位兄臺可是剛從京中出來?敢問悅穎公主可也嫁了?與駙馬過得如何?”
書生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出有惑色,但見他風塵僕僕,又而露瞭然:“閣下久不聞京中事了吧?”
楊青點頭:“我這兩年都在關外,打聽不到。”
“怪不得。”書生笑笑,爽快地告訴他:“那位殿下的駙馬……嘖嘖,天妒英才。去年被一場急症奪了性命,公主大慟,不願再另擇夫婿。皇上只得為公主在京中賜了一處府邸,讓公主出宮居住。”
楊青神情一震:“駙馬沒了?你是說定遠侯?”
“是啊。”書生嘆息,“當時宮裡派了數位太醫前去醫治,不料還是沒留住,真是天意難違。”
楊青無心聽他這份感慨,細想他的話,只覺不對——公主大慟?不可能。
那不願再另擇夫婿,又被在宮中賜了一處宅子是怎麼回事?
細想之下,楊青周身泛起一股惡寒。
他第一次希望悅穎是為了他而任性,只是以未婚夫的離世當了說辭,這些便也算是解釋得通。
若不然,恐怕就是悅穎犯了什麼錯以致觸怒聖顏,被趕出宮來了。
悅穎只是皇上的義女,又出身異族,如若觸怒聖顏,日子會很難過。
楊青這般想著,心底急躁起來。他迫不及待想要回京、進宮,去問一問皇貴妃究竟怎麼回事。
可天意弄人,他們抵京那日夜色已深,皇帝必已安寢。他心裡再急,都不得不先回府暫歇。
坐在回府馬車中的楊青便一直魂不守舍,他翻來覆去地設想悅穎到底怎麼了,又想會不會是維那穆惹了什麼麻煩,攪得腦子裡渾渾噩噩。
馬車停穩時,楊青很是怔忪了半晌才意識到已到家了。他一語不發地下車,卻被籠燈的光火吸引了視線。
他府門上高懸的籠燈亮著,是因為他今日要回府。
可旁邊府門上的籠燈也亮著。
在他離京之前,那處府邸還是空著的。
楊青皺了皺眉,自然而然地問迎出門來的小廝:“那是誰的府邸?”
小廝邊掌著燈為他引路邊回話:“是悅穎公主府。”
楊青正要邁進府門的腳一頓。一時之間,他連呼吸都屏住。
長長地緩了口氣,他忍下了那句“公主過得如何?”,抑制住情緒,復又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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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那小廝稟道:“公主聽聞您今日回京,還著人備了宵夜送來。來送東西的姑姑說,您和公主日後就是街坊,不妨相互照應著些。”
楊青眉頭微鎖:“哪位姑姑?”
小廝說:“是紅稀姑姑。”
楊青眉心跳了一下。
他知道,紅稀是皇貴妃跟前的人。早在皇貴妃還沒進後宮的時候,紅稀就已經在她身邊了。
這樣老資歷的女官鮮少親自擔什麼苦差,若皇貴妃將她指出來照顧悅穎,或許說明悅穎日子尚可。
楊青的心絃放鬆了些,吩咐那小廝:“明日我要先入宮覆命,你白日著人去見見公主,問問她何時有空,我去見她。”
“諾。”小廝應了。看了眼楊青的倦容,更多的話就咽了回去。
翌日,是明穎成婚後的第八日。顧鸞原以為這日最大的事就是剛歸朝的鴻臚寺眾人要入宮覲見,便想早些趕去紫宸殿盯著些宮人們,免得他們忙中出錯。
孰料她剛到紫宸殿門口,張俊就迎了出來:“娘娘。”張俊邊朝她一揖,邊將她請去了側旁,“方才……明穎公主哭著進宮來了?”
顧鸞一愣:“怎麼了?”
“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張俊搖頭嘆息,“但皇上忙著見鴻臚寺的大人們,一時也顧不上哄她,就讓她先去了賢貴妃娘娘那裡。皇上吩咐下奴說若您來了,就請您也先瞧瞧公主去,紫宸殿這邊不打緊。”
“好。”顧鸞點了頭,即刻風風火火地帶著人往回趕。
後宮裡,賢貴妃早年在顧鸞的純熙宮中隨居了多年,後來晉封貴妃,再隨居實在不像樣子,她終是不得不搬出來,自己當了一宮主位。
遷宮時,她有意挑了在眾人眼裡“不吉利”的葳蕤宮,連顧鸞都勸她換個地方,她卻就看那地方好。
“葳蕤宮離太液池最近,冬天方便明穎滑冰。至於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言,哪有自家女兒過得開心重要?”她這般道。
如此慈母心腸,現下看到女兒回來哭訴,當然心疼。
是以顧鸞還沒走進殿門就聽到她在罵:“反了天了!憑他家中如何顯赫,堂堂公主也沒有看夫家臉色的道理!”
顧鸞訝然一滯。
相識這麼多年,她好像都沒聽過賢貴妃說這麼衝的話。
她定住氣,壓音問殿門邊侍立的宮女:“駙馬呢?”
“聽說是一同來的……”那宮女低著頭,小聲告訴她,“到了宮門口,公主讓侍衛攔了他,不許他進宮,侍衛們不敢放行。貴妃娘娘原是想讓駙馬進來的,後來聽完公主所言也氣著了,就沒再提,只說等皇上的意思。”
顧鸞挑眉:“你速去傳本宮的旨,讓駙馬到葳蕤宮來。”
“諾。”那宮女一福,匆匆前去。
顧鸞這才邁進門檻,徑直進了寢殿。賢貴妃與明穎見她來了,紛紛起身見禮,明穎仍抽噎著,她上前攥了攥明穎的手:“駙馬從前慣是對你不錯的,如今是怎麼了,跟佳母妃說說。”
明穎哽咽著道:“駙馬……駙馬待兒臣很好,是我婆母,還有幾位妯娌……”她自幼就沒受過幾回委屈,想起這幾日的那些糟心事,難過一下子湧上心頭,一下子哭得更狠了:“她們看我孤身嫁進去覺得我好欺負,就合起夥來對付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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