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見過老黃太太這麼口齒伶俐，說話鏗鏘有力的樣子，平時都是唯唯諾諾，和藹可親，笑臉對人。
這一刻的老黃太太渾身散發著一股厲殺的氣質，雙眼放光說道：“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麻煩你們在收人錢的時候，先看看這些人，但凡能過得去的，我都不會說什麼？問題這麼多，就塞給我，讓我透過？還想讓我擔這個責任，傻子都不會幹啊！”
張琪馬上否認道：“什麼收錢？誰收錢了？你別誣陷人！”
老黃太太哼了一聲道：“不打自招！我說你了嗎？”
張琪緊繃著的弦，一下子松了下來，但下一刻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了。
老黃太太從張琪開始指著說道：“你……你……你……還有你！你們都當我們是聾子，傻子嗎？一張萬眾招聘表，就收人家500，入職後一人1萬，能擔任組長，助理的，一人2萬。還要說下去嗎？這事你們不是幹一年兩年了，這幾年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其他公司的人，滲透到咱們公司？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公司的商業秘密滲透出去，這些都和你們脫不了干係！”
張琪極力否認道：“我沒有，我沒有出賣過任何情報給其他公司！”
老黃太太哼了一聲道：“你也得有啊！以你的職位，自然接觸不到那些機密的情報，不過，要是你能恪盡職守，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人進入咱們公司！”
張琪緊張地額頭滲出了汗，老黃太太沒再給她機會狡辯，接著說道：“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是不會說出來的，是你們逼我的。我也理解你們，收了人錢，卻遲遲入不了職，就是退錢給人，人家都不幹，耽誤了人家最好找工作的時機！你們以為我還會想往年一樣，讓你們任意妄為啊？”
話都說到這樣了，可張琪還是不死心地說道：“這都是你說的，證據呢？有證據的話，你早就把我們趕走了，還會等到現在！”
老黃太太對著外面說道：“叫趙勢進來一下！”
不大會兒，趙勢走了進來，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老黃太太對著趙勢說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吧！”
趙勢點了點頭道：“我本來就是可以進公司的，但為了保險起見，從朋友那裡打聽到了，說可以花錢保證進公司，我是不願意花著冤枉錢的，不過，有人給我錢，讓我買個雙保險，我何樂而不為呢？就花錢再次買了申請表，買了入職表，還答應我，再花2萬，一年內讓我做銷售區域經理！”
老黃太太問道：“你和誰聯絡的?”
趙勢指著那個年紀大點的女人說道：“剛開始她收我的錢。”
接著又指向一個說道：“這個也收了我錢。”
最後指著張琪說道：“她答應讓我做區域銷售經理！她也收了我的錢！”
張琪漲紅了連道：“你胡說！誰讓你誣陷我的？”
趙勢毫不在意地說道：“我為什麼要陷害你？那錢又不是我的，我要不要回來都無所謂，不過，那些收了你的錢人，他們可不像我這樣淡定，剛剛他們聽說了，可能入不了職，估計很快就來找你了！”
張琪這下慌了，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癱坐在椅子上。
老黃太太得理不饒人，緊接著說道：“還要什麼證據嗎？我這兒還有，你們都給我聽著，我不管你們有多硬的後臺，在我這兒都行不通。我老黃太太在萬眾幾十年，捫心無愧，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公司的事，我是有私心，想保住自己的飯碗，做事畏手畏腳，喜歡給人穿小鞋，可哪個人不有點私心的啊？只要對得起自己這份工資就可以了！你們呢？拿著公司的錢，利用公司給你們的職權，撈外快。還給公司造成了損失，這就是我不能允許的！
你們自己想好，怎麼和我說，我限你們今天之內，一個一個的來找我談，談得好，我開心的話，我考慮考慮怎麼處理你們，談得不好的，就自己辭職走人，別想拿走公司一分錢！
我今天就霸氣一次，我也受了你們這麼多年的冤枉氣，什麼都忍你們，老孃我不忍了，由今天開始，要嘛你們就順我的眼，不順眼的，我就直接弄走你們！”
這氣勢，看得我都一愣，怎麼感覺是在和我叫板，有一半是說給我聽的，但我喜歡，就該這麼霸氣。
由行政部開始的整頓，在整個萬眾掀起了整頓運動。
萬眾內部的人，都記得這場風暴，被萬眾人稱為“白色恐怖”。
這場風暴席捲了整個萬眾集團，大到總裁辦，小到保衛處，人人正襟危坐，小心謹慎做事。
這次的大整頓，一共直接開除了72人，調崗56人，留職察看18人，最大的職位是採購部副總經理付易生。
我對付易生的印象一直不錯，做事穩健老道，而且我覺得他很敬業，經常我下班了，都能看見他辦公室的燈還是亮著的，不單只敬業，而且很專業，所有他經手的採購專案，無論大小，他都能清楚地記得廠家，價格。
他手上的採購單位，足足可以寫成幾本書，但他都能記得一清二楚，什麼配件採購不到，只要和他說，他能把電話很快就放下你的桌子上，他簡直就是一部活電腦。
我並不清楚他私底下的事，如果不是查到成本部的一個經理，收拿供應商回扣高達上百萬元，真的查不到他那裡。
只是這麼高數額的賄賂款，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才引起了賀潔的注意。之後，查了很久，並沒發現他在採購零配件和原材料上，有什麼問題。他在供應商中的口碑非常的好，非常的公平公正。從不吃一點回扣，過年過節的，連禮品都不肯收。
萬眾一年大大小小的修建專案達到上億元，加上自身開發的地產專案，這才是採購的重頭戲。
每年萬眾自己專案投標招標就上億元，付易生在裡面有著絕對的話語權，他做的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一直很低調，暗箱操作，幾乎沒人知道裡面的內幕。
收錢從來都是現金，而且都不是自己親自拿錢。收錢的人，都是他自己最信得過的人。
我一向不怎麼管萬眾基建部的事，萬眾除了小家電的廠房，是我自己親手建成的，其他的萬眾基建專案後期，全部交給了萬眾地產，萬眾地產有著自己的一支施工隊伍，甲方乙方都是自己在做。
萬眾地產請的是一位職業經理人，這位經理人曾經在國內20強地產企業裡，任職過4家，成功地打造了很多個名小區，商業住宅和商業區。我還是特意讓杜詩陽幫我高薪請回來的。
他來到萬眾後，穩紮穩打，沒有馬上發力，而是小心謹慎地選擇著每一塊地皮，沒有大肆地開發，一次只做一個樓盤，而且規模都不大。地是沒少買，選的地點都不是市中區的地帶，很多儲備的地皮都是市區周邊，還在全國生產基地周圍開始圈地，儘量不向銀行貸款。
就是這個圈地的舉動，在未來的十幾年中國地產騰飛的時代，讓萬眾獲得了巨大的利潤。
我還是比較信任他的，於是找到了他，向他問起了付易生的事，我沒有向他隱瞞，對他實話實說：“潘總，我最近查出了採購部在你的基建專案上，獲得了不少好處，這事你知道多少？”
潘總很淡定地回答道：“知道一些，只是覺得無傷大雅，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哪個公司都有！你大可不必大驚小怪的，我也查過的，付總採購的東西，並沒有高出市場價，而且所採購的材料質量都沒問題。在沒有損失公司的利益前提下，他收了多少錢，我覺得這是他自己的本事，他的錢都是供應商給的，又不是拿公司的錢！”
我搖著頭說道：“表面上看，是這樣的，但你想過沒有，那錢到底是哪裡來的？供應商既然拿錢出來了，自然是能賺到更多的錢，不然他們為什麼要拿錢出來？既然有利益，就說明了這裡面還有賺錢的空間，這空間哪裡來的，不難想象，要不就是以次充好，要不就是偷工減料，做這些不是損害公司的利益嗎？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道理再明顯不過了！”
潘總反對道：“供貨商不過是拿出自己的一部份利益，給了相關負責人而已。是他們自己割捨了自己的利益，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再次搖著頭道：“不對，那就說明成本部還是沒有合理地控制好成本，為什麼會給供應商這麼大的利潤空間，這利潤空間一定是不合理的！”
潘總聳了聳肩道：“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這是你們公司內部的事，我不好說太多，不過，在我看來是合理範圍內的，你再找一個，未必有付總勝任，業務不熟練，和供應商關係不好，工作是很難發展的。水至清則無魚，這行業就是這樣的，這潛規則誰也改變不了，要想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粘身，是不可能的！”
我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問道：“那你呢？這麼說，你也收了不少了？”
潘總有點不悅地說道：“你這是在侮辱我嗎？我的薪水根本就不需要我那麼做，每年萬眾給我利潤點的10%，這已經非常的可觀了，你覺得我還需要這樣做嗎？”
我哦了一聲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付易生其實是拿了你應得的利益點，但你是不反對的！那是因為你拿的數額足夠的大，但如果你沒有得到你滿足的數額呢？1000萬，給別人分走10萬，你肯定是不在乎，100萬，給別人分走1萬，你也不在乎，但如果只有10萬，你讓別人分走了1000，是不是就會心裡不舒服呢？”
潘總猶豫了一下，說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在大家都有利益的前提下，收點錢可是無可厚非的！只是這數額有點大而已！”
我嚴肅地說道：“這是咱們原則上的分歧，對公司的薪資待遇不滿意，可以跟公司提。不是你的錢，就不該你拿，拿了就是違規，無論是公司的規定，還是行業的準則，更不用說上升到國家的法律，都是不允許的！”
潘總看我說得這麼認真，也不好再和我爭論下去，只好妥協道：“好了，好了，你不用給我上政治課，你從公司的利益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這一點錯都沒有，你也不用說服我，這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能做得就是幫你們公司賺錢，只要我符合你們公司的利益就是行了！”
我哼了一聲道：“到現在都沒能把你捆綁進來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本事，到哪個公司都能拿到同樣的薪資啊？是你在幫助我們公司，而不是公司給你個平臺讓你施展自己的能力啊？”
潘總很自信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上哪裡都一樣，就像你一樣，離開萬眾，你一樣活得逍遙自在，大把公司找你，就是給你個小公司，你一樣可以做大，我們都是一種人，銷售員，說高檔點，就是職業經理人！”
我再次否定道：“我們不同！至少現在不同了，我已經融入萬眾了，我會跟著萬眾一起成敗興衰！我會把萬眾的利益擺在第一位，而不是自己的！”
潘總譏笑道：“那是因為你在萬眾賺到錢了，等萬眾不賺錢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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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樣譏笑道：“這就是咱們本質上的不同，等萬眾不賺錢的時候，我會搭上自己的整副身家，讓它重新站起來，而不會和你一樣，選擇離開。舊的東西壞了，不是該扔掉，而是先想辦法修好它！”
潘總再次聳著肩道：“或者你是對的吧，那是因為你坐在萬眾的第一把交椅上，你才這麼說的！”
我搖著頭道：“你錯了，我在進入萬眾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做好，做到自己無能為力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