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市即將迎來立冬後第一場雪, 前兩日氣溫驟降，傍晚周妙回家拿衣服。
一進門，就聽客廳裡, 周太太和周蓉在說話。
“晚上穿什麼？”
“上個月去hk出差買了件禮服，一直壓在箱底沒穿過，準備今晚拿出來穿。”
“那件黑色太正式了，女孩子要穿的柔美一些，是要端莊大方，但也不能太端莊大方，畢竟你年紀還沒到……”
周妙不知周太太又要帶周蓉去參加哪個宴會，反正在兩個女兒裡，周太太最得意姐姐，再加上她到了適嫁年齡，以前母親不喜歡應酬，現在大大小小的聚會, 她都會參與。
也想帶周妙去, 可周妙就不是循規蹈矩的孩子。
周妙搖搖頭，剛要抬腳上樓，忽然聽到一句——
“……今晚李總也會去？”
“自然去。”
“前段時間那個女人？”
“李太太跟我解釋了, 就是個女伴，氣質形象好，帶的出門。”
周妙聽到這眨了眨眼, 默不作聲轉腳回來, 周太太聽到動靜回頭，看見周妙有些驚訝，“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周妙不說話，走到茶几旁沙發坐下, 抓了幾個桂圓，低著頭剝皮，剝好了往嘴裡塞。
自家閨女，周太太自然也沒什麼好防備，繼續剛才的話題，“…像李修嶽的身份地位，參加酒會、舞會那都是家常便飯，現在沒有妻子，也沒有女友，出席這種場合身邊帶個把女孩子那都是正常。”
周妙就問：“沒有妻子，我信，沒有女友？或許吧。你們就沒想過，他身邊或許有情人？”
“說什麼呢，”周太太白她一眼，“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傳到李太太耳朵裡，會很尷尬的。”
說到李太太，周太太就忍不住要誇一誇李家：“我跟李太太都是熟人，蓉蓉，你不要以為媽媽是看上李家豪門大戶，所以拿你高攀別人……李修嶽優秀是一方面，原生家庭和諧才是最主要的一方面，李太太、李先生夫妻倆這些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孩子，婚後是差不到哪裡去的……”
周妙扔了手中果皮，拍了拍碎屑，“你看上頂什麼用。”
說罷起身上樓。
這麼輕飄飄一句話，瞬間點醒了周蓉，她方才讓阿姨搬出試衣鏡，拿著禮服左比量右比量，忽然頓住動作，眨了眨眼。
被一盆冷水澆頭上，澆醒了。
周太太意識到周蓉神情不對，溫柔的笑了笑：“別搭理妙妙，她說話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蓉拿著衣服兩步走到沙發，悶悶的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妙妙說話雖然難聽，但話糙理不糙啊，李太太很喜歡我，您也很滿意李修嶽，但是目前為止，都是你們長輩們一廂情願，至於李修嶽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李太太有沒有問過意見還不好說。”
她開始收拾禮服，“這個生日宴我還是不去了。”
周太太皺眉，“不去了？”
周蓉打定主意，堅定搖頭。
周蓉一直聽話，但也不代表沒脾氣，從上次見過李修嶽身邊那姑娘，她心裡就不舒服了好久。
單身至今，身邊從不缺追求者，向來都是男人對她趨之若鶩，她不屑多看，好不容易遇到個心動的，對方對她客氣有加，沒有半分邪念。
周蓉覺得自信心都被打擊掉一半，倒追和熱臉貼冷屁股這種事，她做不來。
周太太有些生氣，可也說不出個什麼，眼睜睜看周蓉把衣服收了，又吩咐阿姨把試衣鏡挪走，隨後上樓，留下一個清瘦高挑背影。
周太太幽幽嘆息，女兒的心思做母親的怎麼會不知道，她就是知道，才那麼積極的回應李太太。
周蓉這邊悶不吭聲上了樓，沒回臥室，去書房溫習法律條文，看了兩頁書，心情平復許多，這個時候生日宴上的賓客應該已經入場。
她合上書，忽然聽到窗外淅淅瀝瀝雨聲，撥開窗簾，看著雨幕。
摸了摸上衣口袋，回身找手機，轉了一圈才發現，在書架子上，想來應該是方才拿書的時候扔在那的。
她點開螢幕，忽然看到一條微信新增訊息，進入驗證介面，幾個字撞入眼中：我是李修嶽。
周太太知道女兒心情不好，今晚讓阿姨做了一條紅燒鯽魚，披著披肩在廚房指揮，“多放糖，蓉蓉喜歡甜味重的。”
周妙在客廳嗑瓜子，穿了一件工裝褲，馬丁靴，長腿搭在茶几上，周太太扭身過來，皺著眉把她的腿撥開，“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你想上天？”
周妙剛要說什麼，周蓉這個時候從樓梯上下來，腳步有些踉蹌，神情慌亂，周太太不知發生什麼，就連周妙，都把腿收起來，緊張的站起來。
周蓉微喘，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突然開竅了似的，對周太太說：“媽，我要去生日宴，現在還來得及嗎？”
周太太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來得及來得及，”她趕緊轉身，衝著廚房喊一句，“楊姐，快別做了，給司機打電話，趕緊！”
母女兩個手忙腳亂，幫周蓉換衣服，梳妝打扮。
以前周蓉做事有條不紊，有章可循，又冷靜又沉著，周妙還是第一次見姐姐這麼發神經，很好奇。
周蓉底子好，隨便挽了個髮髻，溫婉可人。
外面在下雨，周太太幫周蓉提著裙子出去，拿了把傘塞給她，等司機過來的時候，兩人站在廊下，周太太多嘴問了句：“你怎麼突然想明白了？”
周蓉低頭一笑，“李修嶽主動加了我微信好友，還說過兩日介紹幾個朋友給我認識。”
周太太挑起眉，立馬喜上眉梢，“好事啊，”這個時候司機過來，她扶著車門把周蓉送上車，“去吧。”
而後把門甩上。
看著車子尾燈消失在雨幕，冷風中扯了扯格子紋披肩，含著笑搖搖頭，扭腰往房間走，心中得意，無意識哼起崑曲。
周妙遠遠就聽到，攀著沙發轉過來身，下巴墊在沙發背上，“看起來心情不錯。”
周太太點了點她的額頭，“那肯定是不錯。”
“怎麼，”周妙笑說，“我爸給我找了新媽？”
周妙不是第一次這麼說，第一次還生氣，現在周太太已經聽習慣了，無動於衷，“讓你失望了。”
“那是什麼事？”
“李修嶽主動找你姐了，”周太太攤了攤手，“委婉的約她出去見面。”
“你說什麼？”
“我說，李修嶽主動找你姐，委婉表示過幾天約、她、出、去。”周太太抖了抖肩膀，感覺一
雪前恥，無比威風，“沒想到吧？”
確實沒想到，沒想到李修嶽這廝，如此差勁。
周妙捏了半天瓜子，才曉得往嘴裡放。
周太太擰眉。
這丫頭。
得知自己姐姐喜歡的人主動過來聯絡，不僅沒有開心，反而愁眉不展？
只見周妙在沙發上坐了坐，忽然把手裡瓜子扔下，拾起來風衣就往外面走，“我出去一趟。”
“說走就走啊，飯都不吃——”周太太追出來，這句話剛喊出口，就看見周妙頂著外套，淋雨往車庫跑，不多時開著車出來，從她身邊經過，竟然一句話不說，直奔大門。
周太太發頂被雨水打溼，跺了跺腳，“老的少的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隨後轉身回去。
雲初這幾天一直住中央公館，家裡堆積七八個快遞沒時間回去拆，晚上李修嶽去參加生日宴，問她要不要去，雲初好不容易閒出來一個晚上，可以拆快遞，做衛生，收拾收拾屋子，自然搖頭拒絕。
他沒強迫，六點多離開，雲初也開車回了自己住處，剛從快遞點把快遞一一取了，抱上樓，就聽見一陣“噔噔噔”上樓聲。
她推開窗戶，趴在窗戶稜往下看，對淋著雨爬樓梯的周妙笑，“你不是回家了，怎麼突然回來了？”
周妙站住腳，聽她欠欠兒的說：“今晚李修嶽去參加生日宴了，咱們偷偷去蹦迪啊？”
“你還有心情偷偷去蹦迪？”
雲初沒理解周妙話裡話外的意思，笑吟吟說：“雖然他嘴上說我可以去逛夜店去蹦迪，心裡指不定怎麼想，我跟你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不能全信，所以咱們要偷偷去……”
說話間周妙進了門，雲初也掀開簾布走到客廳，剛要再說什麼，手腕被周妙一把掐住，雲初微愣，“這是做什麼？”
周妙深吸兩口氣，“你喜歡李修嶽？”
雲初歪了歪頭，要笑不笑的看她，“也還行，”周妙嚴肅表情，雲初情緒被感染，也變得嚴肅，改口說，“很滿意，無可挑剔。”
周妙這人重情重義，兩人相識多年，她想破腦袋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姐姐會跟自己蜜友喜歡上同一個男人。
瞬間紅了眼眶，握著雲初手腕的手，更加用力。
這副樣子，讓雲初隱隱不安，本來就心思敏銳，比尋常人觀察入微，扯了扯嘴角，“你怎麼突然這麼問，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周妙沉吟，不知道從何說起。
雲初想了一下，“跟李修嶽有關的事？他怎麼了？”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放著一杯溫水，是雲初在周妙回來前倒上的，熱氣從杯口慢悠悠的往上飄，隨後散在空氣中，雲初靜靜的聽周妙說話，一言不發。
許久才說了句：“你姐姐我認識，叫周蓉是嗎？上回和李修嶽去、去……我記不太清去幹嘛，總之見過一次。”
周妙頓了頓，“是叫周蓉。”
雲初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明白那天周蓉為什麼會對她有莫名敵意，那天她把事情想簡單了，還以為律師都這麼冷酷。原來是有這個緣故在裡頭。
雲初深吸了口氣，端起茶几上水杯喝一口。
她掏出手機給李修嶽打電話，李修嶽這邊正在跟熟人淺談，看一眼手機，走到一旁才接，“什麼事？”
雲初問：“在幹嘛？”
“參加司老壽辰，不是跟你說了。”
雲初頓了頓暗示他：“還有呢？”
“還有什麼？”李修嶽噙著笑，“馬上要開餐，我坐一坐，再有一個小時就回去。”
雲初聽他說話一切正常，實在聽不出什麼，要麼就是其中有誤會，要麼就是他撒謊習慣了，早就爐火純青，信手拈來，抿了抿嘴，還要說什麼，李修嶽這邊來人，先一步說：“來人了，我不方便說話，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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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就把電話結束通話。
雲初垂眸，看一眼手機。
周妙其實挺害怕雲初情緒失控，猶記得那日雲初在行車記錄儀，查到顧行和一個女人打電話，短短一分鐘通話，十分曖/昧，那個時候顧行已經對雲初冷暴力長達一月之久，當晚還說和朋友打牌，凌晨四點未歸，雲初打給她電話，在電話裡掩面痛哭，不知所措。
周妙聽著那個撕心裂肺的哭聲，都不知道怎麼安慰。
想到這，對雲初說：“我早就應該把這事告訴你，我——”
雲初忽然放下茶杯，站起來，轉身往臥室走，邊走邊脫衣服，隨手扔髒衣簍。
周妙愣了愣，跟進臥室，眼巴巴看她在衣櫥裡翻箱倒櫃，忍不住問：“你幹嘛？”
雲初說：“梳妝打扮，去找李修嶽。”
她扭著細腰拿出一件妖嬈露背裝，低頭往身上套，周妙都看愣了，雲初三下五除二穿衣服，走到梳妝檯，拿起鏡子描眉畫眼。
周妙看著她，猶豫問：“你準備……怎麼辦？”
雲初手執眼線筆，盯著鏡子，提起眼皮子，“如果是假的，嚇唬嚇唬就得了，如果是真的——”
她畫好一隻，抬起眼，語氣驟冷：“奪過來，再踹掉。”
“……”
雲初僅是補妝，不到十分鐘解決，她戴上項鍊，長髮高挽，手指從一盒耳飾中劃過，選中兩枚，仰起脖子帶好，從周妙身邊饒過，“讓讓，我找鞋。”
“……”
赤著腳走到鞋櫃旁，拎出來一雙，彎腰穿好。
風風火火：“走！”
“……”
周妙遲疑不定，此刻雲初就像鬥紅眼的公雞，真怕到那打起來，周蓉個子高挑，她會吃虧，到時候幫誰？
想了想還是跟上。
雲初披著黑色風衣沒穿，大踏步往外走，走到門口摸了一把雨傘，頭也不回下樓。
她穿著細高跟不方便開車，這司機自然由周妙來做，一口氣走到周妙停車的地方，停下腳步等待。
周妙解開車鎖，下意識動作就是幫雲初拉車門，雲初彎腰進去。
周蓉是最後幾個入場的，到地方發現沒帶請帖，站在門口往裡張望，心急火燎，她已經好幾年做事沒有這麼慌張過，以前出門有條理有規劃，提前一晚都會把第二日的衣服搭配好，就算逛超市，為了節約時間，也都會把要買的東西列好清單。
情急之下，只好給李修嶽打語音電話。
李修嶽接到電話擰了下眉，猶豫三秒，接聽：“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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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蓉聽著低沉的男低音，深深吸了一口氣，捏緊包，“我沒帶請帖，能不能出來接我一下？”
李修嶽頓了一下，“接你？”他低頭笑了，早就覺得這場生日宴有貓膩，原來貓膩在這，李修嶽沒想到，母親給他安排的不是別人，還是周蓉，看來，這次有些執著。
他沉吟了一會兒，想到撮合劉隊長的事，人就好說話多了：“沒問題，你稍等片刻，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談。”
周蓉張了張嘴，想說外面很冷，你讓我等著？不過話到嘴邊，又被他的氣場壓住，說不出口。
說來也巧，周蓉正在冷風中等待，雲初和周妙兩人出現，在生日宴大禮堂出入門口停下，車子靜靜的泊在花壇旁邊一顆光禿禿白樺樹下。
雲初看向門口迎賓員，這才想起什麼，“我們沒請帖。”
她轉過頭看周妙，忽然注意到什麼，往前探身，指了指禮堂大廳，“那是你姐姐嗎？”
周妙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只見那邊站了個個子高挑的姑娘，肩頭披著淺白色羽絨服，手中拿著黑色皮包。
她轉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很快又側過去身。
周妙沒說話，預設。
雲初想了想，手扶向門把手，一推門，雨水灌進來，她趕緊合上，低頭去摸雨傘，還沒來得及下車，禮堂大廳閃身出來一個熟悉身影。
這人從裡面往外走，走下兩層臺階，站定，環視四周，看見門口的周蓉，嘴角勾了一下，徑直走過來。
在雲初注視下，他走到迎賓員那，指了指周蓉，低頭笑說什麼，很快迎賓員推開門，請周蓉進去，而李修嶽則單手掏兜，在一旁瞧著，等周蓉到跟前，李修嶽主動幫周蓉脫掉羽絨服，遞給一旁侍應生。
兩人一邊側頭交談，一邊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