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戀情，李萌早已做好嫁人的準備，如果不是李桂花突然病重，短短一個星期裡，就因為搶救無效而去世，她也不會這樣。
更因為，李桂花到死的時候, 都在唸叨著那個男人，那個改變了她們生活的男人。
年紀小的時候，李萌並不能理解，母親為什麼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李萌也終於體會到了母親的感覺。
那是安心，那是不用擔憂生活的安心，似乎只要有那個男人在，她們就不需要擔心生活過不下去。
“姜尚，我媽到死的時候，還在念著你的好，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麼會對你如此痴迷。”
口中喃喃自語，李萌拿起地上的雨傘，站在臺階上，看了眼天空下個不停地雨。
那年，她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下著這樣的雨。
從那以後，他似乎成了她們中的一員，可惜離別來的太過突然，等李萌睡醒，得知是母親告訴她的訊息。
姜尚走了。
當時，她聽見姜尚走了的訊息，還高興了幾天，因為這樣就沒人可以和她搶媽媽了。
但是後來李萌發現, 姜尚走了, 媽媽其實非常難過。
臉上的笑容比以前少了很多, 身體也慢慢變得差勁起來。
後來, 她學會了一個詞語，叫做思念成疾。
或許，這就是她媽媽，對於姜尚的最好表現。
可惜，媽媽一直記掛在嘴邊的話，到了她去世的那一刻，都沒有成真。
姜尚說過，他會回來的，但是過去整整十年，他卻沒有絲毫音訊，就彷彿世上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為了媽媽，她畢業以後考進了特事局，成了一個探員。
但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核查姜尚這個名字，找到的只是同名同姓之人而已。
“媽，你在天之靈保佑我，這次出發可以找到姜尚。”
李萌或許是因為媽媽的渲染，對於姜尚的感覺，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對。
好像對他有父親一般的感覺，卻又保持著一股，想要深入瞭解的好奇。
她知道這種感覺不對，媽媽喜歡姜尚，她如果一直保持這種好奇，最終也會把自己陷入進去。
但是看著母親到死，都放不下的樣子，李萌心中對姜尚這個男人的好奇，也如同野草一樣，怎麼也剔除不乾淨。
回頭看了眼大廈，李萌邁步走入雨中，朝著遠處的方向行去，直到雨色遮蓋了李萌的身影。
晴空萬里的藍天下，一輛特事局的車輛，極速行駛在高速上。
李萌扎著馬尾，身上穿著一身白色的襯衫，整個看起來極為的英姿颯爽。
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搭在窗戶上，外面的風，吹的李萌發梢胡亂飛舞。
這空曠的高速上，一眼看去，除了那延伸到天際的黑色馬路，也就剩下邊上快速後退的綠色。
局裡的同事告訴她，柳陽省的平川市裡，有同事見過她尋找的那個人。
這也是李萌在匆匆安葬了母親以後，就急不可耐上路的原因。
她害怕這個男人，會再次消失不見，不能告訴他，母親等了他十年。
腦海中，回憶裡的樣貌，隨著李萌的思緒，再次翻湧起來。
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讓李萌迫切的想要見到姜尚。
李萌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是心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必須要找到姜尚。
或許，這是她在天之靈的母親，在給她的引導吧。
這輛黑色的車輛，在這條高速上，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隨著從高速上下來，平川市這個小城市，出乎意料的貧窮。
大街上並沒有太多的人，與她看過的資料完全不符合。
或許是十一年前的那場瘟疫，才導致這個柳陽省的省會，變成這幅蕭條模樣吧。
開著車，看著路上的行人，十一年過去，這座城市裡的人，並沒有從那場瘟疫中緩過神來。
街上每個人都戴著口罩，雖然天氣炎熱，但是卻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看著如此景象，李萌也絕了詢問的打算，而是按照導航，一路慢慢尋了過去。
承平路。
隨著從街口駛入，整條街上都是一副老舊的模樣，但是人氣明顯比前面的地方高了很多。
路邊的樹下，店鋪門口，都有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
276號。
看著眼前的書店，李萌心懷忐忑的停好車，在猶豫了一會以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店裡並不大，光線也顯得有點昏暗，但是並沒有潮溼的味道，反而充斥著一股墨香味。
“想要什麼自己找吧，那邊黑板上有目錄。”
一道有點蒼老的聲音，從裡面的書堆後面響起，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讓李萌頓在原地，眼睛慢慢溼潤起來。
“姜叔叔。”
一聲姜叔叔，讓書桌後面的姜尚睜開了眼，尋聲看了過去。
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半大姑娘，此時亭亭玉立，眼中帶著淚花，看著自己。
“你是？咳咳咳！！”
姜尚一開口話沒說完，就瘋狂咳嗽起來，那手中的手帕，更是被鮮血染紅。
李萌看著明顯蒼老了很多的姜尚，再也顧不上打量，快步走了過來，將桌上的茶杯遞了過去。
“謝謝，你這女娃想要什麼，自己去找吧，我沒有力氣幫你找東西了。”
有氣無力的語氣，那還有十年前的精氣神。
李萌看著頭髮花白，臉上已經浮現老人斑的姜尚，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姜叔叔，我媽去世了，嗚嗚嗚……”
跪倒在地，抱住沒有反應過來的姜尚，李萌痛哭了起來。
“乖，你媽媽是誰啊，我已經記不清很多東西了。”
年暮古稀，姜尚這個明明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男人，此時卻變成了這樣，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李萌看著姜尚的模樣，心中的酸楚，在這一刻也是百感交集。
母親去世了，而這個記憶中頂天立地的男人，也已經變成了這樣。
“姜叔叔，我是李萌啊，我媽媽李桂花上個星期去世了。”
“啊？李桂花？這個名字聽起來好熟悉啊，會是誰呢？”
姜尚眼中露出迷茫神色，口中喃喃自語。
“啊，小姑娘你找誰啊？買書的話去那邊找吧，我有點累。”
明明在回憶，但是說著說著，姜尚眼中迷茫起來，口中的話語也是一變，詢問李萌是誰。
看到姜尚這個樣子，李萌也是明白過來，這個男人已經老年痴呆了。
但是他才多少年紀，怎麼可能會老年痴呆？
“姜叔叔，我媽去世了，這個世上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我會照顧你的。”
看著姜尚昏昏欲睡過去的模樣，李萌眼中淚水，化作水珠，不停的從眼中流出。
拿起旁邊的毛毯，仔細幫姜尚蓋好，李萌朝著外面走去。
她要找周圍的人詢問清楚，姜尚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出門之際，看了眼椅子上昏睡的姜尚，看著陰影中的他，李萌不知為何有點可憐這個男人。
孤寂。
李萌能夠從姜尚的身上，感受到無比的孤寂，就好像他被困在世間的角落。
這種沒來由的感覺，讓李萌鼻頭一酸，眼中再次泛起淚花。
抿著嘴，強忍自己不哭出來，李萌出了門。
刺眼的陽光照來，還伴隨著喧囂的風，這一切讓李萌心中，稍微輕鬆了一下。
站在門口，看著四周打探而來的視線，李萌終究不再是那個小女孩，多年在特事局的磨鍊，讓她成長了很多。
收拾一下心情，看向旁邊文具店，李萌還是走了過去。
姜尚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自己查已經變得非常困難，唯有去跟周圍的人詢問才行。
緩步來到樹下，看著下象棋的三個人，李萌輕聲開口。
“你好，打擾一下可以嗎？”
對於李萌的到來和出聲，這三人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撇了眼李萌，又再次將注意力放在了棋盤上。
“你好，我是特事總局的探員，現在徵詢一下，有關於這書店老闆的事，麻煩你們了。”
語氣雖然委婉，但是李萌話中意思，還是讓這三人正視起來。
“小姑娘，他的事你真的想要聽？”
“麻煩你們了。”
“麻煩談不上，畢竟這事也算不上什麼秘密，這周圍的人基本上都清楚。”
這人開口說到這，也是停了下來，走了一步棋，這才臉上浮現回憶神色，將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來。
“這老闆是十一年前姜家的獨子，在平川市也是人盡皆知的人，但是十一年前瘟疫爆發，姜家一夜之間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姜家大院的人都沒了。
本來這事這樣也就算了，但是大概是九年前吧，這人獨自回來去了一趟姜家大院的遺址，回來就變得神志不清了。
具體的什麼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晚上大概七八點的時候，會清醒一會，你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那個時候問下他。”
這人說到這也不再說了，就算李萌心中有所懷疑，但是鄰居之間這人能知道這麼多，也算是一個明白人了。
“謝謝。”
這人雖然這樣說，但是李萌還是出去詢問了下其他人，但是得知的東西都差不多。
基本就是姜尚在九年前回來，然後去了一趟姜家大院，再回來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如果不是晚上的時候，姜尚會清醒一會，恐怕他已經餓死在街頭了。
畢竟，就看姜尚白天的情況，明顯已經不是老人痴呆，能夠說得過去的。
詢問一圈下來，時間早已到了傍晚的時候，天上的雲彩，在落日的映照下，整個天空都是一副通紅的模樣。
火燒雲。
從小在燕京長大的李萌，只在書上看到過，此時看到也是停下了腳步。
這種美麗的景色，讓她駐足欣賞的同時，也聽見了書店裡的動靜，只是還不等她過去檢視。
姜尚已經從中走了出來，那挺拔的身子，已經變得有點佝僂。
手中拿著保溫杯，站在門口看著天邊的火燒雲。
如此情景，讓李萌有點貪婪的，想要享受一會。
“姜……叔叔。”
明明姜尚神志不清的時候，李萌能夠輕鬆叫出叔叔兩個字，但是隨著姜尚來到門口，她卻有點叫不出。
這個讓她媽媽迷戀了十年的男人，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唸叨下，早已給李萌的心中，埋下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種子。
此時見到姜尚，這顆種子也悄然發芽，頃刻間變成了參天大樹。
對於注視著自己，等待自己回答的李萌，姜尚只是臉帶微笑，點了點頭。
看到姜尚這不失禮貌，卻帶著隔離感的模樣，李萌才明白過來。
他並沒有認出她。
也是，畢竟已經過去十年，早已變得物是人非，更何況女大十八變。
“姜叔叔我媽去世了，她等了你十年，但直到去世的那一刻，她都沒有再見你一面。”
姜尚本來要轉身回去的動作一停，他能聽的出來，李萌語氣中的感情。
“哎，李姐還是沒有撐下去啊，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進來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是我時間不多，有什麼想問的還是早點問吧。”
姜尚的語氣聽起來，極為的平淡，並沒有因為聽到李桂花去世的訊息，而有所改變。
而這種極度的平淡，讓李萌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些許的悲哀。
她媽媽等了這個男人十年，但是到頭來卻是如此的平淡。
沒有悲哀，沒有懷念。
有的只是看淡世間的平靜，實在難以想到姜尚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著姜尚轉身回去的背影，李萌多次欲言又止，想要質問姜尚為什麼能這麼平靜，但還是忍住了心中的想法。
他的平靜，是用其他時間的神志不清換來的，或許這種十年如一日的情況，才能讓他變成這樣吧。
跟著進了房間，一杯清茶已經被倒好，姜尚坐在椅子上，看著進來的李萌。
對著神色複雜的李萌，緩緩點了點頭，抬手示意她坐過來。
“喝茶，你是不是有很多疑問和不解？”
“嗯。”
“呵呵呵，說來也是可笑，九年前我本來想著回來查一下，當年姜家覆滅的真相，只是……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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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尚臉上浮現自嘲神色，似乎對於自己的做法，有太多的不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