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痠痛的肢體,查拉圖猛地向前躍進,爆裂的火焰覆滿他的雙手,把寂靜的夜色燒破。
“斯利古德!”他於心中無聲地怒吼。像是他雙臂上躍動的火苗燎了他漆黑的眸子,把他熊熊的戰意點燃。
查拉圖認得分明,眼前的這個人,終於是他熟悉的那個斯利古德了。
不管他是早有預謀而來,還是臨時發現鮮血聖盃的氣息而來,抑或是單純地響應鮮血聖盃的願望而來。查拉圖心中所想只有一個,就是將眼前人徹底夷滅誅殺。
血祭祀的臉上像是覆著一張亡者的面具一樣冰冷,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閉上了。仍然坐在地上,只是輕輕地抬起了右手,鮮血聖盃,那團虛弱的血肉正握在他手中。
十數根鋒銳的骨矛破土而出,雜亂無章地朝查拉圖扎來,他不閃不避,迎鋒而上。雙手探在身前,對著逼近的骨矛凌虛一握。
否決!
拜路易的特訓所賜,查拉圖已經完全理解了這些骨頭的投影方式。因此,骨矛向他射來,至多只有凌冽的矛風撕開幾個小口,還來不及傳導本身龐大的動量,便一齊化作了虛影。
查拉圖雙手卷著熾焰,剎那間距離斯利古德只有一米之遙,行動卻陡然減緩。恍然間,他渾身上下都被血色的網狀物纏住,網的另一端深入大地。
無謂!這戲法太簡單了,查拉圖想要解除它們不過半秒時間,理解,干涉,一氣呵成。
這半秒只夠斯利古德的左手動一下,但卻呼來一道纖細的閃電憑空劈落,查拉圖看清了目標確然是自己,可電光成型快的超乎想象,剛一察覺便即發動,這一瞬之間他避無可避。
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道推力,查拉圖不自覺地向前傾倒,他苦笑著,這又是何必呢。
查拉圖雖然看不道到背後的景象。也能想見是喬伊斯瞬間出現在自己身後推了一把,但代價就是喬斯達先生將替自己接受雷擊。自己的冒進卻要他人承擔,查拉圖懊悔地責怪自己。
然而,雷電並未落下。
查拉圖抬起頭,一道刺目的裂縫橫在空中,雷電正闖進那道裂縫後消弭無形,而裂縫也逐漸彌合。在他身後,裡希特瑙爾已經收劍回式,開始蓄力於下一擊了。
斯利古德這才站起來,退了幾步,冷冷地說道:“這一劍撕裂空間也就罷了,這速度是怎麼做到的?你不可能反應過來。”
裡希特瑙爾生硬地答道:“預判,需要,直覺。”
喬伊斯扶起查拉圖,隔著斯利古德還有幾米的距離,猛然間原地揮劍。
他連人帶劍同時消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斯利古德背後,揮出的劍鋒正在威力最大的一瞬,毫不受阻地斬斷斯利古德的脖頸。
可血祭祀的頭顱卻虛懸頸上,並沒挪移分毫,反倒是狂暴的血箭從背後的每一個毛孔中噴出,喬伊斯急忙再度瞬移,落在裡希特瑙爾身後。
“無用。”斯利古德雙手扶著他自己的頭顱,按在自己的脖頸上,傷處蠕動著猙獰的肉芽,很快把分離的頭顱安了回去。
並無一絲畏懼,但斯利古德展露出來的權能還是讓四人齊齊皺眉。
四人?查拉圖環顧一番,那個黑夜教會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遁入夜色之中了。
“太任性了,你們的組合太任性了,劍客、劍客、槍手,唯一能在神秘側給我造成傷害的居然是你,查拉圖,你不覺得這很悲哀麼?”
斯利古德冷笑著,但麵皮仍然僵硬。
裡希特瑙爾咳嗽了一聲:“劍客,想試試。”
他走上前,步子有些蹣跚,手中的武器也一刻不停地變幻著形態,時而變成帶護手的中國古劍,時而變成有六管的重型槍械,但到了最後,裡希特瑙爾越過查拉圖站在最前端的時候,手中握著的是一個長長的劍柄,和只剩下一英尺長的劍刃。
當這把斷劍暴露在目光下時,空氣一時凝固,一股短暫的窒息感包圍了查拉圖。他瞬間反應過來,看到這柄斷劍的瞬間,他的身體連呼吸的本能都被壓制了。
而他還只是站在劍柄的方向。
斯利古德更是正對著斷劍殘鋒,只覺得風中已有一把銳不可當的利刃,將他的身體,他的聖盃,他的忠誠和理想,他的護命匣和不死的命運都一概置於鋒下,無論時間如何流動,在未來等著他的只有一道必死無疑的斬擊。
血祭祀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旋即醒悟,冰冷的臉上因充血而泛紅。
裡希特瑙爾卻劇烈地咳嗽一陣,虛弱地笑笑:“蘇沒有許可,算了。”
他手中的斷刃瞬間變回了初始的德國雙手劍,柺棍般隨意地杵在地上。裡希特瑙爾扭過頭,對查拉圖點了點下巴:“還是,你去。”
於是查拉圖點頭:“明白了。”他沒給約翰和喬伊斯質疑這個決定的一絲機會。
瘦削的身軀迎著魁梧的斯利古德,像是坍塌的樓群中一根倔強的石柱。
頃之,沸騰的鮮血噴薄而出,斯利古德的面容隱沒在洶湧血流之後,查拉圖大步奔行,燃燒的雙拳重擊在血潮之上。
否決!
血潮如玻璃般碎裂,裂紋如閃電般射向斯利古德,但斯利古德左手輕彈,一道電弧沿著血流的傳導反而率先擊向了查拉圖。
方向正對,查拉圖看到他左手的動作便做出回應,熾烈的火焰驟然增長,迎擊閃電時爆發出刺耳的雷鳴。
查拉圖陡受衝擊,嘴角溢血。斯利古德的臉上也逐漸解凍,露出疼痛而欣喜的神情。高聲叫道:
“來呀,來呀!我聽到了主的腳步!”
查拉圖用力至極,自然地呼喝出聲,雙手左右一分,像對付結冰的法棍一樣將碎裂的血潮徹底撕開,雙拳並舉,砸在了斯利古德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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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利古德兀自叫著:“來呀,來呀!我看見大人在對我笑了!”一邊從關節裡探出數十成百的骨刺,像刺蝟一般劃開查拉圖的皮膚。
三度否決!
查拉圖再次使用隔絕投影的能力,但這次沒那麼起效了,斯利古德不是構造骨刺,而是干涉自己的骨骼產生變形,查拉圖在這個距離上,只能任自己被扎得遍體鱗傷。
空中的雷電被否決,洶湧的血箭被否決,只剩下骨刺在斯利古德的血肉中鑽進鑽出,再矯捷地在查拉圖身上留下傷口。
查拉圖及時地躲避著,忍著痛,揮舞著灼熱的雙拳,一拳拳地砸在斯利古德的胸口。令他振奮而咬牙堅持下來的是,火焰灼燒之下,斯利古德的傷口毫無痊癒的傾向。
直到感覺到像是打破了一個瓶子,瓶裡的漿液從破口處迸發而出,查拉圖的腦海中繃緊的弦才啪一下鬆開。
龐雜的資訊瞬間湧進他的腦海,像是斯利古德在那一秒壓縮了一生中所有的喜怒哀樂,一股腦地灌進查拉圖的耳朵。
“不能讓大人失望。”
“誰來……救救我。”
“不能讓大人失望。”
“鮮血已逝,黑暗不朽。”
“不能讓大人失望。”
“白骨為證,我將榮幸地成為您的臣僕。您的意願,便是我的宿命。”
“不能讓大人失望。”
“我會去倫敦的,撕裂我吧。”
“不能讓大人失望。”
“我會再獻此身,為您召至神臨。”
查拉圖彷彿置身歌劇院舞臺上,空曠的觀眾席上卻傳來無數幽靈般的回聲,交雜在他耳畔,這噪聲讓他忍無可忍,奮力揮手。
於是耳邊清淨了許多,只剩下纏綿不褪的兩個聲音。
一個沉穩堅定:“不能讓大人失望。”
一個男孩哭泣的聲音:“誰來……”隨即淹沒在前一個聲音裡。
在幻景中彷彿度過漫長歲月,但查拉圖醒來時,時間幾乎沒有流逝。
斯利古德姿態詭異地拔出了查拉圖的拳頭,下巴像脫臼般大張著,流下沾血的垂涎。查拉圖警覺地張開真實視域,眼前的猩紅濃烈熾目,殺意鋒銳冰寒,瞬間便讓他雙眼充血,嘭地炸開。
在查拉圖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視線已經恢復。鮮血,腐血,淤血,各種各樣的血液正從斯利古德的體內湧泉而出,在地面上,空間中流淌成一塊複雜的圖案。但這並不簡單,因為空間正不遂這些血液的心意,激烈地扭曲和膨脹著,也讓查拉圖距斯利古德越來越遠。
他側過頭,烈烈風中,蘇守墨的長風衣飄揚不止,單手搭在查拉圖的肩頭上。
“神臨之時已至,為防萬一,亦是履約之時,七分之一,如數歸還。”
蘇守墨輕聲說道,查拉圖的視野中便多出了數不清的字母。
他再看向斯利古德的方向,一片血泊中,最醒目的是兩道文字。
【斯利古德1%】
【神臨之門】
而就在某一瞬間,眼前的所有字母都消失不見。不是粉碎或者湮滅,只是日出東方後,漫天星斗不復爭輝地消失了。
唯一耀炫在查拉圖視野中的,是如下的一行字。
【鮮血之主斯利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