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篷車逐漸駛入莊園，彷彿穿越了無形的帷幕，車上的談話聲忽然之間變得悄聲細語。
“也沒有那麼遲鈍嘛，這幫傢伙。”林柏特靠著柱子，悠哉地說道。
雖然他並沒有表現得那麼悠然，除了閉眼之外，整個人都繃得死死的，儼然一張拉滿的弓。
“這邊的【淘金客】可比世俗中要聰明的多，雖然還是一堆拿生命當兒戲的笨蛋，至少做不出平白送命的愚行。”
弗朗茜絲卡嘲諷地說道。
第四號左右環視，就連道邊的碎石上都閃耀著不自然的金色流光，疑惑地問道：“既然這裡這麼危險，為什麼這些人還是要來？”
林柏特坐正了身子，睜眼說道：“這就是我最感謝這個殘酷世界的地方了——這世界上除了少量的神秘事件需要犧牲，純粹依靠我們這樣官方的執行者以外，大部分的神秘本身，都會給參與驅逐它的超凡者予以豐厚的獎勵。”
“利益。”他對著前面的超凡者們，露出真摯的笑容：“才是守護人類的關鍵。”
“這次又能帶來什麼利益？”弗朗茜絲卡問道：“這個州不是已經發現了金礦麼？他們憑藉自己的能力，去世俗中掌握幾個淘金點，不管是聖公會還是美國政府都會默許吧。”
林柏特搖搖頭：“可你有沒有想過，金礦這個東西，全世界哪裡都有，為什麼唯獨今年的淘金潮，會掀起這樣狂熱的浪潮呢？”
“金子。”弗朗茜絲卡咀嚼著這個詞，然後放眼漫山遍野炫目的金光，目光發寒。
難道說整個加州的淘金潮，乃至於發現的大量易於採取的金礦，都是星空教團那幫瘋子搞出來的？
其目的會是什麼？在這些玩意兒顯而易見地，將這片土地自古以來都不曾承載的巨大人數吸引過來之後？
——
大篷車停在正門附近，沉默的超凡者們相繼下車，提著自己的行李，開始疏通因長途旅行而有些痠痛的筋骨。
屋舍有些破舊的樣子，也沒有周邊山林田野刺目的眼色，只是灰敗寂寥的磚瓦建築，由搖搖欲墜的柱子撐著，但由看慣了金光的旅者們看來，這裡反而顯得更加親切。
莊園的主人正垂頭喪氣地，敞開了大門，站在大門的陰影裡。黑奴和車伕牽著馬去照料，而客人們則由主人親自接待著，引進正廳。
正廳的內設倒還算是體面，桌椅與擺設雖不華貴，但比起敗絮在前的外表，反而有了那麼幾分金玉其中的樣子。主人家也不管他們，在人群中掃視一會，林柏特舉手相應，前者的目光再遊弋了一會兒，沮喪地點點頭，就扔下他們轉入裡屋了。
眾人也不以為忤，這種神秘在外來客的眼中當然是發財奪利的大好機會，可對於世代居於這個莊園的主人來說，山林澤野的異化當然不是他能夠承受的，遣散僕傭由官方人士接手是應有之義。倒不如說他本人還駐留在這裡，兼之擺設雖然精緻卻不值幾錢，倒還讓幾個有些順手牽羊心思的超凡者暗中搖頭。
“各位，讓埃什努特先生好好休息一下吧。”林柏特走到餐桌的主位邊上，扶椅而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不是所有，弗朗茜絲卡扶著廊柱，認真地掃視著每一個到場的超凡者。有的由她熟知，比如前蘇格蘭場的警探索斯伍德，有的則陌生得可怕，甚至有種在整個旅程中都沒注意到，活像是在走入這個大廳中才鑽出來得感覺。
“我想各位都是為了【鍊金源質】的傳言而來的，這個傳言雖然古怪，但至少我們聖公會可以確認一點，這裡的確存在著擴張態的【鍊金源質】。”
人群中發出了虛偽的驚呼聲，大概是誰也不想暴露自己各有消息來源的事實，或者其中的一兩個沒有情報的人也在濫竽充數。
“當然，風險也是有的，不僅有，而且很大。”
第四號好奇地打量著廊下的掛畫，加利福尼亞是一片新土，不可能有歷史悠久的歐式建築。可為什麼這個廳堂裡掛著如此之多的畫像？
“所以還是老規矩，所有人蒐集的超凡物質，都將在每天八點在這裡正式登記，聖公會保證其為你們的私有財產。但是……”
這次人群的讚歎顯得有些真心實意了，但這小小的躁動很快就被林柏特口中的【但是】給壓了回去。
“……前提是我們能活著帶走，所以在此地恢復正常之前，我的老師，何塞·穆裡略閣下，將擁有在埃什努特莊園範圍內，所有的超凡物品使用權。”
第四號還在思索，他發現這些掛畫裡，居然有兩三幅還要鮮豔一些，畫像上的人相貌都有些相似，而最鮮豔的一幅畫，那上面的人物正是出來迎接他們的埃什努特先生？
“這個契約，諸位同意，或是……反對？”
林柏特一絲不苟地念著，彷彿貫徹君王意志的傳令官。人群鴉雀無聲，靜到能聽到超凡者強勁有力的心跳聲，然後三三兩兩地，響起了各種語言的“是。”
“不。”忽然有人舉手發聲。
弗朗茜絲卡敏銳地發現，這正是那個她沒有發現的男人，他站在那裡，臉色像溺死鬼一樣慘白，臉上卻笑嘻嘻地，莫名的生硬下隱藏著一絲癲狂。
林柏特眼睛一轉：“克拉夫特先生，你不同意？”
“另一個不，不是克拉夫特，洛夫克拉夫特，我的姓。上一個不，我不是原則上的不同意，只是想額外確認。”
他從懷裡掏出單片眼鏡，架在右眼前，接著是一封小信：“我的舅舅，可憐的埃什努特先生，明明白白地寫了信，宣稱這裡的一切將由我繼承，所以我想問，如果我答應了這個條款，是不是整個莊園都歸你們使用。”
林柏特用了幾秒鐘，理清這個uncle在代指母親的兄弟，而後疑惑不減反增：“繼承？為什麼埃什努特先生不曾向聖公會提起過……而且他分明已經和我們簽了協議……”
嘭。一聲暗淡的，但足以讓正廳中的超凡者們聽清的槍響。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笑道：“現在，你們和埃什努特莊園的現任主人再籤一份，也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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