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之亂雖然被平定，但是之後的大唐再不復往昔的繁盛，一步一步走向沒落，直至傾覆。又過了兩百年，我手上的聖靈石再次閃現異光，所指引的方向是大宋都成汴京。沒錯，大宋，如今李唐早已經成為歷史。
我沒有通知青鳥和閃魄，一個人御風離開了常羊山。
汴京位於南方毓秀之地，煙波浩渺，水榭畫船，歌舞昇平，一派繁華景象，繁華中又不失閒適，相較於長安，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精緻。我在層雲之中穿行，俯身看著人間的繁華，心裡暗暗猜測著我的這一位主顧又該是怎樣的一位絕代美人。
可是我錯了，這次找我的人，並不是美人，也可以說他是美人，但卻不是女人。和上官婉兒一樣，我見到他的時候，他仍舊活得好好的。不但活得好好的，還在一邊飲著酒，一邊揮毫潑墨，墨色青山，流水湯湯，萬里山河躍然紙上。只是明明是一副壯麗景象，不知怎的，在他的勾勒下，竟有著無盡的蒼涼之感，彷彿那畫中每一座起伏的山巒，每一汪流淌的河水都承載著綿延無盡的愁緒。
手中的筆略微一頓，在一旁的留白處題道：“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是一首好詞，可卻不是一首能讓人聽了心裡舒坦的詞。這個人該是有著怎樣的哀愁？才能寫出這樣字字啼血、摧人肺腑的詞曲。春水綿綿沒有盡頭，他的愁緒是不是也沒有盡頭呢？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也會有這樣自傷的時候，而且我竟然會覺得比女子更讓人心疼。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不就是一個哀怨的男子嗎？不就是一個長得好看一些的哀怨的男子嗎？更好的男子又不是沒見過？
我見過，見過世間最好看，最迷人的男子。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臉上凝結著這麼多惆悵的男子。沒辦法，我雖然是天神，一個活了幾千年的天神，可是我是一個沒有見識的天神啊。
我知道這樣一直在旁邊偷看人家不好，在他的身後現了身。為什麼在他身後呢？因為我實在擔心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大活人，會把他嚇壞。
我們沒有敢說話，而是向前走了兩步，故意發出聲響。他聽到聲音，愕然回過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問道：“你是何人？是怎麼進來的？”
我笑了，“不是你找的我嗎？怎麼反倒問我是誰？”
他將筆往案上一擱，走到我面前，問道：“你就是常羊山神女？”
我反問道：“你覺得我不想嗎？”
他搖搖頭，仔細打量著我，說道：“不，像，很像。凡塵中真麼會有這樣脫俗絕麗的人呢？”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多謝誇獎。”我看著他問道：“你又是什麼人？自古以來，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召喚天神的方法，難道你是皇族中人？”
他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哀色，“我，是曾經的皇族。”
“曾經的皇族？”我想了想，心下明白了，大宋剛剛建立沒有多久，在此之前，是長達數十年的五代十國，政權割據，戰亂不休。
他頷首道：“在下李煜，曾經是南唐的國主。找神女來，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無時日，還有一人放心不下，想將她託付給神女。”
我說道：“可是我見你現在活得好好的，可是有人要殺你？”
他嘆道：“亡國之君，階下之囚，我早就該和南唐一起死去的，可是卻苟延殘喘了這麼久，今天，他不會再留我了。我猜現在傳旨的太監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他雖然沒有說要殺他的人是誰，但是我也能猜的道，能殺他的，除了大宋皇帝，還會有誰呢？
我問道：“你知道讓我幫忙的代價嗎？”
他點頭，“我知道。”
我問道：“那你為何要找我？難道你就沒有別人可以託付嗎？南唐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我不相信你身邊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都沒有。”
“有。”他看著我，低聲道：“可是大宋的皇帝既然要殺我，又豈會讓他們安生的活著？即使他們能僥倖不死，也沒有能力把她救出去。我不能冒險。”
我想了想，問道：“你非死不可嗎？”
他點點頭，“非死不可。”語氣平常的就像是在閒話家常，可是我們現在所討論的明明就是生死這樣的大事。
我問：“她是你的什麼人？”
他答：“她是我妻子。”
我又問：“她知道你要死了嗎？”
他搖搖頭，說道：“她已被我灌醉了，正睡著。”
我心下輕嘆一聲，說道：“帶我去見她吧。”
那是一個清麗動人的女子，兩彎眉毛像極了煙霧中的垂柳，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愁，肌膚白皙，兩頰紅若朝霞。雙目雖然緊閉著，但是看得出，那定是一雙很美的眼睛。
李煜走到她的床前，手指輕柔的撫過她的臉頰，眷眷不捨，眼中含著許多欲說還羞的情愫。
我忍不住開口道：“我帶你一起走吧，大宋的皇帝永遠也不會找到你們的。”
李煜轉過頭看向我，說道：“多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和你走。”
“為什麼？”
李煜嘆聲道：“我若和你走了，這府中上上下下，舊日南唐的所有臣民、皇室宗親，恐怕都會成為大宋皇帝的刀下冤魂。我已經不是一個稱職的皇帝，若是還要讓這些人為我而死，死後更沒有顏面去見列宗列宗了。況且，以前的那位大宋皇帝早就在我的飲酒中下了慢性的毒藥，不過是新皇帝不知道罷了，即使我逃了，也難逃一死。”
我拉過他的手，附上他的手腕，他果然已經中毒，毒性雖慢，卻是無藥可解的奇毒。我看了一眼床上睡熟的女子，說道：“如果她醒來之後發現你已經......”我頓頓，接著說道：“不知道她可受得了？”
李煜道：“我希望神女能讓她把我，把過往的事情都忘了。否則，她是斷斷不會獨活的。”
我嘆道：“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
李煜拉著那個女子的手，說道：“這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作為皇帝，我守不住自己的國土。可作為丈夫，我卻不能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她陪我吃了太多的苦，我已經對不起她的姐姐，不能再對不起她。”
我心裡想著這和她的姐姐又有什麼關係，但是終究沒有問，這並不是該我滿足好奇心的時候。
我看了看這對命途坎坷的夫妻，說道：“你再和她呆一會兒吧，我去外面等著。”
生離死別，他應該會有許多話要和她說，雖然現在她聽不到。但我知道，對於訣別的戀人來說，每一秒相伴的時間都是寶貴的。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天上繁星點點，燦若銀盤，月亮彎彎的，在天空高懸著。遠處不知是哪裡，忽然有璀璨的煙火在空中綻放開來，火光四射，繁華如夢。我忽然間想到，今天是七夕，人間的情人節。七月七日，是有情人的節日。不知道有多少有情人會在這一天許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山盟海誓。可是在這裡，卻有一對有情人將要訣別。從此黃泉碧落，冥府忘川，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恐再難相見。
即便不知道他們之間都經歷過些什麼，但只看李煜看著那女子時的眼神就知道，這定是一段銘心刻骨的愛戀。否則，他不會有這樣深情的眼神。深情到讓人心痛。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從夜色中走過來，我念了一個“隱”字訣隱去身形，身體沒有動。聽他在外面說道：“主人，宮裡的高公公來了，說是皇上欽賜了美酒。”
美酒嗎？不知真的是美酒？還是劇毒？
過了半晌，李煜推門走出來，對手下的侍衛說道：“知道你，你先下去吧，告訴高公公，我稍後就到。”
侍衛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李煜四下來回看了看，我知道他在找我，念了一個“現”字訣出現在他面前，不理會他的驚愕，問道：“那美酒，可是加了的東西的？”
李煜點點頭，沒有言語。我疑惑的問道：“你何以知道大宋皇帝今晚要殺你？”
李煜看了看我，說道：“你聽過細作嗎？”
我瞭然道：“你是說，皇宮裡有你安排的細作？”
李煜道：“天下各方勢力割據多年，每一個國家都會在其他國家安插細作。甚至同一國的皇帝、王侯、大臣之間也會互相安插細作。”
我道：“兩國之間，需要知道對方的動向，底細，安插細作我能理解。可是一個國家的君臣也這般防範猜忌，不會太累了嗎？”
“累啊！”李煜苦笑一聲，說道：“所以我說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皇帝。即使沒有大宋，沒有亡國，我也不是一個稱職的皇帝。”他的語氣低沉，苦澀，還帶著深深的無奈，好像當初做皇帝也並非他所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