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作過的男演員不多。羅良友感覺最好，邱銘很有吸引力，唯一的毛病是他自己也知道這點。剩下有印象的是葉伽藍。
如果說他女朋友整個氣場還是挺向上的，但葉伽藍給我的感覺是智商低加陰暗再加喜怒無常。
秀佳說葉伽藍在圈內名聲不佳，但肯砸下重金做公關，觀眾裡就討得不錯口碑。加上小白臉的外形討巧，這部少女漫畫真人化演員的網路投票中他以壓倒性選票成為最理想的男主。
“觀眾都是腦殘。”我忍不住說。
秀佳狠狠瞪我一眼。我很堅持自己的意見，只可惜之前不小心招過葉伽藍，這反抗就缺乏更多重量。
“不管如何，”秀佳明智地總結，“葉伽藍是能和你配戲最理想的男演員。外形到知名度，互相合作過也算有默契。我打聽了下，葉伽藍的母親對蔡林珊的條件挺滿意。他倆也算金童玉女，打算這部戲後公開戀情，估計不會再招你。”
葉伽藍是男主角這事算鐵上釘釘。他主動協資參演這部偶像劇，條件是把自己女友籤進cyy。蔡林珊也不缺錢，也興高采烈地打算投錢。那電視劇原本的投資就可以，再湧來這麼一幫人傻錢多速來的傢伙，立刻把這部劇捧到時尚偶像劇的高度，還有不少品牌商主動找上門來。
我對此無所謂，心思確實不在上面，每天思考的是怎麼讓錢唐允許我參加“我們結婚吧”。可惜想來想去沒想出任何招數。錢唐並非嚴苛的人，但他那性格確實很難被討價還價。
這時候已經十一月初，全城又開始下醞釀著下秋雨。今年我不是從一個空調房進入另一個空調房，就是坐在車裡或身處各種市內和棚內，對季節的敏感性降低，直到現在還穿著夏裝走來走去。
錢唐前段時間過了生日。cyy為他舉辦了場規模很小的party，我倒是隱約記著錢唐的怪癖是不收異性送的禮物。但在他家白吃白住也不像話，於是就把拍電影時私自留著的《綠珠》和《時間止痛片》場記牌給他。
“我在背後簽名了，以後會很值錢。”
錢唐翻翻牌子看了半天，說了一聲：“字練得好看了些。”
“關鍵是我的簽名會很值錢。”
除了我是藝人，到場基本是cyy的合夥人和同事。等切蛋糕的時候，錢唐順手把他自己那份也遞給了我。我趕緊就捧著兩塊沉甸甸的蛋糕躲到厚簾子後，正吃得愉快的時候，聽到角落裡有人在議論我。
“黃琪有點像春娘娘吧？”“感覺很像，怪不得當初錢老闆親自選的她。”“那劇就打算專門讓春娘娘拍，不知道為什麼改了念頭，才輪的上黃琪。”
我舔著手背上沾著的奶油，琢磨和我長得像的女演員——那得長什麼樣啊。
跟錢唐一起回去的路上，我問他：“你給我寫那古裝劇本，也準備開機了？”
錢唐回我：“明年二月。”
“聽說新女主角長得和我很像？”
錢唐聽到這話後第一反應就是嘴角微微一翹。每當他這麼笑，我立刻知道準得諷刺我。於是趕緊在錢唐開口前說，“我也是聽別人這麼說才問的。”
錢唐沒追問我從誰那聽說的。他說黃琪是個話劇演員，最近一段時間被籤過來。錢唐覺得她很有點爆發力，打算捧她當主角，於是把手頭這古裝劇本給她，反正他有這麼點權力。唉，有時候我覺得錢唐思考很多，有時候他就好像這麼隨心所欲行事。
對於我是否和那個“黃琪”相像的問題，錢唐的回應是：“怎麼可能？等我回家後給你看照片——巴山夜雨般的長相。”
……媽蛋什麼叫巴山夜雨般的長相？萬一她和我長得特別像呢，那我又是什麼！
今天錢唐又多喝了點酒，語調略微拉長，顯得懶洋洋的。我不想他闔上眼睛再不理我，於是又無聊地追問：“假如我想演你那古裝劇本了，還能當女主角麼？”
“特長生，你想好了再來問我。”
“我是說假如。”
他靜靜地望我一眼：“我這裡沒有假如，你要是重新想演，我們得再挪挪時間商量這事。”
不，我當然不想演。我憋著自己的心思，想怎麼提出更多要求。但錢唐過了會主動問我：“是不是還不死心，想參加那檔什麼綜藝節目？”
我立刻滿懷希望地望著錢唐，結果這人又沉默。
“‘我們結婚吧’，並不是真結婚，就是小孩子過家家酒那種。我從小就沒玩過這些。”
“節目組說了，我的各項任務可以比其他組少。反正就兩個人隨便說說話，玩一玩。我還可以去雲南拍外景呢！”
“目前國內就這麼一類綜藝節目啊，其他更弱智！”
“我給衛導打電話了，他說我愛誰誰，這事不影響《綠珠》。”
錢唐始終閉著眼不吱聲，我有點急眼了：“你怎麼著才能讓我參加啊？給個籌碼或給個條件啊！來來來，我們先討論下嘛！”
這回錢唐終於舉起雙手，世界通用的手勢，代表投降。不過他說的卻是：“噓，讓我安靜會。你的聲音都快鑽進我腦子裡了，特長生。”
試拍新電視劇的宣傳照時，我再次見到葉伽藍。蔡林珊也陪著他來，我看著她圍著葉伽藍身邊流露的花痴樣，感覺萬分眼瞎，思考自己是不是也這麼死死纏著錢唐。
葉伽藍還是老樣子，穿上西服後有種帶著戾氣的清秀感，襯著他蒼白的皮膚。我和他的合照效果居然非常好，用攝影師的話說是“一看就是年輕情侶間洋氣的組合。”
“李，春風。不，現在，我應該叫你李權。”葉伽藍慢吞吞地跟我打招呼，“不過，你對我還是李妹妹。”
我正在仰著臉等化妝師掃臉部陰影，假裝沒聽見。直到秀佳碰了我一下，才勉強哼了聲。秀佳跟葉伽藍和他的經紀人打招呼時，我也一直沉默不語。
而蔡林珊這人估計也是真傻，她可完全沒有眼力。等拍完宣傳照後拼死拉著我和葉伽藍去吃了頓飯。吃飯的過程中，蔡林珊又興致勃勃問我很多問題，基本上都跟電影有關。有些問題我回答的出來，有些問題我回答不出來，但也不敢再亂編。
葉伽藍一直低頭擺弄他那見鬼的v什麼手機，目光偶爾看看蔡林珊，再偶爾看看我。等到蔡林珊去盥洗間補妝，他才把眼睛抬起來，隨手點了根菸。
我皺眉：“這裡禁菸！”
“春風妹妹，你怎麼還那麼純潔？”葉伽藍朝我噴了口煙，等我厭惡地揮手散開眼，他似笑非笑地再說，“其實，你和蔡林珊是一樣的。”
然而蔡林珊回來，葉伽藍當著我的面，把自己手低低搭在她肩膀，往她胸口處抖菸灰。那動作非常輕浮，比起親密更算得上輕蔑和挑釁。蔡林珊有點尷尬，只是咬唇沒說話。
這可把我氣壞了，葉伽藍之前說我和蔡林珊像，這感覺像他也正羞辱我似的。我真是忍不住想賞他一巴掌，但觸到蔡林珊可憐巴巴的眼神，又不得已忍住。
吃飯回來後，我當著跟秀佳罵了葉伽藍一頓，但這次秀佳也沒辦法，只說男主角沒法換。葉伽藍的母親是非常有勢力的大股東，幾乎有能力讓兒子出現在任何電影上，葉伽藍也輕易得罪不起。
這圈裡魚龍混雜，錢唐那樣的都曾經被人撞過車。秀佳勸我最起碼和葉伽藍維持在相安無事的最低層面。
“有時候，你就是不能選擇你的對手戲演員是誰，這就是殘酷現實。”她攤攤手，“這部電視劇cyy的投資不多，我們只能幫你到這裡。唉，本來當初讓你拍錢爺的電視劇，一切都能照顧你。但你自己放棄了，怪誰？”
說到錢唐那部古裝劇，我倒是好奇地讓秀佳找來新任女主角的照片。假如你被人指指點點說誰和你很像，你也得看看那人究竟什麼樣。但等看到照片後有點失望，我和那個“黃琪”，完全就是“巴山”和“夜雨”兩種截然不同的物種。
但秀佳和愛沫在cyy見過真人後，居然一致承認那女演員和我真的有點像。我被她們說的好奇心大起，跑到cyy去見了黃琪。見面過程挺尷尬，我把兩人的合照照片複製下來，在錢唐家客廳裡巨大的電視上重新觀賞，結果把半夜下來喝水的錢唐都驚到了。
“你身邊是誰？”他走過來皺眉。
“……你的新女主角都不認識了？”
他挑挑眉。錢唐倒是和我意見一致，他開始就認為黃琪和我完全不像。
我重新盯著合照自言自語：“但秀佳說，我和她笑起來的時候有點點像。哎，我笑起來也這樣麼？”
沒有回答。
但等我回頭，發現錢唐並沒上樓，他正隔著吧檯遠遠地望著電視屏幕。過了會，我突然聽到錢唐問我：“特長生，你也算當了一年的演員。老實說，喜歡這職業麼？”
我漫不經心的回答：“挺喜歡啊，挺有意思的，見識了很多事情。”
錢唐趿著拖鞋走過來，他坐在我旁邊。“喜歡？”錢唐說，“這一年來，我就沒有看到你笑過。”
“怎麼沒笑啊，”我不服地指著眼前的照片，“看看這張照片，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我練了很久的。”
錢唐也沒有移開目光。“他們沒見過你的高中生時期。當時你雖然活的狼狽了些，但還是比較快樂。現在的你僅僅是露出八顆牙在咧嘴，大多時候還是因為餓。”
我沒有回答。
“是真打算當演員，一部一部的接戲，致力於名滿天下？”錢唐的本事，在於他總能把特別好的事情講述的令人興趣全無。
我“啪”地一聲關掉了眼前的電視屏幕，一字一頓地說：“我覺得現在的生活挺好，我很開心。”
“特長生，”錢唐望著我，“娛樂圈就像東海，什麼蝦兵蟹將都可以往裡面跳。但等退潮的時候，留下的留下，留不下的還是留不下。”他彷彿遲疑片刻，終於說，“我最初曾經答應過你父母來照看你，因此你現在能住在我家。”
其實我內心也一直有這個疑問，但總沒問出口。想起我爸，內心一股煩躁湧上來，我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氣沖沖地就要往外衝。
“不光是因為你父母的囑咐，我也得承認，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有點不一樣，”錢唐平淡地說，“很久沒有人能讓我一見面就產生好印象。我希望盡我所能，讓你日子好過點。”
錢唐肯定在說假話，但我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聆聽。
“但你當了演員是真的開心嗎？這事只有你自己清楚。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讓我在放手不管前記得提醒你，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具體時間，還剩一年。你父母替你和cyy籤的合同是兩年期。等你十八歲，你得從我家搬出去。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小女生還是有原則的。”
我心裡難受極了，但還是直盯著他的眼睛：“什麼原則？”
“原則就是，如果你願意把我看為朋友，我非常樂意。你的事情當然你自己做主。但很多對你的那種特殊遷就，是有預支的。”
錢唐總以這麼溫和的態度扯這種冷酷東西，這有點把我激怒了：“去你的！你哪遷就我了？我說想參加那檔綜藝節目，你都不肯讓我去！”
錢唐把頭抬起一點點。他不動聲色地審視著我：“真想去那節目，如果不參加又能怎麼樣？”
我噎住，過了會老老實實地說：“倒也不能怎麼樣。但如果不能參加，我，我，我就會非常的不開心！”
其實也知道自己在說混賬話，喊出了也覺得軟弱無力。
我真生氣，又開始恨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牢牢束縛住，總在沒有任何方向感的亂撞。也許潛意識裡，我就是很想瘋狂一把，做些讓我父母、我自己，讓錢唐都大吃一驚的事情。
這也許就我當演員，還想參加那個狗屁“我們結婚吧”的根本源頭。而那會我十七歲，什麼都不怕，不屑做任何“正確”的事情。
世界上成熟的人都會嘲笑我的幼稚。可惜世界上也就這麼一個成年人，聽到我說混賬話後微微一笑。像是諷刺，也像是無奈。
過了會，我聽到錢唐溫和地說：“那就去參加吧。”
得到他首肯後，我如願以償加入到 “我們結婚吧”的這節目裡。在此之後，我做事反而都會想一想，也沒有再對錢唐亂髮過一次脾氣。
真的，一次都沒有。
秀佳知情錢唐同意我參加這綜藝節目後，那副臉都綠了的表情我也就不描述了，你自己去想吧。
根據“我們結婚吧”籤的合同，我將和另一位男藝人在至少八個月的時間裡假裝“結婚了”的狀態，在各種公開場合假裝情侶——這時候，你也可以略微想下得知節目實情後我的表情。
實際上從錢唐答應我要求後，我徹底從前段時間的瘋魔狀態中回神，恢復了僅剩不多的理智和充足的智商。當然我不能罵錢唐“你怎麼不多攔著我一會啊”、“真讓我參加了”、“你知道我這人一時興起”、“我自己做主真的可以嗎？”。
實際上我當時挺開心的。比起曲高和寡的《時間止痛片》，遵循商業操作的《綠珠》——“我們結婚吧”這款綜藝節目比較鬧騰，比較隨意。再說穿了就是比較低俗，比較適合我目前能理解的檔次。
秀佳忍了又忍，終於說：“我看你的檔次也就這樣。說什麼不喜歡拍三俗電視劇，但你就喜歡參加這種三俗節目啊！”等說完後，她趕緊轉頭對啞然無聲的節目製片組道歉，“不不不，我不是針對您的節目！”
反正我特別熱情，簡直是倍兒精神的和幾位節目製片人聊天，告訴他們錄製節目時哪些話題我不願意談（比如說不要談我的家庭和高中），哪些東西我做不到（比如說太親熱的接觸），外景去哪比較好（比如說去哪個遊樂園玩比較好）。
後來節目組忍不住打斷我，說很多活動都得邀請和我檔期裡的假“丈夫”一起做。
“嗯，我知道啊。但除了上節目之外，那‘丈夫’總不會像秀佳那樣纏在我身後吧？”
得到否定回覆後，我也就放心了。反正我一直把這檔節目看成“找個小夥伴，陪我一起玩”。後來節目組估計確實覺得跟我沒法溝通。在兩次見面後，他們就開始跳過我直接聯絡秀佳。而我確定能參加這檔節目後也心緒大佳，對於別的工作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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