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瑩瑩?”
林瑩瑩回過神來, 艱難地轉過臉,道:“不要了。”
她攥著車廂門邊,鑽了進去。
“幹嘛不要了啊?”翠玉跳下馬車, 將掉在淤泥裡的簪子撿起來, 重新坐上馬車, 一邊用袖子擦簪子上的汙泥,一邊嘀咕著:“一看就是好東西,你要是不喜歡拿去賣錢買紅燒肉不香嗎?”
翠玉將簪子擦乾淨了, 塞到林瑩瑩手裡, 吩咐車伕趕車。
林瑩瑩緊緊抿著唇, 低著頭望著這支桃花簪。簪上幾片粉玉鑲成一朵桃花,他說這支簪子是他親手做的。
他喝了酒,桃花眼裡帶著和煦的溫柔, 將桃花簪戴在她的雲鬢, 含笑問她喜不喜歡。
她翹著唇角說喜歡,乖乖偎在他懷裡說著一生一世。
認識她的人都說她嘴甜,最會哄人歡喜。到了江雲澈身邊第一日起, 她就開始挖空心思地哄著他順著她,扮演一個他想要的善解人意小外室。
他送的簪子很好看, 她很喜歡, 但是她不能喜歡他這個人。
她感激他救了她,可是她不能一直留在他的外院。
不能再想這個人了, 就讓過去的這幾個月當成一場夢。林瑩瑩閉上眼睛, 眼淚落在簪上桃花。
翠玉打量著林瑩瑩的神色,冷笑了一聲,語氣不善地說:“別忘了咱們當初怎麼說的。男人都是王八蛋誰要真對男人動真心,就是大蠢蛋!”
“我沒有。”林瑩瑩辯解, 抬手去擦眼淚。
翠玉這才注意到林瑩瑩傷痕累累的手,她趕忙將林瑩瑩的手拉過來,吹了吹她指尖上的傷痕,責備:“這怎麼弄的啊?你不說那個男人是個讀書的斯文人?這怎麼還虐待啊!”
“沒有沒有,他不打人的。”林瑩瑩急忙解釋。
翠玉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挖墳的時候弄的……”林瑩瑩聲音低低的,一想起那天晚上大半夜去墳山挖墳的經歷,她還是會害怕,想哭。
“一會兒路過藥鋪,買些擦傷藥抹一抹。”翠玉拿出帕子,將林瑩瑩的手指頭包起來,雙手捧著。
翠玉說:“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以後咱們一起做個小生意。離那些狗男人都遠遠的!”
林瑩瑩疑惑望向翠玉:“做個小生意?”
她如今身契還在晉南王府,明面上已經是個死人了,如今沒有身份,只能躲躲藏藏。而翠玉也還是陳安之的小妾,她要怎麼出府去做生意。
翠玉壓低了聲音跟林瑩瑩解釋:“夫人會幫我出府還我自由身的。本來上個月我就該出府的,可是夫人不知道怎麼忽然回了孃家。要不然我這個月出來一趟也不至於這麼費勁。”
“我這些年攢了些錢,拿出一大半給咱們買了個小院子,還剩一點留著做生意。”翠玉亮著眼睛,對未來很是憧憬。她用胳膊肘捅一捅林瑩瑩,橫著眼兇巴巴地加重語氣:“你也得把你家底拿出來一起用。不許私藏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私房錢藏在哪。”
“你既知道,自己去拿了便是。我現在又不能回王府。”林瑩瑩說。
翠玉笑了,道:“其實我早就把你私房錢拿過來鎖在我箱子裡了。放心,一個銅板也沒動,我忍住了貪念。”
林瑩瑩笑笑,頗為感慨地輕聲道:“夫人能幫你,我可真是羨慕你能夠正大光明從晉南王府出來。”
林瑩瑩的眸子暗下去,輕嘆了一聲。她對未來很是茫然,沒有身份,要怎麼生活下去呢?
“那些該死的山匪!要是沒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夫人也肯定能幫你出王府!”翠玉嘀嘀咕咕的,把一肚子罵人話一股腦罵出來,足足罵了一個時辰沒重樣。
直到她罵累了,才喝了口水歇一歇。她望向林瑩瑩的肚子,猶豫了一下,問:“要不要給你請個大夫?可不能留下後患。”
她們自小生在勾欄,在她們很小的時候,姐姐們就教她們要保護好自己,縱使只是清倌,也怕有個意外接了客,不能鬧出人命來。
“避子湯一直在喝的。”林瑩瑩低下頭。
翠玉想了想也是自己多嘴,林瑩瑩會保護好自己。再說了,哪個大家公子會讓外室先把孩子生出來,到時候娶了妻,是要鬧的。
她忍不住問:“那個人成家了沒有?”
林瑩瑩搖頭,又說:“應當快了,聽說家裡在給他議親了。只等著春闈結束……”
林瑩瑩又抿了唇。
車廂裡沉默了一陣,翠玉再開口:“他就沒想過將你弄進府裡去?我是想著,要是能讓你當個小妾,總比養在外頭強。如果以後遇到個像咱們夫人那樣和善的主母……”
“玉兒。”林瑩瑩打斷她的話,“不說了。”
“啊……”翠玉應了一聲,立馬住了口,果真不再提那個男人。過了一會兒,她再開口時已經轉移了話題,兩個人說起以後的打算。
又過了兩刻鐘,馬車終於停下來。兩個人下了馬車,林瑩瑩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這附近民宅聚集,瞧上去也都是半舊的樣子,這一片應當是京中最貧困的地方了。
“這兒便宜。”翠玉說。
林瑩瑩笑著:“已經很好了!”
翠玉拍了胸脯跟林瑩瑩保證:“你放心,我肯定能把生意做好,能賺大錢!到時候咱們姐妹再換大宅子!”
“好。”林瑩瑩彎著眼睛笑起來。
翠玉帶著林瑩瑩進了小院,將兩把鑰匙中的一把遞給她,道:“我得回王府了。等夫人回來,我早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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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瑩瑩點頭,立在院門口目送翠玉。
“別送了,一個女兒家自己住得小心些。晚上把門窗鎖好了,過兩天我買條大狼狗過來鎮宅!”翠玉將林瑩瑩往院子裡推,把院門也給關上,不讓她出來。
院門已經關上了,翠玉爽朗的聲音還能聽得見。林瑩瑩低著頭,望著手中的鑰匙,不由笑了。她覺得能夠認識翠玉,真的是太好了。
與此同時,尤玉璣正收拾東西,要離開毒樓了。
尤玉璣也終於見到了枕絮。
一個多月沒見到,枕絮見了尤玉璣瞬間紅了眼睛,聲音哽咽:“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夫人了眼睛發酸……”
尤玉璣笑著將人拉到身邊坐下,溫柔問她:“身體裡的毒可都全消了?”
枕絮點頭:“都消了,現在好好的了。卓文和那些侍衛比我好得快好幾天呢。”
知道他們都好,尤玉璣寬心許多。兩個人又說了兩句話,便要出發離開毒樓。當時枕絮和那些侍衛中了軟無散,人數眾多也是人多眼雜,司闕並沒有將人都帶進毒樓,而是在外面找了個落腳之地,讓斬雪帶幾個人過去照料。
今日尤玉璣打算離開,提前告訴了卓文等人,枕絮被接過來,至於其他人則是在距離毒樓不遠的地方等候著。
“枕絮!”抱荷從外面進來一眼看見枕絮,她跑過來,一頭撲進枕絮的懷裡。
尤玉璣含笑望著她們兩個人一會兒,又望向門口的方向,問抱荷:“殿下呢?”
——她剛剛吩咐抱荷去尋司闕。
“沒見到人,停雲說殿下去看豬了,一會兒就回來。”抱荷稟話。
“豬?”枕絮驚訝極了。看豬?這是什麼取樂的新玩法嗎?
抱荷湊近枕絮的耳邊,低聲絮絮解釋了一通,聽得枕絮花容失色,好半晌只吐出一句——“真是不可思議”。
司闕的確去看豬了。當然了,更重要的是看看照顧豬的人。
他站在平臺上,微微彎腰,手臂張開搭在平臺前的圍欄上,俯瞰下方,欣賞著。
豬圈周圍纏繞的鮮紅綢布已經髒了,和豬圈中地面的糞漬一樣骯髒。這般骯髒之下,大紅的喜字顯得越發荒誕不羈。
那只黑皮母豬實在是太老了,已經走到了壽命的盡頭。它躺在汙泥裡,從鼻子裡不斷向外呼氣。
陳律佝僂著躺在豬圈角落,他身上的婚服同樣遍佈豬圈裡的髒漬,狼狽不堪。他被活生生割下舌頭,除了止血沒得到救治,身上又有軟無散的毒效,再加上對如今處境的崩潰,讓他不比那只黑皮母豬好多少。
這倆,誰活得久還是未知數。
停雲走過來,道:“殿下,夫人在尋您。”
司闕慢悠悠地直起身,指了指下方,下令:“等這只豬老死,把那個連豬都不如的狗東西扔進毒池。”
“是。”
司闕頓了頓,補充:“沖刷乾淨,用香料浸泡七日再丟,可別燻了毒池裡的那群小可愛。”
他抬步往上一層去,去見他的鳶鳶。
想起他的鳶鳶,他面無表情的面孔逐漸浮現了一絲淡淡的淺笑來。
司闕又換回了女兒裙裝,和尤玉璣乘坐小轎到了卓文一行人等候之處。卓文立在馬車旁,時不時走來走去。
“怎麼還沒來?”他問斬雪。
斬雪面無表情不想理他。她之前因為沒有看管好眠蛛,領了罰,一直沒能再被准許回毒樓,只在外面幹些跑腿的事情。不能天天見著毒樓裡的毒蟲們,實在心情不好。這次又被派過來照顧這些尤玉璣的侍衛,煩都煩死了。
尤其是這個卓文,話真多。
終於看見了尤玉璣,卓文先松了口氣,又帶著侍衛領罪。尤玉璣自然不怪他,與司闕一起上了馬車。
不是回晉南王府,而是先回尤家。
在毒樓耽擱這麼久,她心中十分記掛母親,當然要先回去看望母親。
毒樓距離尤家有些距離,半下午才到。
馬車在尤府側門前停下來,尤玉璣扶著車壁跳下馬車,一眼看見候在門口的表哥。
“終於回來了。”焦玉書含笑望著她,眼中醞釀多日的擔憂終於散去。
尤玉璣溫柔地彎了彎眼,溫聲道:“讓表哥掛心了。”
司闕跟著下了馬車,目光涼涼瞥了焦玉書一眼。
枕絮與抱荷還在馬車裡,枕絮正要下去,被抱荷拉住,枕絮疑惑地望向抱荷。
抱荷眼睛亮晶晶的,壓低聲音:“闕公主穿男子衣衫的時候可好看了!忽然換回裙裝,我瞧著還有點不適應。”
她湊到枕絮耳邊:“你不知道,這一個月闕公主對咱們夫人可好啦,仔細照顧不說,還女扮男裝哄咱們夫人開心!”
抱荷笑得眼睛彎成一道縫。
看著抱荷臉上的笑容,枕絮迷茫了一陣,原本堅持的想法忽然微微動搖。她猶豫著開口:“闕公主女扮男裝?”
“嗯嗯!”抱荷使勁兒點頭。
“可是……”枕絮壓低聲音,“你有沒有想過不是女扮男裝,而是男扮女裝?”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區好多人對江雲澈這個名字一臉茫然,
雖然但是,這個名字第一次出場就是上一章呀哈哈哈哈